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林震南立时喝停队伍，喝问道：“发生什么事？”
镖师奔到近前，喘着粗气道：“总镖头，前面…前面有人设卡，要收过路费！”
“拦路设卡？”
林震南皱眉，这年头走镖遇上山寨土匪，设卡收费的事常有。
不值得大惊小怪。
若是往常，各地有名的山寨绿林，福威镖局都有打点。
对方远远见到福威的镖旗，就会让路通过。
现在就算是福威镖局落魄了，也不是一般的路匪所能招惹的。
令林震南担忧的是，会不会是青城派那样的江湖势力，贼心不死而已。
“爹，孩儿带人前去查看？”
林平之打马上前，主动请缨。
林震南摇了摇头：“先别急！”
又转向报信的镖师：“对方有多少人？可报了名号？”
“回总镖头，对方一共五六十个人，报的天鹰帮的名。
“听那意思，他们帮主大漠判官也在。”
“大漠判官？”林震南眼神微凝。
天鹰帮乃是活跃于漠北的沙匪。
成员多为西域胡人，功夫与中原迥异，在漠北到西域一带，从来往商队中收取平安钱。
算是关外一股不可小视的势力。
福威镖局从前十省的分号，主要走的是中土镖路，与对方并无交道。
林震南也只是听说过名头，并没有交情。
“走，大家一同前去看看情况。”
这一趟的镖路只是护送青龙出关，没有带着大车小车的镖货。
行动起来倒是方便了许多。
既然不是青城派那样冲着辟邪剑谱来的江湖人。
林震南觉得或许可以聊聊。
人处理事情的手段，往往是有惯性的。
林震南经营镖局几十年，虽遭了大变，家道隐隐有中落的意思。
可是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还是想着与对方好好谈谈。
一行人打马上前，至树林边沿，林震南抬手示意。
众人迅速的控制马匹，停在了林外。
逢林莫入，都是老道的镖师，这一点不用多交代。
“崔镖头，你来喊话，报个万！”
“是！”
崔镖头打马上前两步，深吸口气。
正欲与林子里的人通报福威镖局的名号。
在他看来，这一回是福威镖局重新打响自己名头的第一遭！
“哈哈哈哈！”不待崔镖头发声。
林子里便传出一阵大笑，紧接着便是数声呼喝。
数十名形色各异的汉子，提刀持剑的冲了出来。
双方相隔二十余步。
一个光头圆脸的小胖子上前，冲这边喊道：“漠北的规矩，过路需纳平安钱，看各位也是明白人，咱们按商队例，每匹马二两银子。”
崔镖头闻言大怒，正要驳斥。
林震南却是催马上前，冲他递了个眼色。
抱拳道：“在下福威镖局林震南，久闻大漠判官大名，只是我们镖局走的是官道，并非商队，这规矩……”
“哈哈哈！”为首一名身材壮硕，梳着一头麻花辫的汉子大笑打断林震南。
一柄宽背大砍刀扛到肩上，迈步上前。
“福威镖局的名头我也是听说过的，今日就给林总镖头个面子。
“零头给你抹了，连人带马，包括马车在内，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对林震南来说，还真不多。
别说青龙本来就付过六百两的镖银，林震南就算再怎么落魄，也没有到将这点钱放在眼中的程度。
但这一趟出镖，象征意义大过盈利。
如果遇到在本地占山为王的座地虎，兴许这钱林震南就出了。
可才离京几十里地，离漠北几千里呢，远没到对方的地盘。
况且……
“总镖头，情况有些不对，我听说大漠判官的天鹰帮，多是胡人为主。
“这些人……不对劲！”
趁着说话的工夫，崔镖头稍稍凑近了些，压着嗓子。
林震南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看出不对来了。
面前这些人虽看上去有些扎着迥异于中原的发饰。
但总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
而且，这一趟出镖，可是倾巢出动，自己这边也有四十来人。
只护着一辆马车。
且个个都是轻壮还骑着马。
对方人数也不过五十左右，还是步行。
真正劫道的绿林，怎么可能在这种时间，还这么硬气？
果然，还不待林震南想好，是不是该再试探一下。
刚刚说话那名汉子，大刀一挥，竟率先喊道：“居然不给我们大漠判官的面子。
“兄弟们，冲上去，砍死他们！”
一群衣衫各异的乌合之众，竟就这么乱糟糟的朝着镖局的队伍冲来。
能陪着林震南坚守几个月，还留在镖局里的这些人。
可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刚刚停下时，便已经默契的结成了防御队形。
面对这样的冲锋，颇有种面面相觑的错愕。
这一刻，大部分人的心里，都冒出一个相似的想法。
“这大漠判官……是个不知死活的逗逼啊！”
既然已经动起手来。
根本不用林震南的吩咐。
所有的镖师齐刷刷竖起武器，或是偏身下马步战。
或是直接催动马匹，奔下官道，开始兜起小圈，积蓄马速。
方一接触，便有十来人，在镖师的互相配合之下。
被砍倒在地。
一时间场中哭爹喊娘，剩下的土匪几乎一触即溃。
开始四散而逃。
拔剑在手，正要迎接恶战的林平之愕愣当场，这便是江湖争斗么？
怎么感觉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大家注意，谨防有诈，莫要追敌！”
这时，林震南大喊着提醒大家。
实在是这群土匪表现的太过匪夷所思，败得也太快了。
很像是诱敌的低劣手段。
战斗开始的突兀，结束的也迅速，很多严阵以待的镖师，都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呢。
正在大家准备着，收拾现场时。
忽然树林中又是一阵大笑传出：“哈哈哈哈……林总镖头，你总算是舍得从你那乌龟壳里出来喽……”
听到这个声音。
林震南面色大变！
下一刻，树林中又是数十道身影纵跃而出。
这一次，便看出明显的区别。
所有的身影应该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不仅行动间隐隐在配合阵形，井然有序。
身法也都显露出不俗的轻功。
并且，所有露面的人，脸上都蒙着一层赤红的假面。
正是青城派闻名于江湖的，平时是人，杀人是鬼的作风。
“余沧海？”
刹那间，现场便多出数十名持剑而立，将镖局众人团团围住的身影。
气氛森然肃杀。
镖师们神情紧张，大家行动不可谓不小心。
已经在京城窝囊了几个月，这趟出城门时，也特意没有打镖旗。
悄悄的离京。
没想到还是落到青城派的算计中。
身材矮小，约摸不过一米五的余沧海，身上的气势却是骇人至极。
踏在一棵树杈之上，压迫感几乎扑面而至。
“林总镖头，这好像还是咱们第一回见面吧？”
林震南面颊颤了颤，抱拳沉声：“余掌门，你偷袭我福威镖局各处分号，杀了几百号人还不够么？
“还要对林某人赶尽杀绝？”
余沧海面上覆着面具，看不清表情。
语气却是森冷异常。
“不提我师父与你们林家当年的旧恨，你儿子卑鄙无耻，暗算杀了我崽，我也不可能放过你们。
“老子在京城外守了几个月，就是要等这个机会。
“要让江湖人都明白，青城派有仇必报，天经地义！”
话音一落，余沧海飞身而下。
与此同时，四周青城派弟子，齐齐振剑上前。
这一动手，便看出差别。
青城弟子使的剑法，凌厉异常。
尚未接触，那整齐的肃杀之意，便已经惊得众位镖师胯下的马匹不安的后退。
且刚刚因为那群假天鹰帮的原因，镖师们结成的阵形已经有些散乱。
此时再想结阵，已经来不及了。
眨眼间便已经被分割包围。
眼瞅着局势急转直下，凶多吉少。
“给老子留下林家父子，其余人全部杀光！”
余沧海口中再次喝令。
与此同时，一道喝声骤然响起。
“余沧海，你个龟儿子总算肯露面了！”
身体尚在空中的余沧海心中一惊，下意识扭头望向声音方向。
便见一道人影迅捷如流星。
喝声未落，人已到了近前，脚尖在马车顶上一踏，朝着余沧海便飞射而来。
“罗横！？”
余沧海口中惊呼，双掌一展，冲着罗横拍来。
同时身形急坠，双脚在地面一跺，速度再次提升几分，晃身间扑向罗横。
双掌再次推出，奔着罗横的胸口。
尚隔着十步距离，罗横便能感觉到，肋下已有阴嗖嗖的掌风拂至。
心中亦是有些讶然。
这余沧海的摧心掌，当真是不能小瞧。
单以掌法而论，余沧海实可算得江湖一流了。
不过罗横却也不惧。
同样一掌划过半弧，冲着余沧海平推而出。
嘭！
双掌隔空一击，发出一阵闷雷般的声响。
余沧海心头大骇。
本来在衡阳城时，罗横曾借一副担架，与他硬拼过一记。
当时余沧海便已知晓，罗横天生神力，不可力敌。
可是那时候他也摸清罗横的底细，内力只能说是小有所成，并无什么过人之处。
本想着利用摧心掌可力透筋骨，伤人内脏的特性。
先给罗横来个狠的，让罗横吃个暗亏。
不成想才短短数月。
罗横掌上传来的内气，已翻天覆地。
方才一拼掌力，竟有超过自己的势头。
余沧海生性狡诈狠厉，心知今日怕是难有胜算，哪里还肯继续？
借着掌风推送，身形疾速后退。
正要遁入林中而走。
便只见面前身影一晃间，罗横已至身侧，探出五指，便朝着余沧海面门罩来。
这一下速度快极，余沧海待到闪避，已然不及。
仓促之下，余沧海当即使了个铁板桥，上身向后急仰。
耳边忽然听到一阵咔嚓声响，罗横探出的手臂，陡然间竟又长出数寸。
余沧海经验老道，交手间不用考虑，只凭本能，便判断出，罗横的手臂长度，自己能险险让开……
这一下变故突兀，谁能想到，好好的手臂，居然还能突然间伸长的？
根本来不及再作反应，被罗横巴掌按在脸上。
五指如勾，扣住脸颊。
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
余沧海心头大骇，本能的推掌而出，便是自己被抓烂了脸，也得给罗横来一记摧心掌。
这便是危急时刻，两败俱伤的打法了。
哪里想到，罗横嘴角微抿，另一只手上，荡寇锏不知何时。
已高高举起。
嗡…嘭！
狠狠砸在余沧海后仰的胸口上。
这一下砸的瓷实！
余沧海再也稳不住身体，后背重重撞到地面。
噗！
一口鲜血喷出。
急促的喘着粗气，双手后撑，还待滑地逃窜。
一只大脚，已踩在胸口。
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荡寇锏悬于眉心，森寒的杀意弥漫，叫余沧海动作愕然一僵，不敢再有半分挣扎。
周围杀声骤然一清。
无论是镖局的镖师，还是余沧海带来的青城派弟子。
齐齐转头，望向地上躺着的余沧海。
更多的眼光，却是聚集在那道一手持着玄铁锏，另一手却抓着一张赤红面具的身影。
刚刚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余观主，竟这么轻易的就败了？
青城派的弟子更是个个胆寒，又惊又惧，有心思机灵的，眼珠乱转，已开始盘算着，该怎么脱身遁逃了……
“蠢货，既然知道你可能没死心，我岂会没有防备？”
罗横面上还挂着浅笑，似乎顷刻间拿下一位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哥哥！”
林平之激动出声。
罗横转头，冲他露出了笑脸：“不急，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目光从周围青城弟子身上，一一扫过。
脚踩着堂堂青城派余掌门。
声音冷峻：“乖乖站着，别动，谁动，我杀谁！”
声音平淡，威胁之意却是如同拍在每个人脸上般。
令所有人都不由的感受到寒意。
几名位置距离罗横稍远的青城弟子，悄悄转动眼珠。
其中一人忽然抽身便走。
口中还不忘鼓动着：“哼，站在原地等死迈？快逃吧……”
咻！
罗横一扬手，一枚铜钱电射而出。
『技能——金钱镖：融会贯通（0%）。』
这算是唯一一项由罗横自己摸索出来的技能。
提升等级之后，第一次现身江湖。
噗！
那名已奔至树林边沿的青城弟子，噗嗵而倒。
余下几名蠢蠢欲动者身体一僵，心头止不住的一突，似是心跳漏了一拍般的难受。
罗横眸光如冰，再次重复：“谁动，杀谁！”
青城弟子无不遍体生寒，再不敢稍有异动。
罗横这才满意的伏下身，凑近余沧海。
“余观主，轮到咱们了。”
胸口被一脚踩着，余沧海艰难的吸着气。
“聊聊吧，青城派那摧心掌的绝学，怎么来的？”
“宗门所传！”
余沧海倒是个识趣的，痛快的回着话。
“我是问，青城打哪儿弄的这掌法。
“若我没弄错的话，这可是我们华山派祖传神功中的一部分。
“怎么跑你们青城手里了？莫非你们青城派颠倒黑白，趁人之危抢夺秘籍的习惯，也是祖传的？”
余沧海几乎当场呕血。
奈何人在脚底板下，强忍着胸中郁气。
咬牙道：“都说了，乃是祖传，具体来历，并无记载。”
罗横点了点头：“原来你这个掌门也不晓得，放心，我不为难你。
“物归原主的道理，余观主应该懂得吧？
“你这套掌法还给华山如何？”
噗！
余沧海终于压制不住，一口老血喷出。
洒到罗横的靴子上。
罗横有些嫌弃的偏了偏脚踝，靴面在余沧海胸口蹭了蹭。
笑道：“你弄脏了我的靴子，我不怪你，东西还了，补齐我华山失传绝学，我还会谢谢你。
“余观主，给不给罗横这个面子？”
余沧海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响。
张口便欲骂上几句出气！
身为青城派掌门，岂会轻易交出门派绝学？
何况还是当着所有弟子的面？
咔嚓声突兀响起。
骂人的话语尚未出口，张开的嘴巴里，大股的血沫漫出。
余沧海毙命当场！
周围所有人，包括福威镖局的人在内，无不瞧得后脊冷汗。
“摧心掌，又不是掌门独学，我记得青城派学过的弟子好像不少。
“你们谁愿意给我罗横这个面子，把华山的东西还给华山派？”
罗横直起身，再没看余沧海一眼。
“师父！”
青城四秀中的余人豪悲呼一声，余下几名与余沧海亲近的弟子。
亦是面露悲色。
“狗贼，老子跟你拼了！”
于人豪挥剑冲上，朝着罗横大步而来。
罗横叹气：“何必呢？我只要本来就是我的东西，都没准备收你们利息。”
对于人豪挥来的长剑看也不看。
单手探出，贴着剑锋而上，一攥住于人豪的手腕。
咔嚓！
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啊……”
于人豪本能的发出惨痛哀嚎。
罗横瞧着对方，轻声问道：“你学过摧心掌吧？”
“狗日的，老子……”
噗！
五指瞬间移至喉咙，骤然收紧。
于人豪后半句话已然再无可能出口。
“各位，混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随手丢开已没了气的于人豪。
罗横轻描淡写，微眯着眼，继续说着：“当然是混！
“成天你死我活，打打杀杀，这江湖能剩得下几个人？
“罗某一向信奉以和为贵！大家给我个面子，我就会给大家留条活路。
“掌门都死了，松风观这一脉，自此也就没了。给自己留条性命多好？
“说不定以后，你们当中有人还能练就一身好本领，再回来找我给余观主报仇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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