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华山罗横，见过贾公公。”
罗横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华山派？”贾精忠面上挂着笑意，“往来我这儿，都是一个人。
“今日却带了位华山派的高手，是有什么事，要咱家这把老骨头出力？”
冯保弯着腰，恭敬回道：“前次与孩儿交好的严世蕃，在金陵楼里，与雍王府世子争风吃醋，起了冲突。
“严世蕃是个脾气爆的，使茶盏砸破了世子的脑袋，世子令镇抚司的几名差役，把严世蕃拿了，此时应该送去了北镇……”
“严世蕃？南京礼部尚书严嵩的儿子？”
贾精忠似笑非笑，看向罗横：“咱家听闻，华山派掌门岳先生，号称君子剑，是个好读书的。
“莫非现下已经不满足于，在江湖上做个儒侠，要入江南仕林了？”
罗横轻笑：“公公说笑了，我们华山派就是武人，读书人的事，不掺和。
“这回也是赶巧，只因在下与严公子有些私人交情，事发时一起在金陵楼饮酒。”
贾精忠点了点头，又转向冯保问道：“所以是严世蕃提出要找你，还他那些银子的情份？
“还是你自己听说这件事，主动贴上去想进一步交结江南世家？”
冯保恭敬回道：“是孩儿想着还严家的人情，听说这件事，主动来寻的老祖宗。”
“呵呵，你这孩子一开口，咱家便听出心虚来。”贾精忠嗤笑，“以你的性格，岂会甘心守着内官不与外臣结交的规矩。
“搭上了严家这条线，你舍得断掉？
“无非就是想与严家更进一层，结成同盟罢了。
“不过也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那些个文人做事，可与咱们内官不同，你须得提防着些。
“严嵩便是顺利入京，也可能因为担心皇帝猜忌，与你疏远。”
冯保咬了咬牙，沉声道：“老祖宗，以孩儿如今在宫里的地位，若是不想磕头拜吕芳做干爹。
“唯有搭上严家这条线，求老祖宗助我这一回。”
“咱家便是此时出面，帮你把那姓严的小子给捞出来不难。
“不过你可曾想过，办完这件事，咱家该怎么办？”
冯保身体一颤，面色大变。
噗嗵一声，又跪到地上，急急道：“事情起的仓促，孩儿未曾考虑这些，绝没有想害老祖宗的意思，您老若是为难，孩儿便不求了！”
贾精忠一言不发，面上似笑非笑，盯着冯保。
罗横却是心头微震。
这些老太监，果然都是精明到骨子里的。
只短短几句话的工夫，便已经想透这其中的关节。
贾精忠身为东厂提刑，只要肯露面，把严世蕃从诏狱中带出来，也就一句话的事。
可是，他若是办了这件事，便算是得罪了雍靖王府。
偏他也不是严嵩那一边的人。
前面贾精忠便已说过，文臣们办事与太监不一样。
为了在皇帝那里避嫌，会故意与内官疏远。
摆明了信不过严家。
往后自己若被雍靖王府找麻烦，严家不会出手帮自己。
贾精忠本与这件事没有干系。
如此一来，岂不就成了冯保害了他贾精忠？
这一回，贾精忠没有再叫冯保起来。
任冯保跪在地上，伏首磕头。
抬眼看向罗横，眯眼问道：“罗少侠，你是江湖人，给咱家拿个主意如何？”
罗横拱手笑道：“贾公对冯保一片爱护之心，哪里轮得上罗某一介草莽多言？”
贾精忠眯眼道：“你这句话，可就不像是草莽能说出来的。”
又转向还在磕头的冯保，摆手道：“行了，你也起来吧，留下陪咱家吃顿晚饭，咱家会派人去廊下家，替你告个假。”
说完，又抬眼看向罗横问道：“罗少侠觉得咱家这主意如何？”
罗横面上露出一丝钦佩，点头道：“公公智深似海，罗某叹服！”
贾精忠抬头大笑。
“华山派岳先生果然是个高明人，居然教得出你这样的弟子，咱家也是钦佩的紧呐。”
旁边冯保起身，额头上已是一片通红。
看看大笑的贾精忠，又看看罗横。
躬身道：“老祖宗，孩儿脑子笨，陪您吃饭倒是乐意的很，可那严世蕃进了北司诏狱，莫非还要留他在里面过夜？”
“行了，你装糊涂也好，还是真想不明白也罢，就让罗少侠与你说吧。”
贾精忠微笑着，摇头起身，往后堂走去。
冯保转头看向罗横，微怔了怔，开口问道：“罗少侠……老祖宗这是何意？”
尽管也觉得这冯保有演的成分。
罗横还是轻笑解释道：“贾公的意思，廊下家那边内官里，必然也会有雍靖王府的眼线在。
“到时候王府自然也会知道，冯公替严世蕃奔走，求到贾公这里的事情。
“到时候世子那些人，必然会在北司那边，等着贾公领着你我去提人。
“就算他们当面放人，贾公也会搭进去一个大人情。
“可贾公偏不急着去北司，而是留你我在这里。那样该急的就是王府那边了……”
冯保问道：“这是为何？”
“呵呵，雍靖王府玩这一出，目的应该不是为了阻严大人入京。
“而是想让严大人低头，欠他们一份情的。”
冯保点头，这个他也能想到。
若是雍靖王想阻严嵩入京，大可以直接发动文臣，在内阁发难。
而不是让世子在青楼，用不宜暴露的镇抚司关系做事。
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逼即将入京的严嵩站队而已。
“可现在严公子让我找你，你又求到贾公这里。
“贾公又不是江南文臣一伙的，也不与王府的人见面。
“那王府把严世蕃捏在手中，可不就烫手了么？毕竟他们又不能真的打杀了严公子，与江南文臣集团结下死仇。
“严大人远在南京，他们一时也找不到，更不可能直接去找那些与严家有交情的大臣。
“严公子在出事后，根本就没找那些人，就算王府递消息过去，以那些大臣的精明，大概率也会直接装糊涂推脱。
“那他们此时只能等你露面。你就代表了严家，可以与世子谈条件，整件事就只能限制在小辈争端的层次，他们再想扩大到严大人身上也不可能了。
“记住，你只是为了还严世蕃的人情，并不是严党！身为内侍，绝不会与外臣勾结。”
说完这段话，冯保一脸恍然，喜形于色，冲着背过身的贾精忠再次深深躬礼。
“冯保多谢老祖宗成全！”
“哦？现在想明白了，咱家可是什么也没做，成全你什么？”
贾精忠回头笑问。
冯保笑道：“老祖宗这是给孩儿机会，只要这回谈得好，严家需要记下这份情，王府也不会因此事记恨。”
贾精忠嗤笑：“那可未必，不过也不打紧了，你呀，是个机灵的，就是经验还少了点儿。”
这时，有一名小太监领着几名下人进来。
就在大案上，摆上了几道小菜。
“入座吧，好好吃顿饭，咱家还有事需要外出。”
贾精忠随意招呼了一句。
罗横倒也不拘谨，道了声谢，已自顾坐到了案旁的圈椅上。
冯保此时也是笑逐颜开。
这顿饭也没有准备酒水，只几样精致的小菜。
倒是挺合罗横的胃口。
见罗横只浅浅尝了几口，贾精忠忽然开口问道：“罗少侠何时入的京？”
罗横放下筷子，笑答：“昨日方入城。”
贾精忠眼神闪了闪，笑道：“这镇抚司里高手不少，北镇狱中更是关了一些犯事的江湖名宿，罗少侠出身江湖名门。
“有没有兴趣，与他们试试手？”
罗横望向贾精忠，沉吟片刻。
淡笑道：“贾公这是有吩咐要罗某去做？不妨直说，能帮的绝不推辞。”
“好！果然是江湖少侠，够爽快！”
贾精忠微眯的双眼睁开，双手互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既然罗少侠快人快语，咱家也不兜圈子了。
“近日这镇抚司里，出了个叛徒叫作青龙，乃是锦衣卫四大高手之首。
“眼下咱家废人一个，底下那些人也不安份。
“罗少侠若是能出手，将此人杀了，咱家这个提刑权力范围内，条件随便你提。”
罗横心底暗暗冷笑，这么多信息综合，他早已想到了一部叫作《锦衣卫》的电影剧情。
青龙已经叛变，结合入城时，从崔镖头口中得知的消息。
事情基本就确定了。
眼前的贾精忠，已经与庆亲王勾结，杀了太傅赵沈言，抢到传国玉玺。
马上就要出关送给庆亲王。
这件事自己倒不必搀和，贾精忠修为尽失。
原著中便被他拉拢锦衣卫四大统领玄武，临阵叛变，直接给他抹了脖子。
不过面上却是略略沉吟，正准备虚与委蛇，先应下来。
却不想这时贾精忠却是突然唤道：“通明！”
紧接着便从后方小门处，进来一名身材壮硕，长发披散的汉子。
“公公！”
此人进来以后，抱拳行礼，目光却是紧盯着罗横。
从对方身上，罗横感受到一股凶戾之气。
直觉此人不简单。
贾精忠此时开口道：“不是咱家信不过罗少侠，实是那青龙乃是锦衣卫四大统领之手，一身功夫着实了得。
“还带走了锦衣卫重宝大明十四式，你若不了解其中关窍，容易吃亏。便让通明协助你如何？”
“大明十四式？”罗横故作好奇。
贾精忠淡淡道：“外形似为古琴木盒，内藏精密机关，配合锦衣卫指挥统领专习的同名刀法，确实很难对付的。”
罗横看过电影的他，自然知道这件集墨家机关术大成的刀匣。
上层有天、地、将、法、智、信、仁、勇八刀，下层为五柄处决所用的刑刀。
最后还有一柄金刀，名曰奉天成仁，用于任务失败时自裁所用。
其中上层八刀可分开使用，亦可组合成重兵器。
内部还有劲弩，千里镜等辅助装备。
监察、审判、处决全流程，简直就是一套古代版单兵作战全属性神器。
罗横抬眼看向通明法王，语气淡然：“罗某倒是想会一会那位青龙大统领。”
贾精忠笑道：“通明，罗少侠乃是华山派的高徒。
“君子剑岳先生名震江湖，罗少侠亦是智慧超群，这一趟任务，你要听罗少侠的安排……”
通明却是直起身，盯着罗横，眼中明显带着不服。
罗横却是不以为意。
这个贾精忠，马上便要出关与庆王谋反。
却在这个时候，想将自己卷入其中。
分明就是想拉整个华山派下水，倒是打得好算盘。
通明紧盯着罗横，冷道：“在下通明，倒想见识一下华山派的绝学。”
贾精忠瞪他一眼，幽幽道：“你是否觉着，咱家功夫废了，眼力也不如你了？”
通明连忙躬身道：“通明不敢！”
罗横表情淡然。
贾精忠哈哈一笑：“为了方便行事，这块锦衣卫总旗的腰牌且先收下。”
说着递出一块牌子，从桌面上推过来。
“待事成之后，咱家再为你请功，换成百户腰牌亦无不可。”
罗横没有推脱，拿起牌子看了眼，收入怀中。
淡淡笑道：“如此便多谢贾公。”
“好！咱家静候佳讯。”
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时近傍晚。
罗横适时起身，与冯保一同请辞。
走出镇抚司衙门时，身后还跟着提着一柄大关刀的通明。
方出衙门，转过道口。
通明忽然抢前几步，拦到罗横面前。
罗横早看出他心中不服。
“通明兄这是……？”
通明傲然道：“江湖人称某一声通明法王，你随意……”
罗横被这家伙逗得乐出声来。
抱拳笑道：“法王，这是还想与我试试手？”
通明法王一顿手中关刀，目光在罗横手中提着的荡寇锏上扫了眼。
轻蔑道：“小子，别以为公公让我协助你，便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罗横依旧轻笑：“怎么个说法？”
“这次你只要守好本分，青龙我会出手解决。
“事成之后，公公那里也能有你一份功劳，若是你不识趣，想拿着公公的话来压我，咱就手底下见生死！”
这家伙一对招子凶戾异常，盯着罗横似是要吃人。
一旁坐在马车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冯保默不作声。
罗横却是面色淡然，浅笑道：“就凭你？”
通明法王手中关刀再次一顿，直直立在地上。
半步上前，举手便朝着罗横肩头抓来。
这一爪隐带着虎啸龙吟之音，瞬间便到了近前。
“爷爷今日，便让你知道，凭的是什么……”
罗横嘴角笑意不变，眼底森然。
抬起一只手来，迅速画了道半弧，照着扑面而来的通明法王便推了出去。
嘭！
通明法王见罗横如此托大，全没防备。
哪想到这轻飘飘的一掌，竟有一股大力扑面而来。
待醒神时已然不及。
脚下蹬蹬蹬蹬连退数步。
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反手抄住大关刀，横刀便扫。
铛！
罗横荡寇锏一举，单手便抵住这沉重一刀。
通明法王瞳孔骤缩，已然知道拼气力，自己绝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望到罗横竟将刚刚出掌的左手背到身后，只单右手持着玄铁锏，轻描淡写的对付自己。
口中怪啸一声：“吼……”
双臂猛然发力，将大关刀朝着罗横当面掷去。
此人行走江湖，带着一柄关刀，以势压人。
常人见了，会以为他练的是刚猛霸道的战阵武学。
却不知，通明法王最拿手的还是十指上的爪功。
这套爪法，也是他早年间在塞外偶然所得。
专在对方明知不能发招之时暴起疾进，最是难闪难挡，招数变化无方，倘若被抓中，便是摧筋破骨，狠辣无比。
刚刚他一出手时，本就想以此爪功，一举拿下罗横。
不想罗横看着年纪不大，内劲却是浑厚无比。
不察之下被击退。
才想着以关刀势大力沉，突破罗横的内劲。
没想到罗横锏法看似古朴简拙，却也是气力惊人。
竟以单手持锏，轻松挡下自己的关刀重击。
惊骇之下，立时又换了思路。
两人这几个回合的交锋，只是一瞬之间的事。
通明法王下手数变，毫不拖泥带水。
当头一爪，往罗横天灵盖插落。
这一下要是给抓上了，誓必要给罗横头顶留下五个血孔。
只是罗横姿态从容，丝毫不慌。
照旧是一招一气混元掌推出。
只这一回，通明法王早有准备，竟以擒拿法勾住罗横手腕。
五指死死扣住，便欲在罗横手臂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却不想五指发力之时，才发现，如同按到了一层韧性十足的软钢。
皮肤表层，似是隔着一层坚韧无比的无形阻障。
通明法王心中大惊，连忙催动内劲。
五指如铁，紧紧扼住罗横手臂，正待二次发力。
却在此时，罗横手臂猛然向左斜撩。
带起通明法王的手臂上抬。
露出胸膛空门。
嘭的一声！
伴随着咔嚓骨断之响。
罗横右手的荡寇锏，点在他胸前膻中穴上。
通明法王双目暴凸。
再也抓不住罗横，整个人倒飞而出……
咚！
荡寇锏在地面一顿，罗横单手虚扶。
低头看了眼手臂之上，数道殷红血印。
嘴角微微抿起。
这是自他修成混元三绝技最强防御，周天星移后。
第一次被人破了防御，受到伤害。
不禁对这通明法王的爪功提起几分兴趣。
嗵……
通明法王倒飞丈余，重重落地。
一手捂住胸口，嘴角渗出血线，昂头瞪着罗横，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罗横迈步上前。
通明法王手肘撑地，还想起身，只是刚刚那一下，胸骨断了数根，这一发力，立时钻心般疼。
稍一耽搁。
罗横已一步来到面前。
一脚重重踏下，将他又踩了回去。
眯眼问道：“爪功不错，看在贾公的面子上，说清楚这套爪功是个什么名堂，我不杀你。”
通明法王挣扎数次，却如被一座大山死死镇压。
丝毫动弹不得。
无力摊开双手，口中艰难道：“乃我在关外偶然所得，只一套爪功，唤作九阴神爪……”
九阴神爪！？
罗横瞳孔骤凝，霎时如过电般的，脊背微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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