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横几乎毫无征兆，出手便斩人头！
惊得两名泉州行署的锦衣卫百户张口结舌。
罗横理也不理他们。
左右打量了眼，挑了把离得远些，没有沾到血水的椅子。
大马金刀坐定。
江阿生与林平之紧随而入，见到这血腥的一幕，明显也怔了一怔。
不用等罗横吩咐，两人便伏身开始往外拖尸体。
混江湖的，死人见得多了。
尤其是跟着罗横之后，隔三差五的便要遇上一回。
打扫战场都已经形成了习惯。
两名百户颤巍巍的，只觉得面前坐着个杀神。
方才那股子话里话外，完全不将新来的放在眼中的气势消失的一干二净。
罗横微眯双目，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着。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山峰，压在两人的身上，令这两人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人的身份，不用我给二位介绍了吧？”
两名百户只觉得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其中一人艰难的开口：“不……不用了。”
“那你给本官介绍介绍？”
罗横脸上似笑非笑，淡淡说着话。
“这……这人是铁叉会总舵主胡三。”
“铁叉会，什么时候，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帮会，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镇抚司行署内喝茶了？”
罗横出手杀人，太过干脆。
秦、刘两人俱都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得讷讷无言。
对于这两人的底细，罗横早已经从提前到来的江阿生与林平之那里了解的清楚。
无非就是与铁叉会这样的帮派勾结，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罢了。
本来罗横都没打算理会这些人，只想着自己剿倭就是了，与这些家伙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奈何这两个家伙倒霉。
罗大人现在很穷！
身上的银票全没了，只能另想办法筹钱造船。
“从前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本官不想管，也管不了。
“不过，这回我奉指挥统领的命令，前来接手泉州镇抚司，往后该怎么做事，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了。”
罗横话说的淡然，配合屋中还弥漫的血腥气，却透着股子浓郁的杀气。
“我们晓得规矩，罗大人要怎么办事，尽管吩咐。”
秦百户闻言，连忙起身抱拳。
一旁的刘百户亦不甘落后，同样站起身来。
罗横眯着眼，盯着二人：“你们这两年，从铁叉会那里，拿了多少银子，天黑之前，交出来，我不为难你们。
“罗某既然来了泉州，便绝不允许铁叉会这样的贼匪还有以前那样的好日子过。
“你们现在便去召集人手，把铁叉会的堂口抄了。
“能得多少银子，我同样只要一半！”
秦百户与刘百户对视一眼。
进了兜里的银子，现在要往外掏，二人自是极不情愿。
不过若是银子是从抄查铁叉会那里来出，倒是可以接受。
二人再次躬身行礼，这才转身出了屋子，各自去寻下属。
江阿生与林平之处理好尸体，走进门来。
回头看了眼正离去的两名百户。
林平之皱眉道：“哥哥，这两人怕是不会老实听话。”
罗横轻笑：“没事，看他们如何做事吧。
“这些废物若是能办事，也不用等咱来接任这备倭校尉了。
“咱们现在重要的是筹到银子，打造战舰出海剿倭。谁若妨碍了这件事，便是自己找死！”
行署衙门前院。
砰！
秦百户一拳擂在回廊的立柱上。
下意识的回头往院望了眼，愤恨道：“他妈的，这小子与咱们同样是百户，凭什么对咱们颐指气使？”
“来者不善呐！”
刘百户长长叹了口气，同样心有余悸的冲后面看了眼。
摇头道：“咱们暂且先听他的安排，叫他寻不到为难咱的理由。
“另外尽快派人将这小子一来泉州，便乱杀无辜的事情报上去……”
秦百户闻言皱眉：“人家就是从京里来的，与青龙统领还有交情，上报有什么用？”
“那还能怎么办？把人都集结起来，与那小子硬拼一场？
“听说他还是华山弟子，师父是当今华山派掌门岳不群。
“来头可不小的很，如今看他行事这股子狠劲，分明就是拿江湖绿林那一套来对付咱们了。”
这话一出，二人又沉默下来。
等了片刻，秦百户还是有些不甘心，咬牙道：“华山派便算是来头大了？
“咱们可是朝廷的人，既然当了官，就该用官场的规矩办事。
“我就不信，他小子还真敢杀了咱们！”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照罗横这般做法，他们俩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这叫人如何肯轻易罢手？
……
“哥哥，外面人手已经集结完毕。”
罗横抬眼，看了看天色。
时已近晚。
嘴角浮起一缕浅笑，起身走出门来。
便见行署衙门院内，齐刷刷站着两排身穿公服的番子。
看身材倒是个个都称得上雄壮。
“参见大人！”
晚霞之下，数十人整齐划一，躬身见礼。
罗横嘴角笑意不变，视线落到人群前，两位已经换了衣裳的百户身上。
“出发吧，早点儿办完事，别耽误了吃晚饭。”
秦刘二人一挥手。
众人齐刷刷转头，往门外而去。
这么一群穿着锦衣卫差服的人走在街上，当中还有三个穿着飞鱼服的百户。
无论是商贩行人，还是巡城的兵丁，只要见了便会远远避开。
根本没有人敢不识趣的上前盘问。
一路至泉州城西一栋宅院前。
路上林平之小声给罗横解释着铁叉会的信息。
这个铁叉会，原只是个经营渔档市场，靠着垄断渔民收获，倒买倒卖的。
因为经常能提供新鲜质量好的海鱼，供给那位喜欢吃鱼的秦百户。
巴结上了镇抚司的关系。
如今已是泉州渔市一霸，几乎垄断了整个泉州的鱼市交易。
又仗着手底下管理的渔民多，用船方便。
居然人心不足的，干起冒充倭寇，出城打劫的买卖。
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不过却也不影响视物。
“罗大人，到了。！”
本来秦百户与刘百户是有给自己准备马匹的。
只是出发后，罗横一直都是徒步。
他们两个也不好骑马。
只得老实的陪着，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走过路了。
从行署衙门走到这里，小半个时辰。
额头已经隐隐现出汗迹。
“这里便是那铁叉会的总坛。”刘百户的气息，同样有些粗重。
看向罗横眼底的神色，还带着几分忌惮惧怕之色。
罗横眯起眼睛，抬眼看着面前的宅门。
八字往外的两面罩壁。
左右各有八根半人高的拴马桩。
已经斑驳的朱漆大门，明显能看出，这里从前应该是阔气的富贵府邸。
只是此时有股子年久失修的破败。
“里面有多少人？”
罗横随口问着。
“铁叉会管理的渔民足有数千，不过核心的成员也就百来人。
“还有部分人，分散呆在各处渔市码头。
“留在这里的，应该不足五十。”
“成，那就进去吧，胆敢反抗者，杀！”
“是！”
众人齐齐应声。
这番动静不小。
宅院内的人，必然是能听得到的。
有人还扒开门缝，想着瞧个热闹。
却不想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此时已经抵住了大门。
院子里闹哄哄的一片。
罗横指令一下，江阿生大步当先，三两步奔至门前。
抬脚便冲着大门上狠狠踹去。
咚！
这一声犹如攻城时的撞锤般。
整个门楼都有些颤动。
在场数十名泉州行署的锦衣卫，齐齐变色。
离着罗横不远的秦百户与刘百户，更是眼角狂跳。
江阿生本就是被称为朝中第一剑。
功夫修为放到江湖上，妥妥的一流高手。
如今又改修了金刚不坏神功。
气力大增，连身材都比从前壮了两圈。
此时一脚之威，挟着千斤巨力。
只听咔嚓一声。
院门后，手臂粗的木门闩直接断作了两截。
几个站在门后，透过缝隙，悄悄打量外面动静的铁叉会成员。
被震得四仰八叉，倒了一地。
“快，都进去！”
一众锦衣卫挎着刀，动作快速的冲入院内。
这些家伙出去办案杀敌，或许不在行。
这抄家查财物，却是经验丰富。
完全不用演练，一切井然有素。
“慢着！”
便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爆喝。
打正堂处，冲出一群肤色黝黑的汉子。
个个手持着铁叉，面对冲进院内的锦衣卫，面上带着畏惧。
当先一人约摸四十岁的年纪，鬓边已现花白。
却是空着手，排众而出。
拱手问道：“诸位大人且慢，我们铁叉会胡总舵主，与镇抚司百户大人交好，此时正在行署衙门做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请等我们总舵主回来解释清楚……”
只是他这话尚未说完。
目光忽然落到跟着一众锦衣卫，走进门来的几道身影。
眼底闪过一丝呆滞。
下一刻，连忙出声喊道：“秦大人，刘大人……这……这……”
“大人，此人乃是铁叉会副首领尤得胜。”
秦百户知机的低声介绍，他与铁叉会勾结。
这些人帮派管理，倒也见过几个，有点儿印象。
“行了，动手吧，有敢阻拦的，按律斩杀！”
罗横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根本没有心情，听什么介绍。
反正这一趟主要的目的，是收服行署内的权力。
顺便弄些银子造船。
其他的，都不重要。
尤得胜回过神来，还待开口。
林平之已然迈步上前。
噗嗤！
剑光闪过，一颗大好头颅滚落。
面上还挂着不敢置信的惊愕。
怎么也没有想到，与自家舵主交好的锦衣卫，为什么突然翻脸。
连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对自己动手了……
眼瞅着领头的当场身死。
整个铁叉会总坛内，所有的成员齐刷刷的愣在当场。
当啷！
有人只觉心肝直颤，手里的铁叉再也握不住，落到地上。
这一下便引起了连锁反应。
铁叉落地之声不绝。
说到底，这些人也就是欺负欺负渔民，靠着霸占渔场渔市，混口饭吃。
敢跟着舵主与首领出城扮倭寇，也是因为有锦衣卫做靠山。
让他们真正面对朝廷官方，立时便怂了胆气。
连半点儿反抗也提不起来。
铁叉会这处宅子不小，前后足有数进堂屋。
不过这群家伙显然不是原主人。
本该是花园假山的后园，被清理出来，弄成了一块空地演武场。
屋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物件。
在锦衣卫抄家熟练工们的整理下。
很快便有些檀木的桌子椅子，雕花屏风，还有铜盆什么的，但凡是看起来值点儿钱的东西，都堆到了院中的空地上。
当中居然还有一只镶着铜钉的马桶。
好在这么多铁叉会成员住在里面。
加上那位总舵主死的太快，根本没有给铁叉回留下反应的时间。
这些帮会高层屋里，还是搜出不少现银。
罗横面沉如水，只站在原地，静静盯着这些人进进出出的搬东西。
“大人，已经统计完毕，抄出现银五百余两，银票三千两。
“另外这些物件，却是需要另行估价，一时却是不好算出结果。”
秦百户小意上前，低声禀报。
罗横点了点头，上前两步。
从他手里把银票接过来，低眸瞅了眼，直接揣进了怀里。
“秦大人，说好的一人一半，这些东西不少，我粗略估一下，算一万两不过份吧？”
秦百户面颊一抽，下意识便要反驳。
开玩笑，铁叉会这些大老粗使的物件。
哪有几件值钱的？
地皮刮上三层，也卖不出千两银子啊……
只是一抬头，视线接触到罗横眸光。
忽然一个激灵。
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但凭大人做主！”
罗横点了点头，嘴角挂起一缕浅笑。
“既然如此，这回就是抄出了一万三千两的财物。
“罗某年前才在景山脚下买了栋宅子，花了两万两。眼前这宅子，可比我那院子大了几倍……”
“大人……大人不能这么算啊，景山那是皇城根上，寻常人有钱也买不着的好地段……”
秦百户这下可真是扛不住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位新来的罗校尉。
捞钱的手段可比自己黑多了。
这要是任他说下去，只怕真会按皇家园林边上的院子来算物价！
“这个本官自然知道，不为难你，这座宅子就作价一万两好了。
“说好的，我只拿一半，现在收到三千两，还短缺八千七百五十两。
“零头给你们抹了，就算是本官新来，请大伙吃酒。
“二位大人，尽快把宅子跟这些东西卖了，补齐我那份八千两吧。”
此话一出。
秦百户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个劲的抹着额头。
想要争辩，又不敢出口，面色纠结。
一旁的刘百户也好不了多少。
同样是跟死了亲爹似的。
这栋宅子，在泉州最多卖到几千两，还不一定要等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合适的买家接手。
这些破铜烂铁的物件更是难处理了。
以往遇到这种事，他们都是直接找个有往来的商家，低价处理出去的。
价值还得打个折扣。
罗横这是摆明了，要二人自掏腰包，补上这八千两的亏空。
两人这段时间，勾结铁叉会，又是霸占渔市，又是扮倭匪出城抢劫。
倒是挣了些银子，可是维系关系网的花销也不小。
一次性拿出几千两来，可给他们肉疼坏了。
“好，帐算明白了！这里便交给二位大人。”
罗横根本没给两人留下解释的机会。
丢下一句：“明天，罗某就等着收钱。”
便领着林平之与江阿生出了宅院。
唯余下满院泉州行署的锦衣卫，面面相觑。
抄家过程中，这些人倒是私藏了些银子与小物件在怀里。
可是，便是将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也凑不够这位罗校尉的胃口哇……
出了门，罗横自怀里掏出银票。
递给林平之。
“找个靠谱的船厂，这些算是定金，叫他们着手准备，开始造船！”
关于要造船出海的计划，罗横早已与二人讲过。
林平之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收起银票，点头笑道：“呵呵，单只一个铁叉会，便是一万一千两。
“照这个玩法，把泉州地面上的帮会都扫一遍，够咱造出几艘大船了。”
“哪那么容易？有了铁叉会这一遭，余下那些帮会必定收到风声，想要再这么捞钱可就行不通了。”
江阿生笑着摇头。
“阿生说的对，再说了，咱们做人不能太贪。
“这种手段玩一回也就罢了，这回的大头还是从那两个同僚身上出的。
“真靠抄家，哪能有这么多银子？也就是铁叉会这段时间闹的太过份。
“我才挑他们当靶子，相信有这个警告，其余的帮会也不敢再过分。”
三人并肩而行，不多时便回到行署。
罗横身为百户，本可以在衙门外，另寻住处。
其余两位百户，在泉州城可是都有自己的宅子的。
不过罗横可没打算在城里住多久。
接下来一段时间，必然是在海面上奔波剿匪。
便没打算在城内买什么宅子。
住在衙门里凑合阵子而已。
当夜。
三人坐在行署衙门后院。
正聊着接下来的计划，便见一人躬着身子，匆匆而入。
罗横认出，此人便是行署衙门里的老门房。
“大人，外面来了位老者，点名要拜访您。”
罗横心下好奇：“可曾说过来的是什么人？”
老门房哈着腰：“那人自称姓莫，与大人乃是旧识。
“对了，那老儿手里还提着把二胡弦子……”
罗横眉梢微挑。
姓莫……带二胡！
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
他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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