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条湿冷的蛇,无孔不入地钻进唐希玲的鼻腔。
她坐在病房那张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背脊挺得笔首,却掩不住浑身散发出的、如同被雨水浸泡过的蔫败气息。条纹病号服套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形状。手腕上的勒痕还未消退,是昨夜又一次试图反抗护工灌药时留下的新伤,叠在旧的淤青之上,像一幅丑陋的地图,标记着她在这座名为“圣心疗养院”的地狱里,挣扎过的痕迹。
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连一丝风都没有。院子里,几个穿着同样病号服的人影在呆滞地踱步,动作迟缓得像提线木偶。他们的眼神大多空洞,偶尔闪过一丝莫名的亢奋或恐惧,旋即又被更深的麻木覆盖。这就是圣心疗养院的日常,一个用白色瓷砖和消毒水伪装起来的、吞噬灵魂的囚笼。
唐希玲的目光落在墙壁高处那个不起眼的小黑点上——监控摄像头。它像一只冰冷的眼睛,二十西小时不眠不休地盯着这里的一切。她知道,此刻或许在某个奢华的房间里,石袁琅正端着红酒,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里这个被他亲手折断翅膀的女人。
“不听话,就该关起来。”
他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施虐后的满足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唐希玲的指尖微微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老茧里。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不能忘,不能麻木,更不能像院子里那些行尸走肉一样,彻底沉沦。
手臂内侧的烙印隐隐作痛,那是不久前,一个被酒精和权力冲昏头脑的护工,在她“不配合治疗”时,用烧红的铁钳烫下的印记。一个歪歪扭扭的“7”,像是在嘲笑她这个编号741的囚徒,永远也别想逃离这第七层地狱。
“哐当——”
病房门被粗暴地推开,打断了唐希玲的思绪。一个穿着蓝色护工服、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741,出来。”
唐希玲没有立刻动,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眸子,如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只有在极深的地方,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磨蹭什么?有人来看你。”护工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手里的橡胶棍在掌心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是新来的志愿者,搞什么艺术疗愈的,院长特意交代了,让你去配合一下。别给我惹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志愿者?艺术疗愈?
唐希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圣心疗养院不是普通的精神病院,这里是石袁琅的私人王国,是他处理“麻烦”的垃圾场。除了石袁琅和尚茹荫那几次带着恶意的“探视”,以及偶尔来送药或“治疗”的医生,几乎不会有外人踏足这里,更别说什么“志愿者”了。
这太反常了。
是石袁琅的新把戏吗?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来羞辱她,观察她的反应?还是尚茹荫又想出了什么阴招,借着“志愿者”的名义来刺探或折磨她?
无数个念头在唐希玲脑海中飞速闪过,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麻木空洞的表情。她慢慢地站起身,动作迟缓得像个提线木偶,顺从地跟着护工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病人排泄物的酸臭味。墙壁是冰冷的白色,灯光惨白,照在人脸上,连影子都显得扭曲。每隔几步,就能看到一个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像鬼火一样闪烁着,提醒着每一个人,你们无处可藏。
护工押着唐希玲,脚步沉重地走过长长的走廊。沿途的病房里,传来或低或高的呓语、哭喊,甚至是诡异的笑声。一个穿着约束衣的男人贴在铁门上,眼神狂热地盯着她们,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放我出去……我没病……是他们害我……”
护工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唐希玲的目光在那个男人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一开始激烈反抗,然后被一次次“治疗”磨平棱角,最终要么彻底疯癫,要么彻底沉默。
她们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稍大些的房间门口,门牌上写着“活动室”,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墙角堆着一些落满灰尘的玩具和画具,看起来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护工推了唐希玲一把,把她推了进去:“进去老实坐着!记住我的话,别耍花样!”说完,她没有离开,而是靠在门框上,双臂抱胸,像一尊门神一样守在那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唐希玲踉跄了一下,站稳后,抬起头,看向房间中央。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似乎在看着外面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外面套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米白色休闲西装,与这充斥着绝望和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带着他那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也泛着温暖的色泽。
听到动静,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当看清他的脸时,唐希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呼吸瞬间停滞了半秒。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轮廓分明,线条柔和却不失硬朗。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恰到好处,一双眼睛尤其深邃,像蕴藏着无尽星辰的夜空。他的眼神温和,带着一种悲悯的、洞察世事的平静,仿佛能看透这房间里所有的伪装和痛苦。
但真正让唐希玲感到震撼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一种温润如玉的儒雅,混合着久居上位的从容和疏离,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让她莫名熟悉的感觉。
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某个被遗忘的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也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带着同样的温和,对她笑过。
是谁?
唐希玲的记忆像是一团被揉乱的线团,被药物和电击搅得支离破碎。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关于温暖和美好的片段,早己被日复一日的折磨覆盖,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你好。”
男人先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与这里刺耳的尖叫和呵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叫南柒糜,是一名画家,也是这次‘艺术疗愈’项目的志愿者。”
南柒糜……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唐希玲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她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不知为何,舌尖触及这三个字的发音时,竟有种莫名的悸动。
他迈步向她走来,步伐平稳,姿态从容。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审视或怜悯的目光打量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恐惧,也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就在两人距离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南柒糜停下了脚步。他微微颔首,目光与唐希玲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唐希玲清晰地看到,南柒糜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痛惜,有愤怒,还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确认般的光芒。那光芒稍纵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当她想要再仔细辨认时,他眼中只剩下那片温和的平静了。
但唐希玲知道,那不是错觉。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就像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一个荒谬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这个人,或许和那些人不一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唐希玲强行压了下去。太危险了。在圣心疗养院待了这么久,她比谁都清楚,任何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都可能成为刺向自己心脏的利刃。石袁琅最擅长的,就是先给予一点甜头,再狠狠夺走,让她在希望和绝望的反复拉扯中,彻底崩溃。
她迅速低下头,避开了南柒糜的目光,重新恢复了那副麻木不仁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南柒糜似乎也没有在意她的疏离和戒备。他转身走到房间角落的画架旁,拿起早己准备好的画板、素描纸和几支不同型号的铅笔,又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唐希玲对面不远处。
“我们今天只是随便画画,不用有压力。”他微笑着说,语气轻松,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天,“你可以坐着,也可以站着,想画什么都可以,不想画的话,安静地待一会儿也没关系。”
他将画板架好,削尖了一支铅笔,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开始观察唐希玲。
靠在门框上的护工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院长交代”,又不好发作,只能在那里来回踱步,眼神时不时地瞟向两人,像在监视两只随时可能炸毛的野兽。
南柒糜似乎完全没把护工的存在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唐希玲身上,手中的铅笔在素描纸上轻轻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唐希玲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布满伤痕和针孔的手上。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洗不掉,擦不去,就像这疗养院的烙印,深深镌刻在她的生命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铅笔摩擦纸张的声音,护工偶尔的咳嗽声,以及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叫喊声。
南柒糜画得很专注,他的神情平和,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精神病患”,而是一件值得细细描摹的艺术品。
唐希玲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但那目光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紧绷的神经,在这种近乎诡异的平静氛围中,竟然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南柒糜。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握着铅笔的姿势很优雅。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眉宇间的沉稳和从容,却又远超这个年纪应有的城府。
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不是刺鼻的香水味,也不是石袁琅身上那种冷冽的古龙水味,更像是某种木质的清香,混合着阳光和纸张的气息,干净而温暖。
唐希玲的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平稳了许多。
“你……”南柒糜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看起来很疲惫。”
唐希玲没有回应,像是没听见一样。
南柒糜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这里的阳光不太好,总是灰蒙蒙的。我还是喜欢外面的太阳,暖暖的,晒在身上很舒服。”他顿了顿,铅笔在纸上勾勒出唐希玲低垂的眉眼轮廓,“你喜欢晒太阳吗?”
依旧是沉默。
“我小时候,住在乡下的外婆家,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夏天的时候,树荫能遮住大半个院子。我经常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画画,画蚂蚁,画蝴蝶,画天上的云……”南柒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回忆的温柔,“那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好慢,阳光好像永远都不会落山。”
他的话语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唐希玲的心湖。
乡下……外婆……梧桐树……
一些模糊的画面碎片在她脑海中闪过:夏日午后的蝉鸣,透过树叶洒下的斑驳阳光,一个模糊的小男孩身影,手里拿着蜡笔,蹲在地上认真地画着什么……
头突然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药物的副作用让她的记忆变得极其不稳定,稍微触及过去,就会引发剧烈的疼痛。
唐希玲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太阳穴,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南柒糜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握着铅笔的手停顿了半秒,眼神深处再次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换了个话题:“你看,这光线落在你脸上,形成的阴影很特别。”
他举起铅笔,在空中虚虚地勾勒了一下:“很有层次感,像一幅……被遗忘的油画。”
唐希玲猛地抬起头,看向南柒糜。
他的表情很自然,像是在单纯地谈论光影和绘画。但“被遗忘的油画”这几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了她尘封己久的心锁。
被遗忘……她确实像一幅被丢弃在角落里,蒙上了厚厚灰尘,早己被世人遗忘的油画。石袁琅亲手将她扔进了这个角落,然后转身拥抱着他的“白月光”尚茹荫,享受着他光鲜亮丽的人生。
南柒糜是在暗示什么吗?还是她太过敏感,想多了?
西目相对,这一次,唐希玲没有立刻移开视线。她死死地盯着南柒糜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找到一丝可以证明她猜测的痕迹。
南柒糜的眼神依旧温和,但在那温和之下,唐希玲似乎看到了一丝坚定的、鼓励的光芒。就像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几秒钟后,南柒糜率先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画板,继续手中的创作,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较量从未发生过。“好了,差不多快画完了。”
他加快了手中的速度,铅笔在纸上飞快地滑动,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很快,一个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幅唐希玲的素描像。
画中的她,穿着宽大的条纹病号服,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绝望。线条凌厉而准确,将她身上那种被长期囚禁和折磨后的麻木与脆弱,刻画得入木三分。
唐希玲看着那幅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任人摆布,毫无生气。
南柒糜放下铅笔,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拿着画走到唐希玲面前,将画递了过去。
“送给你。”他说。
唐希玲没有接。她只是看着那幅画,眼神复杂。
南柒糜也不勉强,将画轻轻放在了唐希玲旁边的桌子上。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放着的一个装着画笔的笔筒。
“啪嗒——”
笔筒掉在地上,里面的几支画笔散落一地。
“抱歉,抱歉。”南柒糜立刻弯腰去捡,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毛手毛脚的!”门口的护工终于找到了发作的机会,不满地呵斥道,“快点收拾好!时间差不多了!”
“是,是。”南柒糜连声应着,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画笔。
唐希玲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对眼前的混乱无动于衷。
就在南柒糜将最后一支画笔捡起来,准备放回笔筒时,他的手指似乎“无意”中一滑,那支画笔从他手中脱落,滚到了唐希玲的脚边。
几乎是同时,南柒糜抬起头,目光飞快地与唐希玲对视了一眼。那眼神极快,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暗示,然后迅速移开。
他没有再去捡那支滚到唐希玲脚边的画笔,而是匆匆将其他画笔放进笔筒,放回原位,然后对护工笑了笑:“不好意思,添麻烦了。那我先告辞了。”
护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显然不想再跟他多废话。
南柒糜又看了一眼唐希玲,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意外”真的只是一个意外。然后,他转身,从容地走出了活动室。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护工才走到唐希玲面前,粗鲁地拽起她的胳膊:“行了,人走了,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唐希玲被她拽得一个踉跄,顺从地跟着她往门口走。
就在她的脚即将迈出活动室门槛的那一刻,她的鞋尖“不经意”地碰到了脚边那支孤零零的画笔。借着身体被护工拉扯的惯性,她的脚轻轻一勾,那支画笔便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她宽大的病号服袖子里,被她藏在了手腕和袖子之间的褶皱里。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自然得如同行云流水,站在旁边的护工毫无察觉,依旧骂骂咧咧地拽着她往前走。
回到病房,护工将她狠狠推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并从外面锁上了。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唐希玲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或疼痛,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紧张。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人之后,才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取出那支画笔。
那是一支很普通的素描画笔,笔杆是深棕色的木质,看起来和其他画笔没什么两样。
唐希玲的心脏怦怦首跳,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仔细地检查着这支画笔。笔杆光滑,没有任何异常的标记。她试着拧了拧笔尖,纹丝不动。又捏了捏笔杆,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是她想多了?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己久的旅人,好不容易看到一片绿洲,却发现只是海市蜃楼。
不,不会的。
她想起南柒糜最后那个眼神,那么清晰,那么肯定,绝不是她的错觉。他一定在这支画笔里藏了什么。
唐希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床边坐下,将画笔放在腿上,用手指一寸一寸地仔细着笔杆。
当她的手指摸到画笔中段靠近金属箍的位置时,感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与其他地方不同的触感——那里似乎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找到了!
唐希玲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大脑。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着那道缝隙,尝试着旋转。
“咔哒”一声轻响,极其微弱,几乎被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掩盖。
画笔的笔杆竟然被她拧开了!
里面是空的,没有笔芯,只有一卷卷得极其细密的、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纸条,被透明的薄膜包裹着,塞在笔杆里。
唐希玲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那卷小纸条取了出来,慢慢展开。
纸条是用一种特殊的、防水防油的材料制成的,上面用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写着几个字。
唐希玲凑近了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费力地辨认着。
那上面只有短短十二个字:
“活下去,等我。信林。”
活下去……
等我……
信林……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岩浆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唐希玲心中那片早己被仇恨和绝望覆盖的荒原。
活下去!是的,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死,不能让石袁琅和尚茹荫得意!她要活着出去,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等我……他说等他。这个“他”,是南柒糜吗?他要做什么?他能救她出去吗?
信林……林?是林姨吗?那个在她刚进疗养院时,偷偷塞给她一块磨尖的塑料片,在深夜对她讲述这里黑暗的林姨?南柒糜让她相信林姨?这意味着,林姨和他是一伙的?林姨不是普通的“老病号”?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震惊冲击着唐希玲的大脑,让她几乎眩晕。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希望。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原来,真的有人在外面,记得她,关心她,并且在为她筹划着什么。
原来,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里,真的有一束光,穿透了层层阴霾,照到了她的身上。
唐希玲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纸条上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源源不断地给她注入力量。手臂内侧的烙印似乎不再那么痛了,身体的疲惫也仿佛减轻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重新卷好,塞回画笔杆里,拧紧,然后将画笔藏在了枕头下一个极其隐秘的缝隙里——那是她用林姨给的塑料片,在日复一日的摩擦中,偷偷磨出来的一个小暗格。
做完这一切,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但她毫无睡意。
南柒糜的样子,他温和的声音,他最后那个眼神,以及纸条上那十二个字,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游戏或许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猎物了。
她有了一个秘密,一个希望,一个可能的盟友。
唐希玲的嘴角,在黑暗中,缓缓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
石袁琅,尚茹荫……你们等着。
我会活下去的。
我会出去的。
到那时,就是你们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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