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华山,除了岳不群夫妻,也就只有罗横能独当一面。
目前来看,习得独孤九剑的令狐冲,或许也算是摸到一流的门槛。
不过他不算完全体,暂时留在思过崖,短时间内,罗横没准备让他下山。
毕竟以那家伙的性格,值此华山变革的特殊时机。
说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反面拖后腿的乱子来。
此时已是九月,入夜后山上笼上一场秋雨,雨势不大,却是斜风摇荡。
颇带来几分凉意。
岳不群撑着伞走在前头,肩上隐见湿迹。
罗横却是换了一身道袍,身上披了件蓑衣。
进得屋来,岳不群收伞而立,抬眼瞧着并肩盘腿,坐在蒲团上的三道身影。
面上挂着温和笑意:“三位师兄……”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丛不弃性子最为火爆,首先便忍不住,出言挤兑。
岳不群不动声色,踱步走至三人身前,同样盘腿坐下来。
“三位师叔误会了,若想要三位师叔的性命,等不到现在。”
罗横站到岳不群身后,面带笑意。
解下蓑衣,顺手挂到门后。
抱拳冲三人一拱手,口中轻笑着:“白日里因着有外人在,罗横做事孟浪了些,请三位师叔见谅。”
“技不如人,我等认栽,何必羞辱。”
封不平以眼神止住丛不弃,淡淡开口。
“封师叔这些年,一直都在华山附近潜修吧?
“弟子倒是有一事不明,请师叔解惑。”
罗横同样走到岳不群身边,也没有去找什么蒲团,就这么席地而坐。
“你说……”封不平抬眼瞧着他。
“我师父这些年,都一直不晓得几位师叔这些年藏身之处,那嵩山派又是如何联系上几位的?”
三人下意识对视了眼。
成不忧开口答道:“这事不是什么秘密,我等虽在华山附近隐居潜修,却也不是一点都不关心江湖上的事。
“且当年剑气之争事起蹊跷,我们也在打探当年祸源。
“最终查到一些线索,牵扯到武林中一大门派,我等暗处查访,为嵩山派之人察觉……”
岳不群闻言,面色微变:“成师兄所言的那大门派,岳某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南少林吧?”
“什么南少林北少林,还不都是一家,所谓南少林,不过是他们往南方武林安插的一座别院而已。
“明面上二者看似两家,实则还是一门!”
丛不弃冷哼插言。
岳不群微微点头。
封不平这时却是面露异色,看向岳不群:“你也知道了?”
岳不群点头:“三位师兄不在门内,对剑气之争的细节不太了解。
“其实当年门内长辈,因为理念分歧,爆发争执时,便曾提到过,剑气分歧的由来。
“我当时尚年轻,懵懂的很。
“也是事后回忆起来,想通这其中的关窍……”
说着,岳不群便从当年华山派岳、蔡两位长辈。
在南少林看到葵花宝典秘籍,时间有限,相约一人记心法,一人记招式的事情说起。
这番故事说起来长,不过几人都耐心听着。
直到岳不群讲到前段时间,罗横给他的分析。
丛不弃已然变色,怒声道:“所以说,这背后一切,都是那群少林和尚的阴谋!”
岳不群却是轻轻摇头:“虽没有实质证据,但从目前所了解的信息来看,大抵不会差了。”
封不平沉声道:“我等探查当年剑气之争时,也是听说我华山长辈分歧,就是从岳肃、蔡子峰二位前辈,去过一趟南少林归来后才开始的……”
罗横适时插言道:“如此事情便已经清楚了。
“而且除了刚刚给师父所言的那些疑点外。
“几位可曾想过,岳、蔡两位师祖。
“当年可是我华山派中流砥柱,于武学上本就是江湖一流。
“这样的高手,就算因为时间仓促,记不住所有的秘籍内容,可二人同记一部秘籍,又如何会出现那么大的纰漏?
“一人记一半,回到华山后居然牛头不对马嘴,觉得对方记错了?”
在场四人齐齐一怔,目光都落到罗横身上。
罗横也不心虚,继续分析道:“我想不通,似那样的高手,分别记招式与心法,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而且,几位可曾想过,若是咱们遇到这样的情况,是一人记招式,一人记心法,还是分开一人记前半部,一人记后半部呢?”
“你的意思是,功法被人做了手脚,故意为之?”
丛不弃双眼瞪圆,气息都粗重了几分。
罗横轻轻点头:“除此之外,弟子想不到别的合理解释。
“师父,几位师叔,你们都是自小练武的,可曾见过有哪门功法,是会将心法与招式完全分开,内容又完全对不上的……
“最后还有一点,也是最可疑的地方……”
说到这里,罗横看了岳不群一眼。
见老岳微微点头。
这才继续道:“三位师叔,其实弟子从某些渠道,见过当年岳蔡两位师祖所看的那部功法。
“倘若他们真的是因为记错了内容,导致心法与招式对不上的话,那这句话,却是绝不会记错。
“可是在咱们华山内部,却从来没有关于这句话的只言片语流传下来……”
丛不弃最是耐不住性子,追问道:“什么话?”
“据弟子所知,那部葵花宝典,乃是前朝大内一位太监所创,在功法最前面,有一句话: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炼丹服药,内外齐通!”
这句话一出。
封不平三人齐齐一愣。
“这……这岂不是邪功?我华山派当年如日中天,门内高手如云。
“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功,在江湖上都可列入前茅,二位祖师怎会因这样的邪功痴迷争执?”
丛不弃不敢置信的问道。
罗横笑而不语。
岳不群点头道:“这就是事情的可疑之处了。
“种种证据都表明,当年之事,就是针对咱们华山派的一场阴谋!”
成不忧道:“事到如今,搞清楚当年的缘由又能如何,你我双方,都有长辈因此事折陨,仇深似海,难道还能因这些事,便能轻飘飘化解不成?”
岳不群轻笑道:“呵呵,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三位既然离开华山这么多年,还没有放下当年之事,暗中调查。
“如今真相就摆在面前,就真的甘心,就此罢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封不平问道。
岳不群语气郑重,严肃道:“我为华山掌门,做主邀三位重返宗门。
“咱们齐心发展华山,重振声势,静候时机,掀翻少林,报当年之仇!”
封不平面色复杂,又看了身旁丛不弃与成不忧一眼。
三人陷入沉思。
罗横接话道:“咱们华山剑气分歧,乃是内部理念之争。
“剑宗的风师叔祖,都已经放下,决定重归华山,于门内开创剑气堂,教授弟子剑术。
“三位师叔如何还放不下?”
封不平猛的抬眼,盯向罗横:“你说什么?风师祖已重归华山?”
其余二人亦是面现惊色,齐齐看向罗横,等待他的答案。
罗横点头,缓声道:“弟子绝无虚言,不过风师祖当年发下誓言,不再过问江湖事。
“如今便是重归山门,也只留在思过崖教授弟子,不见外人。
“三位若还不信,大可上山当面验证。”
罗横可没有把风清扬所说的,除了令狐冲,再不见外人的话放在心上。
反正这三人若是真上山,风清扬见与不见,都没有关系,只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就成。
“你肯解开我们的穴道禁制,放我们上山?”
封不平沉声问道。
“这有什么?先前也不过担心三位不知真相,一时想不开而已。
“岳某这就为三位解开封禁。”
岳不群浅笑开口,伸手便替封不平推宫解穴。
三人身上的封禁,本就是岳不群所下。
想要解开倒不麻烦。
片刻过后,三人调息完毕。
齐齐起身,封不平冲岳不群拱手道:“我现在便上山拜见风师叔,只要此事为真。
“剑气堂的事,便算是应下了!”
岳不群点头:“师兄尽管自便。”
三人顾不上外面风雨,齐齐出了殿门。
至门口时,封不平回头看了眼还站在殿内的岳不群与罗横。
情绪复杂,叹道:“岳掌门,咱们长辈的恩怨,不会因今日一席话便轻易化解。
“不过对您的人品,封某敬佩!可以等到华山真正掀翻少林,报下当年之仇后,咱们再算!”
岳不群轻笑:“若真有那一日,岳某恭候。”
其实话说到这里,三人对岳不群与罗横的话,已经完全信了。
此时上山,验证真伪已不重要……
……
翌日。
天朗风清。
整个陕西大地,因着这场秋雨,似是洗净了铅华。
华山之上,空气也多了份清爽。
正气堂前。
所有华山弟子齐聚。
罗横与林平之换了一身青衫。
由高根明领着司仪,按步骤拜过祖师画像。
上香完毕,又恭敬给岳不群,宁中则敬茶。
算是正式列入岳不群门下,成为华山弟子。
虽说两人之前便已经随岳不群学习功法,实质已经入了华山门墙。
可是没有这一步,在江湖上始终不过记名弟子,名分上立不住脚。
罗横这回也没耍什么滑头。
老实的跪下磕头,敬香奉茶。
全套流程走完,已是日头高悬。
岳不群与宁中则端坐上首。
剑宗的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位列下首。
罗横与林平之也老实的对这三人躬身行礼,算是当众认下这三人重归华山,与岳不群同辈的身份。
一众华山弟子虽有人心里犯嘀咕。
这三人昨日还在上山找麻烦。
被罗横打得狼狈不堪。
今天怎么又成了师门长辈。
不过有岳不群在场,也无人冒头说什么怪话。
拜师仪式就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下结束。
岳不群又当众宣布定下罗横与岳灵珊的婚事。
这一消息,可谓是炸了锅。
陆大有等人面色惊诧。
虽说这段时间,这些人都已经察觉到,小师妹与姓罗的眉来眼去。
关系很不寻常。
可是师父师娘,居然真的要将小师妹许给罗横。
还是令他们大为意外。
好在这个时候,令狐冲还在思过崖,并未在现场。
要不然以那家伙的性子,怕是现场就得闹起来。
待岳不群说完。
罗横复又上前,与早有准备的岳灵珊一同。
捧上茶水,再次给岳不群与宁中则磕头敬茶。
宁中则面露欣慰,显得很是高兴。
岳不群眼底神色却颇为复杂。
为了老岳家的香火延续,也是为了拉拢罗横这个如今已不弱于他的一流高手。
岳不群也只能如此认下了。
看着岳灵珊面色酡红,满眼的幸福。
老岳接过茶水时,心底也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这一番折腾,直至正午时分。
方才结束。
一众弟子去饭堂吃饭时,还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不过这些罗横倒是听不见了。
仪式结束之后,他便被老岳留下。
在正气堂偏厅。
陪着封不平等人,一起用餐。
如今有了封不平等三人在,后山还住着位超级大高手。
也不用担心嵩山派再次找麻烦了。
岳不群领着弟子,下山云游,拜访同道的计划,自然搁浅。
不过岳灵珊的情况,却也不合适在山上久留。
饭后岳不群便找到了罗横。
“你……这两日便领着珊儿下山,同平之一起,去京城拜访林总镖头吧。”
岳不群思忖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直接说出自己的安排。
“待过些时日,我会让你师娘随后赶往京城与你们会合。
“你们在京城寻到落脚的地方,记得传信回来。”
对这个安排,罗横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恭敬回道:“全凭师父做主。”
宁中则早已拉着岳灵珊,去后面交代路上的注意事项。
好在岳灵珊自幼习武,身体底子不差,虽说一路辛苦,也不至于会出什么问题。
一切交代妥当。
罗横找到林平之,与他商议着明日出发往京城之事。
林平之已与家人分别数月,此时听说可以至京城与爹娘会合。
也很高兴,离开福州时,他便带了不少盘缠。
路过洛阳时,外公家又赠了一笔银子花销。
虽说他为人大方,这些日子在山上为了与众师兄搞好关系,也没少花钱。
此时身上却还剩了一千多两。
路费是足够了。
在罗横在华山,商量着出发往京城时。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江南。
一片白墙黛瓦,檐角飞翘,廊柱雕花的庭院。
围绕着建筑,七口接连相接的大水塘错落分布。
塘上架设曲桥亭榭,塘下是荷叶红莲。
庄园外围竹林掩映,入口需经水道划船方能靠近。
倘若有人自高空俯瞰,便能发现此处水乡柔美,小桥流水。
建筑错落分布在七口如镜的水塘间,塘中有庄,庄外连塘。
好一派柔美水乡,小桥流水的江南意象。
忽有风来,吹皱塘水镜面。
又摇动了庄园前的芭蕉与垂柳。
透过花格窗棱,掀起白布垂幔。
露出一座布置清冷的灵堂。
“华山弟子罗横,江湖人称玉面阎罗,一柄玄铁重锏,使的却是军中路数。
“怀疑是随泉州卫所的俞大猷与邓城所习。
“曾经在衡阳城,独战万里独行田伯光,传言其获得田伯光的轻功正反三叠云,已经颇有火候。
“这一点应该属实,徒步追上骑乘奔马的九小姐可以证明。
“另外,便是在泉州时,曾有过独战上百名倭寇得胜的传言。
“俞大猷借此功绩,已然升任千户。
“最后便是独战名剑山庄的少庄主秦剑,也就是……三姑爷……”
出声之人面色微黑,穿一身粗布短打。
说到这里,语气一顿,自怀里掏出一张卷轴,轻轻在桌子上展开。
指尖无声出现两枚细针,钉在卷轴角上固定住。
倘若此时罗横在场。
一定会发现,这卷轴上,正是自己的画像。
“这些消息算是附送,要除掉此人……”
粗布汉子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两万两!”
在他对面,一名身着孝衣的俏艳女子。
面色含霜,冷声道:“你们要是能把人活着带来九秀庄,我出四万两。”
江南七星塘,当年家主慕容永,生了九个女儿。
在此地营建了九座园子,合称九秀庄。
此人,正是慕容家排行第三的慕容珊。
也是死在罗横手中的名剑山庄少庄主秦剑的妻子。
“黑石只干杀人的活,绑票……三小姐另请高明。”
汉子嘴角嗤笑,拔起桌上的细针,又复把画像卷了起来。
又道:“对了,最新消息,罗横已经回到华山,那里可是有君子剑岳不群与一大票的华山同门。
“若是三小姐不准备出这些人的银子。
“那我们便只有等他下山再动手了。”
慕容衫似是伤心过度,嗓子有些沙哑。
“成!只要他死,多等几日也无妨。”
甩出一张银票。
“这是金钱帮四海钱庄的飞票,两万两,人死了,就是全部,活着带到我面前,就算定金。”
汉子眼底微亮,伸手接住银票,瞅了眼面额,满意的揣进怀里。
不多时,汉子乘着慕容家的小舟,出了七星塘。
尚未登岸。
便见一名提剑女子,立在岸边。
“追这么紧?怕我私吞啊。”
汉子嘴角微抿,跳上岸时,随口吐槽着。
“你知道的,不是我要,钱也落不到我兜里。”
女子声音清冷,面无表情。
“这回可是华山派的高徒,独战上百倭寇的猛人,怕是要咱们四大高手齐出了。”
汉子从怀里掏出银票,递到女子面前。
又道:“两万两,跑一趟陕西,黑石还得抽一半,咱们一人分两千五百两。
“不如……把他活着带回来?慕容家三小姐,愿意出双倍,要活的!”
女子一眯狭眸,轻轻接过银票,瞅了眼收起。
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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