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是一张无形的网,从踏入圣心疗养院的那一刻起,就从未离开过唐希玲的鼻腔。此刻,这气味混杂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那是尚茹荫惯用的牌子,甜腻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侵略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两名护工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胳膊。他们的白大褂浆洗得过分挺括,袖口却沾着洗不掉的、暗褐色的污渍,不知是药物残留,还是别的什么。唐希玲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颌线。脚步虚浮,身体微微摇晃,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野草,随时都会彻底折断。
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姿态。
从禁闭室被带出来时,她故意踉跄了几步,任由身体的虚弱和药物残留的眩晕感主导动作。护工的推搡反而帮了她,让她的“脆弱”看起来更加真实可信。她知道,从走出那扇铁门开始,无数双眼睛就己经盯上了她——走廊天花板角落那一个个黑色的小圆点,像蛰伏的野兽,正忠实地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传输给某个冰冷的屏幕。
目的地是院长办公室。
与疗养院里其他地方的阴暗潮湿不同,这间办公室堪称“奢华”。厚重的实木地板上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墙壁上挂着几幅装裱精致的油画,画的是田园风光,色彩明亮得有些刺眼,与这里的罪恶格格不入。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院长正襟危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额角却有细密的汗珠。
而办公桌前的会客区,早己坐着两个人。
石袁琅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姿态慵懒,一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袖口挽起,露出腕上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表,表盘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他指尖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俊美却毫无温度的侧脸。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手中的一份文件上,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身边的尚茹荫则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她看到唐希玲进来,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和嫌恶,随即又被那副温柔无害的面具掩盖。她甚至站起身,故作关切地想上前:“玲玲,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
“坐下。”
石袁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尚茹荫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但还是顺从地坐了回去,只是看向唐希玲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怨毒。
唐希玲被护工推搡着,跌跌撞撞地站在房间中央,像一件等待审判的物品。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各个角落的视线——不仅仅是房间里这三个人的,还有那些隐藏在油画后面、书架缝隙里、天花板装饰中的摄像头。它们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记录着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次呼吸的频率。
她知道,石袁琅就在通过这些眼睛观察她。或许,此刻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放大着她那张毫无血色、布满憔悴的脸。
“唐希玲。”石袁琅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这里吗?”
他的声音透过空气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首接钻进了她的骨髓。唐希玲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和屈辱。就是这把声音的主人,亲手将她从天堂推入地狱;就是这个声音,在她耳边宣告她将永无宁日;就是这个声音,享受着她的痛苦和挣扎。
她咬紧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沉默。或者说,是符合“精神病人”身份的、呆滞的沉默。
她缓缓地抬起头,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像是透过石袁琅在看别的什么。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湿意,不知是泪水还是药物引起的分泌物。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来‘治疗’还是有效果的。”尚茹荫在一旁轻声开口,语气带着怜悯,实则字字诛心,“至少,她不像以前那样……那么有攻击性了。”
石袁琅没有理会尚茹荫,目光依旧锁定在唐希玲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件被自己亲手打磨过的作品。他微微倾身,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更具压迫感。
“我给过你机会,唐希玲。”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虚假的、仿佛来自爱人的叹息,“在订婚宴上,在别墅里,甚至……在你刚进来这里的时候。我告诉过你,只要你听话,只要你承认自己错了,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
“从前”?唐希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所谓的“从前”,不过是另一个镀金的牢笼。是他用金钱和权力编织的、看似华丽实则窒息的囚笼。在那里,她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有自己的社交,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情绪。她必须像一个提线木偶,按照他的意愿微笑、沉默、存在。
而她仅仅是因为看到了他商业计划中的血腥,仅仅是因为想提醒他不要做得太绝,仅仅是因为渴望一丝作为人的自由,就被他冠以“背叛”、“妄想”的罪名,扔进了这个真正的地狱。
“说话。”石袁琅的耐心似乎耗尽了,语气陡然转冷,“我没时间看你装疯卖傻。”
护工立刻会意,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手高高扬起,带着风声,眼看就要落在唐希玲脸上。这一巴掌如果真的落下,以护工的力道和她此刻虚弱的身体,恐怕会首接晕过去。
尚茹荫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丝帕。
就在手掌即将触及脸颊的瞬间,唐希玲猛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听得人牙酸。
“别打我……别打我……”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浓的恐惧和哀求,“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要电我……求求你们……不要电我……”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筛糠一样。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蜷缩在地上,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放弃所有抵抗的姿态。那些被电击时的痛苦记忆,那些在禁闭室里的绝望感受,此刻仿佛被重新唤醒,通过她的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但只有唐希玲自己知道,在那层层叠叠的恐惧和颤抖之下,她的大脑正以惊人的速度运转着。
——护工的反应很快,说明石袁琅在疗养院里的指令执行得很到位,癫爱囚笼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癫爱囚笼最新章节随便看!这里的人都习惯了用暴力解决问题。
——尚茹荫的兴奋藏不住,她比石袁琅更希望看到自己被折磨,这个女人的嫉妒心是可以利用的弱点。
——石袁琅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对“驯服”的满意,他享受这种掌控他人意志的,这是他最大的破绽。
——房间里的摄像头角度……油画后面那个应该能拍到尚茹荫的表情,书架那里的则能清晰记录下自己的“忏悔”。
“哦?”石袁琅挑了挑眉,示意护工退下。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唐希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错在哪里了?”
唐希玲的头埋得更低,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我不该……不该胡思乱想……石总……您对我那么好……我却……我却怀疑您……”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回忆”着那些被扭曲的“事实”。
“是我……是我自己精神不正常……总觉得有人要害我……其实……其实都是假的……是我臆想出来的……”
“我不该……不该跟您顶嘴……不该不服从您的安排……您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我都知道……”
“还有……还有尚小姐……”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尚茹荫,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恐惧”,“对不起……茹荫姐……我不该……不该误会你……你和石总都是为我好……是我疯了……我真的疯了……”
每说一句,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但她不能停,必须演下去,演得越像,才能活得越久。
尚茹荫显然很受用这番“道歉”,她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看向石袁琅:“袁琅,你看,玲玲她其实是明白的,只是病糊涂了。我相信,只要好好接受治疗,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说着,还不忘补充一句,“毕竟,她以前那么依赖你,心里肯定还是有你的。”
这番话既抬高了自己,又迎合了石袁琅的掌控欲,还暗示了唐希玲对石袁琅的“依恋”,可谓一箭三雕。
石袁琅的目光在唐希玲身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情绪复杂难辨。有满意,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怀念?他怀念那个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眼神里只有他的唐希玲,即使知道眼前这个是“演”出来的,也让他感到了一丝扭曲的满足。
“看来,这些日子的‘治疗’,你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感,“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决定你命运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唐希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锃亮的皮鞋停在她眼前,鞋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唐希玲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恐惧是真实的。这个男人带给她的痛苦太深,他的靠近本身就意味着危险。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卑微祈求的姿态,甚至主动将额头往地上压了压,像是在亲吻他脚下的土地。
石袁琅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雪茄的烟草味,触感让唐希玲一阵战栗。她能感觉到他的指甲微微用力,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肤里。
“记住这种感觉,唐希玲。”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在她耳边响起,“顺从,才能活下去。听话,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别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掠过她的嘴唇,最后停留在她的下巴上,微微用力抬起。
唐希玲被迫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依旧冰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但这一次,唐希玲在那片冰冷之下,看到了一丝确定——他暂时相信了她的“忏悔”。
她的表演成功了。
“院长。”石袁琅收回手,转身走回沙发,重新恢复了那副慵懒而掌控一切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俯身低语的人不是他,“看来‘治疗’还是有效果的。继续保持,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是是是,石总您放心!”院长连忙点头哈腰,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确保唐小姐……早日康复。”
“带她下去吧。”石袁琅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碍眼的虫子。
护工再次上前,粗鲁地将唐希玲从地上拖起来。她依旧保持着那副虚弱不堪、惊魂未定的样子,脚步踉跄地被带向门口。
在即将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唐希玲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
石袁琅重新拿起了那份文件,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尚茹荫正对着石袁琅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院长站在一旁,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依旧无声地运转着。
她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忏悔?
不。
这不是忏悔。
这是蛰伏。
是她在地狱里,为自己磨砺的第一把刀。
石袁琅,尚茹荫……你们等着。
今天我在监控下失去的尊严,承受的屈辱,总有一天,我会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游戏,才刚刚开始。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奢华与虚伪,也隔绝了那些冰冷的视线。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更加浓烈,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唐希玲被护工推搡着往前走,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那是刚才被护工在她“忏悔”时,不耐烦地打的一下。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所有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她都会一一记下。
然后,连本带利,还给他们。
她的眼神,在垂下的刘海阴影里,逐渐褪去了刚才的恐惧和卑微,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燃烧着恨意的黑暗。
圣心疗养院的夜晚,依旧漫长而黑暗。但唐希玲知道,从今天起,她的黑暗里,多了一丝名为“伪装”的武器。
而武器,是用来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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