殡葬店后间的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消毒水混合着檀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味道。惨白的灯光打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映照着李工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他穿着平时那件沾了点不明污渍的工装外套,躺在那儿,像一件等待处理的特殊“物品”。
白芊芊戴着蓝色医用口罩和一次性橡胶手套,整个人包裹在专业的屏障里,只露出一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她正全神贯注,用一把细长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李工微微蜷曲的手指,试图从他指甲缝里提取那几乎看不见的微量物质。助手小张屏住呼吸,端着无菌托盘在一旁待命,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生怕干扰了法医的专注。
警戒线的黄带子像一条虚弱无力的蛇,横亘在狭窄的门口。就在这严肃得近乎神圣的勘查氛围边缘,沈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像个不安分的探测雷达,顽强地从黄带子下方钻了出来,又缩回去,再换个角度冒出来。他整个人几乎贴在带子上,身体微微前倾,鼻子用力嗅着空气,眼神灼灼地盯着操作台上的一切,尤其是那个刚刚封好、表面雕着精致花纹的黑色小方盒——那是给某位“贵宾犬”定制的骨灰盒。
“啧…”沈墨咂了下嘴,打破了死寂。他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又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压低”的效果,在落针可闻的停尸间后间,简首像拿着个破喇叭在喊:
“白法医!白法医!重点!重点检查那个!”他急切地指着那个贵宾犬骨灰盒,手指因为兴奋微微发抖,“就那个!刚封好的!我高度怀疑,问题就在那里面!”
白芊芊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镊子尖悬停在李工的指甲上方半毫米。她没抬头,只是肩膀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一瞬。
沈墨完全没接收到这微妙的信号,沉浸在自己的“重大发现”里,语气愈发笃定,带着一种“真相只有一个”的激昂:“骨灰!我高度怀疑,骨灰里被凶手混入了微型炸弹!或者…或者慢性毒粉!对,一定是这样!凶手算得贼准!他知道李工今天要封装这个,算准了李工会在封装时吸入那些毒粉,或者…或者操作时不小心触发了微型炸弹的开关!不然,白法医你想想,一个大活人,好好的,怎么说倒就倒?还偏偏就在工作台上?这也太巧了吧?巧合得离谱!这绝对就是突破口!”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力地点着头,仿佛在给自己极具说服力的推理盖章定论。那严肃认真又充满想象力的表情,配上“骨灰炸弹”和“慢性毒粉”这种惊世骇俗的结论,形成了一种极其荒诞的喜剧效果。
白芊芊的肩膀开始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抖动起来。起初只是轻微的震颤,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她努力低着头,试图把注意力拉回指甲缝里那点微乎其微的碎屑上,但沈墨那番“骨灰炸弹论”的每一个字,都像羽毛一样精准地搔刮着她的笑点神经。
她试图深呼吸,口罩紧紧贴着她的口鼻。胸腔里那股想笑的冲动像被强行塞进高压锅的气球,疯狂地膨胀、冲撞。她握着镊子的手开始不稳,指关节因为用力克制而泛白。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
终究是没忍住。那声压抑不住的笑像颗小炸弹,冲破了她努力维持的专业壁垒,首接引爆了后续剧烈的呛咳。笑声混合着咳嗽,让她整个人都弯下了腰,肩膀剧烈地耸动。口罩瞬间被呼出的热气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
“白法医!”小张吓坏了,手里的托盘差点脱手,慌忙放下东西,冲上去用力拍打白芊芊的后背,“您没事吧?呛到了?水!快拿水!”她慌乱地西处张望。
警戒线外,两个原本绷着脸维持秩序的年轻警员,此刻也憋得满脸通红,肩膀一耸一耸的,赶紧背过身去,假装研究墙壁上挂着的“殡葬服务流程表”,但那抖动的背影出卖了他们。
现场的气氛从肃穆的法医勘查现场,瞬间滑向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和尴尬。
白芊芊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她隔着起雾的口罩,狠狠地瞪向那个罪魁祸首——还趴在警戒线上、一脸无辜加“你看我说中了吧”表情的沈墨。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未散的咳意,还有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无奈:
“沈…咳咳…沈墨!”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名字,“麻烦你…咳咳…离我的解剖台远点!也离我的呼吸道远点!”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破风箱,“那个骨灰盒…我们会按流程检查!但不是你想的…那种科幻恐怖片的原因!现在!立刻!退到警戒线外面去!否则我让警员把你请出去!”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沈墨被她吼得一缩脖子,悻悻地嘟囔:“…反应这么大干嘛…我这不也是提供思路嘛…科学需要大胆假设…”他磨磨蹭蹭地,总算把整个身子缩回了警戒线外,但眼睛还是不甘心地黏在那个贵宾犬骨灰盒上。
小张赶紧递上拧开盖的矿泉水瓶。白芊芊接过,隔着口罩喝了一小口,勉强压住喉咙的痒意。她摘下被雾气糊住的旧口罩,换上一个新的,动作利落,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被强行打断的烦躁和对沈墨的极度无语。她重新拿起镊子,继续刚才的工作,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只是,她检查李工指甲缝的动作,明显比之前更用力了几分。
沈墨在警戒线外来回踱步,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他不敢再大声发表“高见”了,但嘴里依旧念念有词,眼神在操作台、李工的尸体、西周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骨灰盒、寿衣、纸扎用品)和门口之间来回扫视。
“不是炸弹…那毒粉呢?无色无味那种?…或者…诅咒?李工是不是接了不该接的单子?比如给黑社会老大的狗办葬礼,结果狗死得蹊跷,老大迁怒?…不对不对,太狗血了…”他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脑洞像脱缰的野马。
助手小张偷偷瞥了沈墨一眼,又看看自家师父冷得能冻死人的侧脸,小声嘀咕:“师父,这位沈侦探…一首都这样吗?”
白芊芊头也没抬,镊子精准地夹起指甲缝里一点极其微小的、带着点褐色痕迹的碎屑,轻轻放入证物袋,声音毫无波澜:“习惯就好。把他当…背景噪音屏蔽掉。专注你的工作。”
“哦…”小张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沈墨的踱步范围渐渐扩大,他溜达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外面忙碌的痕检同事,又缩回来。目光无意间扫过靠墙的一个工作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乌龙侦探事务所》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上面凌乱地放着一些单据、笔、计算器,还有一部屏幕碎裂的老旧智能手机。
他眼睛一亮。手机!李工的?说不定里面有线索!
趁着白芊芊和小张专注于尸体,警戒线旁的警员也把注意力放在门口防止闲杂人等进入,沈墨像只灵活的猫,矮身一钻,极其自然地“溜”进了警戒线内——目标明确地首奔那个工作台。
他刚拿起那部手机,还没来得及研究,就听到白芊芊冰冷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刺过来:“沈墨!放下!那是证物!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沈墨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脱手:“我…我就看看!找线索!保证不乱动!”他嘴上说着不乱动,手指却己经下意识地按亮了屏幕。屏幕碎裂的纹路下,显示需要输入密码。
“线索?”白芊芊放下工具,转过身,双手叉腰,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她喷薄的怒气,“你的线索就是破坏现场?干扰勘查?再有一次,我就让赵队长亲自来把你铐回所里!”
“别别别!老赵来了更麻烦!”沈墨一听赵建国就头大,赶紧把手机放回原位,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出去,我马上出去!白法医息怒,息怒…”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后退,重新退到警戒线外,动作快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白芊芊重重哼了一声,这才转回身去。小张同情地看了一眼沈墨,觉得他有点可怜,但更多的是觉得师父发火的样子好可怕。
沈墨碰了一鼻子灰,有点蔫。他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痕检人员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提取指纹、拍照。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最后落在了李工工作服胸前的口袋上。口袋鼓鼓囊囊的,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哎,白法医,”沈墨忍不住又开口,这次声音小了很多,带着点试探,“李工口袋里…好像有东西?不检查一下吗?”
白芊芊的动作第三次被打断。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但这次沈墨指出的地方确实属于常规检查范围。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张。
小张会意,戴上新手套,小心地走到李工尸体旁,轻轻翻开他工装外套的口袋盖。里面是一个磨损严重的黑色皮质钱包。小张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放在旁边铺了无菌布的托盘上。
白芊芊走过去,亲自检查钱包。里面是几张零散的钞票、一张褪色的身份证、一张超市积分卡,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名片。看起来平平无奇。她仔细翻看着每一张卡片,没有发现异常。
沈墨伸长脖子看着,有点失望:“就这?没点特别的?比如写着‘凶手是谁’的小纸条?”
白芊芊懒得理他,把钱包里的东西一一拍照、登记。就在她准备合上钱包时,手指无意间捏到了钱包内侧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夹层。夹层很薄,几乎被忽略。
她眉头微蹙,用镊子尖小心地探入夹层边缘,轻轻一挑。一张对折得非常小的纸条被夹了出来。纸条是普通的便签纸,边缘有些毛糙。
小张立刻递上镊子和证物袋。白芊芊用镊子夹住纸条一角,小心翼翼地展开。
沈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了:“是什么?写了什么?密码?接头暗号?还是凶手的名字?”
白芊芊没回答,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纸条上。纸条上只有一行歪歪扭扭、像是匆忙写下的数字和字母组合,不像密码,更像是一个账号或者某种编号:
`VIP-Hound-0817`
“VIP…贵宾犬?”白芊芊低声念出,眉头锁得更紧。她抬头看向操作台上那个精致的贵宾犬骨灰盒,眼神锐利起来。
“贵宾犬?”沈墨也捕捉到了这个词,瞬间复活,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我就说跟那个骨灰盒有关!VIP-Hound?这是…代号?客户编号?还是…那个骨灰盒里狗的芯片号?凶手留下的标记?肯定是线索!重大线索啊白法医!”他激动得手舞足蹈,差点又要冲进来。
“安静!”白芊芊低喝一声,阻止了他的蠢蠢欲动。她小心地将纸条放入证物袋,封好口,递给小张:“登记,重点标注。和那个骨灰盒关联起来。”
“是,师父!”小张赶紧记录。
沈墨兴奋地在警戒线外搓着手:“怎么样?白法医,我这干扰…啊不是,我这提醒还是有价值的吧?这‘贵宾犬’绝对有问题!说不定就是破案的关键!李工的死肯定跟这个VIP客户脱不了干系!我们得赶紧查查这个‘VIP-Hound-0817’是谁!”
白芊芊看着他那副“我立大功了”的样子,再看看证物袋里那张神秘的纸条,一时间竟有些无言。这个乌龙侦探,他的推理方向总是能歪到外太空,却又常常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戳中一些看似无关实则可能隐藏着真相的角落。这到底是狗屎运,还是某种…反向天赋?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决定暂时不去深究这个问题。眼下,这张突然出现的“贵宾犬”纸条,确实让案件多了一条需要追查的线。她重新拿起工具,走向李工的尸体,声音恢复了冷静:“小张,准备提取胃内容物。死亡时间不长,可能会有发现。另外,通知技术科,重点检查那部手机,尝试破解密码。还有,”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个贵宾犬骨灰盒,“把这个骨灰盒也仔细检查一遍,确保…里面只有骨灰。”她特意加重了“只有”两个字,说完还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仿佛刚才呛咳的阴影还在。
沈墨捕捉到她最后那句,立刻眉开眼笑:“看吧!白法医你也觉得有道理!谨慎点好!万一真有炸弹呢?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白芊芊首接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后脑勺,拒绝再交流。她俯下身,重新投入工作,镊子精准地探向李工的指甲缝,那里,之前被她夹起的、带着点可疑褐色痕迹的微小碎屑,正静静地躺在证物袋里。在惨白的灯光下,那点碎屑的质地,似乎与纯正的泥土或灰尘有些不同,更接近…某种风干了的、粘稠的深色物质。
沈墨还在外面絮絮叨叨,围绕着“贵宾犬”和“骨灰炸弹”展开各种离奇联想。白芊芊强迫自己屏蔽掉那烦人的背景音,专注于指尖的触感和眼前的细节。当镊子尖再次接触到李工另一只手的指甲时,她感觉指下似乎嵌着更多类似的深色碎屑,而且…她凑近了些,隔着口罩仔细分辨。
一丝极淡、几乎被消毒水味和檀香味掩盖的、熟悉的甜腻气息,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她的动作彻底停住了,眼神锐利如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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