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镇的槐树在风中发出诡异的呻吟，七岁的苏寒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衣柜雕花缝隙里渗出的月光都是暗红色的。母亲的绣鞋尖在视线里晃过，鞋面上银线绣的并蒂莲沾着泥点，那是今晨去镇口河埠头洗衣时沾上的可现在，那双脚正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脚尖对着雕花衣柜，脚跟抵着剥落的墙纸。
"晚秋，带寒儿先走。" 父亲的声音从雕花屏风后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苏寒听见金属相撞的脆响，那是父亲惯用的斩铁剑出鞘声，却混着黏腻的撕扯声，像老槐树被扒下树皮时的呜咽。他闻到了铁锈味，比去年除夕帮父亲磨剑时溅在袖口的血更浓，更腥，还带着焚烧纸钱般的焦苦。
母亲的手突然按在衣柜门上，指尖的温度透过雕花传进来，苏寒看见她腕间银铃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寒儿别怕，" 母亲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棺木里的亡魂，"数到三百下就推门跑，往槐树洞钻，记得..." 话没说完，屏风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母亲的手猛地收回去，银铃发出破碎般的清响。
衣柜门被轰然撞开时，苏寒看见的不是父亲，而是父亲的脸长在扭曲的躯干上。那张脸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可脖子以下的皮肤却像被剥下的画卷般翻卷，露出底下蠕动的墨色雾气。"寒儿，" 那东西用父亲的声音说话，指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墨汁，"来爹爹这儿。"
母亲的银铃剧烈摇晃，十二道蝶形光影突然从她袖中飞出，在怪物身上炸开幽蓝磷火。苏寒看见母亲胸前衣襟裂开，露出与自己掌心相同的蝶形胎记，只是她的胎记周围缠着血色锁链，像被囚禁的困兽。"跑！" 母亲的声音撕成碎片，下一刻她的身体被墨雾卷上房梁，银铃落在苏寒脚边，铃舌还在颤动。
苏寒抓起银铃往槐树洞跑，却在跨过门槛时跌倒。回头瞬间，他看见父亲的斩铁剑插在母亲心口，而持剑的手属于那个披着父亲面皮的怪物。"采莲南塘秋..." 怪物哼着母亲教他的童谣，指尖墨汁在地面画出诡异符文，"莲花过人头..."
衣柜角落的焦黑残页突然发烫，边角处 "诡命经" 三字在血月光下亮起冷光。苏寒爬向残页的瞬间，怪物的墨手己要抓住他后领 千钧一发之际，父亲的尸体突然抽搐着抱住怪物双腿，被斩铁剑洞穿的胸口渗出金光，正是仙盟正阳诀的气息。"走！" 父亲的声音从怪物喉间挤出，带着濒死的碎裂感。
苏寒抓起残页塞进怀里，踉跄着撞进槐树洞。洞壁上刻着模糊的蝶形纹路，与残页背面的血月图案隐隐重合。他数着心跳数到三百下，推开树洞时，血月镇己被墨色雾气笼罩，唯有自家老宅方向腾起冲天火光，父亲的斩铁剑坠落在燃烧的门槛前，剑鞘上的星斗纹路正在融化。
十年后。
九霄仙盟外门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十五岁的苏寒单膝跪地，掌心被引煞术灼出焦黑掌印。同班的吴明轩正居高临下看着他，指尖黑雾凝成的厉鬼正嘶鸣着啃食他的护心镜，镜面上 "九霄" 二子的灵光正在剥落。
"苏寒，你就这点能耐？" 吴明轩的 sneered，"听说你爹娘是被诡物撕成碎片的，怎么，你体内的诡血连这点阴煞都挡不住？" 周围传来压抑的笑声，十五六个外门弟子围成半圆，眼中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
苏寒垂在膝头的指尖掐入掌心，残页的边角在袖中刺痛他的手腕。十年间他从未让人看过这本残页，只在每个血月夜偷偷研读，那些晦涩的文字总会在他运转正阳诀时浮现，在眼底织成金色网格。此刻厉鬼的黑雾流动轨迹正被网格拆解，每个鬼爪的落点都标着极小的批注："引煞期诡物弱点在眉心识海，可用正阳决三层剑意击溃"。
"三层剑意..." 苏寒喃喃自语，突然抬头。吴明轩的厉鬼正张牙舞爪扑来，护心镜的灵光只剩薄薄一层。他突然松开掐入掌心的手，任由厉鬼指尖划破面门，鲜血滴落的瞬间，正阳决的剑意从丹田涌入手臂，在指尖凝成三寸金剑。
金剑刺入厉鬼眉心的瞬间，黑雾发出尖啸。吴明轩脸色剧变，急忙召回阴煞，却见苏寒站起身，指腹擦过脸颊血迹，眼底金色网格尚未褪去："吴师兄的引煞术，该换个清净的鬼了。"
演武场突然安静。吴明轩盯着苏寒指尖未褪的金芒，那是正阳决小成的标志 ，这个常年被嘲笑的 "诡血杂种"，竟在他的引煞术下强行运转出三层剑意。
"苏寒，接令！"
执事长老的声音从演武场门口传来，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时带起罡风。苏寒转身，看见长老手中青铜令牌正在发光，正面 "血月镇" 三字像活物般游动，背面极小的 "隐" 字泛着冷光，边角处半道蝶形纹路若隐若现。
令牌砸在胸前时，苏寒听见残叶在怀中发出蜂鸣。十年前槐树洞里的蝶形纹路、母亲腕间银铃的碎响、父亲坠地时剑鞘上融化的星斗纹，突然在他脑海中重叠。血月镇三个字在视网膜上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符文，每个符文都在重复同一个字："归"。
"三日后随楚墨生内门首座前往血月镇，" 长老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若再让我看见你使用诡道气息，纵使你是外门弟子，仙盟也容不得第二个诡修。"
演武场的风突然变了味道，带着十年前那个血月夜的焦苦。苏寒低头看着令牌背面的蝶形纹路，袖中残页的血月纹路正透过布料印在皮肤上，两种图案即将拼成完整的蝶形 ， 就像母亲临终前在他掌心画的那个印记，就像苏绾绾腰间银铃内侧的刻痕，就像老九鬼市摊位上那半块青铜罗盘的缺口。
血月镇，我回来了。苏寒捏紧令牌，指节发白。这一次，我要亲眼看看，十年前的火，到底烧尽了多少真相，又埋下了多少诡道的种子。
演武场外，血色夕阳正爬上仙盟高墙。某个屋顶阴影里，戴着青铜蝶形面具的女子指尖掠过十二只诡蝶，其中一只墨色蝴蝶突然振翅，翅膀上浮现出苏寒掌心的胎记 ，与她掌心相同的蝶形印记，在暮色中泛着妖异的红。
"哥哥，" 她轻声呢喃，银铃在风中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叹息，"这次，你还能从诡域规则里，找出当年我没能救下的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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