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胆气！”
松浦隆信口中赞喝出声，面上的阴郁之色却愈发浓郁。
站在他身旁，年纪相仿的老者，眼底瞳孔骤然一缩。
“小心！”
提醒声出口的同时，陡然上前半步，抬手一掌前推。
嘭！
罗横的身形突兀出现，与此人对过一掌。
面上亦显出郑重。
他不欲废话，本想着突下杀手，一击毙了松浦隆信。
不想竟被这人察觉到端倪，并且还来得及挡下自己一掌。
先天宗师！
小小的平户藩，居然也有一位先天宗师坐镇？
不过想要护下松浦隆信的性命，单只一名宗师可不够！
罗横动作不停，另一只手五指探出，抓向松浦隆信咽喉。
与罗横对掌的中年宗师对掌之后，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眼见罗横突袭又至，目标当是松浦隆信，面色大变。
顾不上虎口被震得发麻。
反手便拔出腰间长刀。
与此同时，三人中年纪最轻的那位口中大喝一声：“八嘎！”
一道刀光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啸鸣，直指罗横的额头。
围魏救赵！
倘若罗横坚持要攻击松浦隆信，额头要害，必然会遭受致命攻击。
虽然对自己的身体有十足的信心。
可是，已经出现了一位先天宗师。
罗横可不想再赌，这个年轻人不是！
而且，地位到了此人的地步，手中所持的武器，也不会是凡品。
罗横眼底凶光大盛。
抓向松浦隆信的一手，横扫而至。
五指便如挥弹琵琶弦，连续在刀刃侧面连续弹点。
叮叮叮叮……
肉指扣在刀身上，发出金铁交击的清脆声响。
刀锋被牵引，偏向一侧。
罗横顺势进步，使了一招极似后世八极拳中的贴山靠。
咚！
这位年轻人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撞。
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倒飞而出。
直至丈余开外，噗嗵趴到地上。
年轻人抬头，双手撑地，便要起身。
这一动作，却是牵动伤势，噗的一声喷出口鲜血。
无力的再次趴回去……
另外那名中年宗师，似是担心罗横继续追击。
持刀而上，刀身之上，泛起一层半寸长的白芒。
横向一斩，几乎封死罗横所有前进的空间。
这简简单单的一刀，瞬间化生出无数光影。
一柄刀，竟仿若组成了由数百柄刀锋组合而成的刀阵。
饶是罗横，一时间也摸不清这一招的底细。
只能选择暂退避让。
双方再次拉开距离。
中年宗师亦收刀沉气，站到了松浦隆信的身前，牢牢将其护住。
“尊驾如此年纪，便已领悟先天之道，前途不可限量，何必执迷不悟？
“不如暂放下恩怨，以武会友，互相交流，彼此促进。”
中年宗师一开口，同样是一口地道的大明官话。
“你又是谁？”
除了之前，摸不清深浅的东方不败，面前这人，还是罗横遇到的第一位明确意义上的先天宗师。
心中不免也有些好奇。
“在下眠狂四郎。”
中年人完全没有隐瞒，报出自己的名号。
罗横眉梢微挑。
眠狂四郎？
记忆中，教会段天崖幻剑术的那位东瀛宗师？
这是电视剧《天下第一》中的剧情。
只是之前遇上柳生但马守，带着弟子与女儿，第一次乘船往大明。
距离剧情开始，尚有不短的时间。
此时的段天崖，应该还没有加入新阴派。
难道……刚刚被自己打趴在地的，就是段天崖？
罗横的目光，又落到被几名武士，搀扶而起的年轻人。
看年纪又好像不太对。
不过无所谓了。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敢对自己出手，阻止杀倭的，都是敌人！
眠狂四郎被尊为东瀛幻剑宗师。
突破先天，已然有不短的时间。
刚刚占了先出手的便宜，逼他退了两步。
并不能说明，罗横就比对方强。
恰恰相反，对方仓促出手。
也只是稍落在下风，单以内气的运用而言，其实是强过一线的。
虽然罗横还有底牌，想要短时间内，拿下此人，却也不易。
眠狂四郎此时却是双手持剑，郑重以待。
丝毫没有大意轻视的意思。
口中继续说着：“尊驾如此技艺，便是在中原武林，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在下昔年也曾远赴中原，拜访各路武学大家，磨炼武艺。
“还曾结交过几位好友，说不定咱们还有共同的朋友。”
“华山，罗横！”
对自己的身份，罗横倒没有吝啬。
“原来是华山派的弟子，可惜当年我只在东南一带活动，不曾去过陕西，早知华山派的武学如此高明。
“当年说什么也要去一趟，拜访贵派了。”
眠狂四郎语气中充满了唏嘘。
显然对自己当年没有见识到华山派的武学，甚为遗憾。
罗横嘴角噙笑，并未解释。
自己这一身本领，除了最开始打基础的华山混元功。
基本与华山派没有多大的关系。
双方都是宗师，想分出胜负本就艰难。
对方身边，还有这么多武士帮手。
今日想要杀松浦隆信，怕是难了！
不过罗横可没打算如此放弃。
小小一个平户藩，都能遇上宗师。
东瀛武道界在这些年的战乱环境中，还不知耱砺出多少高手。
自己还想去京都，断一国武道传承。
若是遇上个宗师便要退却，怎么可能成功？
同为宗师，眠狂四郎自然清楚。
罗横小小年纪，便已达宗师之境，心性坚韧必然远超常人。
不可能被自己三言两语，便说动改变初衷。
今日既已出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松浦将军，你先退入屋内！”
毕竟是宗师当面，眠狂四郎便是对自己的实力再有信心。
稳妥为见，也只能让松浦隆信先离开。
对方还留在这里，只能令自己分心。
稍有差池，可能就会被罗横抓到机会杀人的。
松浦隆信没有二话。
郑重顿首：“此处就拜托狂四郎了！”
言罢，又抬眼看向罗横。
“无论阁下因为什么原因，来到平户，想要杀我，今日之事，我松浦氏都记下了！
“大明华山，他日若有机会，松浦氏必然登门拜访！”
不愧是一方霸主。
居然不受罗横身上带着的血煞之威影响，当面放出狠话。
罗横并未有什么动作。
只淡淡看着对方退入建筑内。
那名受伤的年轻武士，也在搀扶之下，随着松浦隆信离开。
院子里，只剩下十多名武士，与眠狂四郎。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放手一战了！”
眠狂四郎悄然松了口气。
眼神却是愈发郑重，双手持剑，剑尖缓缓指向罗横。
“好哇！你我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罗横终于开口，声音也多了股前所未有的认真。
身上气劲鼓荡，隐隐有一层淡淡血雾，在身周蒸腾环绕。
事已至此，话多无益。
“好！”
眠狂四郎眼底杀机大盛，双手持剑，脚下如趟泥地，贴着地面平移而出。
姿态看似古怪至极，速度却是迅捷无比。
眨眼间便已冲到罗横面前。
双手所持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剑尖处半寸毫芒刺眼。
罗横一歪脑袋，避过剑锋所指。
双手成爪，扣向对方手腕。
嗤！
幻剑落空，从罗横的肩头划过。
罗横的肩头上，出现一道血痕。
自修炼金刚不坏神功后。
这是罗横第一次受到皮肉之伤。
偏头看了眼肩头的伤口，罗横心头暗凛。
默默催动内息，运转六腑归元诀。
绽开的皮肉开始蠕动闭合，止住失血。
不愧是传说中的剑气，居然可以伤到金刚不坏体。
眠狂四郎眼底慎重之色更甚。
再次趟步前冲，双手剑斜劈而下。
这一次，指向罗横的胸口。
其实，眠狂四郎心底亦是吃惊无比。
自十年前，他幻剑诀大成，领悟出剑气之妙后。
掌中之剑，便已至无坚不摧之化境。
哪怕是对方身着重甲，也能一剑断之。
可是刚刚一剑劈到罗横肩头，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莫非此人的身体，竟比精钢还硬？
简直匪夷所思！
眠狂四郎曾至中原，拜访过不少武学门派。
也听说过中原有一种横练功夫，可以打磨肉体。
练至高深处，可以刀枪不入。
原只以为只存在于传说。
如今却是亲眼所见，不由心中狐疑。
莫非此人，是仗着传说中的硬功返本先天的？
“就算你身体练得坚硬如铁，又能如何？剑气之下，便是真铁打的身子，也能劈断！”
眠狂四郎心底念头百转，手上动作却是半点不慢。
双手持剑的动作，极其诡异的又慢三分。
倘若只看剑锋运动的轨迹，便如一个耄耋老者，持剑戏耍，半点不见精妙。
可是，却在一失神间，便已至眼前。
幻剑术的奥义便在此处。
出剑之时，不仅可以幻化出无数剑影，使人虚实难辨。
还可以吸引敌手心神，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放到剑尖之上。
待到敌人一分神时，剑芒便已临身，再回神时，为时已晚。
罗横双眼微眯，目光下意识盯向剑锋。
脚下却是高高抬起，骤然下落。
咚！
这一脚跺在地面，宛如引发一场小型地震。
轰隆声中，近处院墙顶上，斜盖的灰瓦纷纷震落。
双手呈掌，穿花蝴蝶般。
轰轰轰轰！
掌影交叠，已完全分不清究竟在这一瞬间，到底出了多少掌。
掌风一层叠上一层，一波驱赶一波。
宛如一场小型风暴形成。
眠狂四郎持剑前冲的脚步受阻，手中长剑骤然下劈。
似是切开一道无形气墙。
再次陡然提速！
两道身影，再次贴近到一处，一时间便见剑光四溢纷飞。
掌影、拳影、爪影，指影变换不定。
旁边围拢的众多武士，本想着趁机掠阵，伺机援手。
此时却是连靠近的勇气也无。
反而在逸散的气劲逼迫之下，退了又退。
最终已完全站到了建筑回廊之上。
方圆数丈范围，几盆造景的松木，早已在这般气劲中，化作片片碎屑，绕着那两道缠斗的身影纷飞乱舞。
宗师之战，恐怖如斯！
功力稍差些的武士，竟连直视，都感觉双目刺痛。
又不舍错过这般好的机会。
只得偏转脑袋，拿眼角余光去观察。
正混乱间，刚刚进入屋内的松浦隆信。
竟不知什么时候，又大步走了出来。
沉声厉喝：“滚开！”
众人惊诧回头。
却见数名武士，合力抬着一门大炮出来。
炮身赤铜打造，被擦得亮镗镗照见人影。
正是从红夷人那里购买的前装滑膛加农炮，又称红夷大炮！
本是沿海防御守城所用，射程极远，威力能洞裂石城，声震数十里。
没想到，松浦隆信，居然在府邸中，藏了一尊！
重炮落地，安放到回廊之上。
炮管直指战斗中的两道身影。
松浦隆信面色阴郁，从旁人手中接过火把。
凑近后膛引信处……
便在此时。
缠斗在一处的两道身影，骤然分开。
双方拉开两丈距离，各自站定。
罗横身上的官袍，早已经是千疮百孔，成了一条条碎布片，随风飘摆。
眠狂四郎也好不到哪去。
持着剑柄的双手，微微颤抖，眼底尽是忌惮之色。
身上宽松的武士服，胸口破出两个显眼的拳迹。
竟是以拳劲生生震碎！
宗师之境，有先天之气温养，无论有没有练过横练功夫。
身体都已经远超常人。
以罗横如今的拳劲，便是精铁，也得打出个凹坑。
打到人身上，不是爆体而亡，便是断筋摧骨。
眠狂四郎硬受两拳，竟还能继续战斗。
身体的强度，只怕已经比改修金刚不坏神功的林平之与江阿生还要硬上数倍了！
两人这一分开。
动作几乎完全划一，齐齐望向正欲点炮的松浦隆信。
罗横微眯的双目中，眸光透亮，嘴角一抹笑意，显出讥嘲。
“找死！”
眠狂四郎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忽然回身，竟将后背对向罗横，丝毫不担心罗横突袭杀手。
箭步之下，冲上回廊。
嗤！
一剑斜撩。
握着火把的断臂抛飞而起。
“啊……”
松浦隆信口中发出惨叫，捂着齐肩而断的伤口。
蹬蹬蹬蹬连退数步。
脸上惊慌无比。
眠狂四郎眼神阴鸷，厉声喝道：“生死之战，岂能容你插手破坏？”
罗横站在原地，目睹着这一切，嘴角笑意更浓。
先天宗师感应何等灵敏。
尤其是对自身安危生死，更是如预知般准确。
两大宗师生死之战，居然妄图以火炮偷袭。
且这松浦隆信，明显是打着趁两人缠斗在一处，不能分心的时机。
直接开炮，将两人一块轰杀。
眠狂四郎岂能不怒！
不过这家伙明显还是留了情分，只断了对方一臂。
单手掌心一摊，对向地面。
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在气劲引导之下飞起，落入掌中。
微微使力，石块破碎成数十颗石子。
罗横微一扬手。
咻咻咻咻……
数十颗石子飞出，不偏不倚，精准射向众多武士额头。
眠狂四郎豁然转头，盯向罗横。
却没有任何动作。
噗噗噗噗！
石子几乎瞬时，嵌入众多武士额顶。
只眨眼的工夫，回廊之上，倒下一片。
也是这些人被眠狂四郎突然出手，砍断松浦隆信一臂的举动给震惊到。
一个个注意力都望向了眠狂四郎与松浦隆信那边。
罗横这一下突然出手，完全没有走空。
在场只剩下三个活人！
罗横！眠狂四郎！松浦隆信！
眠狂四郎目光在地上的尸体上扫过。
语气前所未有之郑重。
“经此一战，松浦氏元气大伤，再无力远侵大明。
“隆信亦是断了一臂，已是废人一个，就此罢手如何？”
罗横轻笑：“说好的决生死，岂能食言？”
眠狂四郎瞳孔微凝。
罗横已然再次欺身而上，脚尖在地上一柄武士刀上一挑。
咻！
长刀激射而出。
眠狂四郎手中幻剑斜劈，叮的一声，挑飞长刀。
人随刀后而至。
一对掌影骤然临身。
眠狂四郎这一回没有硬接，双足发力。
整个人腾空而起，避开罗横前冲一招。
嘭！
罗横继续向前两步，追上还在捂着伤口惨叫的松浦隆信。
双掌实实印在胸口。
松浦隆信双眼爆凸。
不敢置信的盯着罗横，嘴角微动，似是要说什么。
只是刚一张口，大股的血液顺着口腔便溢了出来。
只余下喉咙里，嗬嗬几声无意义的呻吟，与眼底最后的不甘。
噗嗵倒地。
摧心掌！
打到人身上，不会将人打飞出去。
甚至连半点儿外伤都不会留。
但是气劲透入体内，已然震碎心脏，再无活理！
“碍事的都已清除，可以安心一战了！”
罗横回头，语气森冷。
眼底的杀机却是前所未有的释放开来。
眠狂四郎浑身气息一沉。
双手持剑竖在身前，破碎的衣衫下，略显枯瘦的身形，却在迅速的膨胀起来。
数息之间，便已从四五十岁的瘦老儿模样，变作个体型精壮的伟岸汉子。
宗师之前，炼精化气。
宗师之后，炼气化神。
武者突破先天之后，体内气劲已经不再是积攒数量。
而是要追求神意上的突破。
如眠狂四郎这般，平日里收敛浑身气血，蕴藏在体内窍穴，以求铸造根基，达到神意突破之化境。
这种境界，在道家有个说法，名曰：抱元守丹！
而此时眠狂四郎释放出这股丹劲，便表明已然是真正的全力以赴。
便是能胜，也是废了之前十年积累。
一切都将从头开始。
爆丹！
便是将体内守住多年的先天气劲，也就是道家所言的丹劲，完全释放出来。
不到真正的生死时刻。
没有哪个宗师，肯付出这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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