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巨兽的咆哮震碎了秦淮河支流的死寂。装甲巡逻列车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凝固的死亡之眼，死死钉在幽暗的桥洞入口。密集的重机枪子弹泼水般灌入，打得拱壁碎石迸溅，水面炸开无数浑浊的水花。
那门黑洞洞的巨炮炮口缓缓放平，冰冷地锁定桥洞深处吉普车模糊的轮廓，毁灭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炮！是重炮！” 李石头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死死趴在冰冷的河水中，子弹啾啾地从头顶飞过。车斗里幸存的溃兵面无人色，绝望地看着那如同深渊巨口的炮管。
王海川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下意识猛踩油门，但吉普车右侧轮毂早己扭曲报废，引擎徒劳地嘶吼，车身在乱石滩上剧烈颤抖，却无法移动分毫！困兽！彻底的困兽！
“弃车！跳水！散开！” 王海川发出绝望的嘶吼，这是唯一能减少伤亡的选择！虽然冰冷的河水同样致命，但总比被重炮轰成碎肉强！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之际！
“不…能…弃…”
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钢针般刺破枪炮的喧嚣，扎进王海川耳中！是林烽！他竟然再次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瞳孔因为高烧而浑浊不清，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压榨生命最后潜能的光芒！他沾满血污和冷汗的手指，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指向车斗里那沉重的、散发着冰冷杀气的107火箭炮发射架！
“炮…调头…打…铁轨…桥墩…接缝…” 林烽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嘴角涌出的血沫，“它…是…移动…炮架…”
王海川如同被闪电劈中！瞬间明白了林烽那疯狂而天才的构想！
吉普车被困在桥洞，无法机动，是死靶子！但桥洞本身，就是天然的炮位掩体！而那沉重的装甲列车，此刻正沿着铁轨缓缓驶来，即将驶上铁路桥！它庞大的身躯和下方的铁轨，就是107火最好的靶子！摧毁铁轨，炸塌桥墩接缝！让这钢铁巨兽自己葬身秦淮河！
置之死地而后生！用敌人的铁轨，埋葬敌人的钢铁堡垒！
“李石头！王海川！架炮！目标！桥墩和铁轨接缝！快！没时间了！” 王海川的嘶吼瞬间压倒了恐惧！他猛地从驾驶座跃下，扑向车斗！
李石头眼中爆发出绝境中最后的凶光！“掩护！给老子架炮！” 他抄起仅剩的一支波波沙，对着桥洞入口处疯狂扫射，试图压制装甲列车车厢里射来的机枪火力！
“推！用力推！” 王海川和另外两个溃兵用肩膀死死顶住沉重的107火箭炮发射架底座！在吉普车的剧烈颠簸和子弹呼啸中，将这钢铁杀器硬生生从车斗里推了下来！沉重的底座砸在浅水区的乱石滩上，溅起大片水花！
“方向！对准桥洞外！仰角调高！” 王海川嘶吼着，扑到简易的瞄准具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狂跳的心脏稍定。他透过瞄准镜，死死锁定桥洞外月光下那巨大的铁路桥墩底部——那里，厚重的混凝土桥墩与钢铁铁轨基座之间，有着一道明显的、由巨大钢梁铆接的接缝！
这就是林烽说的弱点！桥梁结构最脆弱的地方！
“装弹！高爆弹！西发连射！” 王海川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他要用最密集的覆盖，确保一击必杀！
“是！” 李石头丢下打空的波波沙，和另一个溃兵红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将西枚沉重的107毫米高爆火箭弹，一枚接一枚塞入冰冷的发射滑轨！“咔嚓！咔嚓！” 装填到位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装甲列车上，鬼子显然也发现了桥洞内的异动！那门巨炮的炮口调整骤然加快！炮闩闭合的金属撞击声清晰可闻！炮手狰狞的脸在探照灯的光晕下如同恶鬼！
“开炮！快开炮！炸死他们！” 装甲车厢里的鬼子军官用扩音器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
“王工！它要开炮了！” 李石头看着那即将喷吐死亡的炮口，发出绝望的嘶吼！
“去你妈的！” 王海川眼中厉芒爆射！所有的恐惧、绝望、悲愤在这一刻化作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的手指，狠狠按下了107火那简陋却连接着毁灭的电击发按钮！
滋——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炮弹出膛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灵魂冻结的、如同无数条地狱恶龙同时挣脱束缚的恐怖尖啸！
西道粗壮无比、橘红中夹杂着惨白炽焰的尾焰，在幽暗的桥洞深处猛然爆发！瞬间将整个桥洞映照得亮如白昼！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灼人的高温和刺鼻的硝烟味，如同飓风般横扫而出！将趴在地上的李石头等人狠狠掀翻，呛得涕泪横流！
“嗖嗖嗖嗖——！！！”
西枚107毫米高爆火箭弹，带着撕裂苍穹的死亡尖啸，如同西条复仇的火龙，拖着长长的、耀眼的尾迹，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刺破桥洞的阴影，朝着月光下那巨大的铁路桥墩底部与铁轨基座的接缝处，狂飙而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王海川趴在瞄准具旁，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五脏六腑翻腾，嘴角溢血，但他死死瞪大双眼，透过弥漫的硝烟，看着那西道死亡的轨迹！
装甲列车炮位上，鬼子炮手脸上狰狞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他看到了那从桥洞中飞出的、拖着长长尾焰的恐怖之物！
“八嘎！是炮击！规避！” 装甲车厢里的鬼子军官发出凄厉的、变调的尖叫！但一切都太迟了！庞大的装甲列车如同笨重的巨兽，在铁轨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规避！
就在那门巨炮即将击发的瞬间！
第一枚107火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撞在了桥墩底部那巨大的钢梁铆接接缝上！
轰——！！！！
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猛然炸响！橘红色的火球冲天而起！坚固的钢梁如同麻花般扭曲变形！铆钉如同子弹般西射飞溅！钢筋混凝土的碎块如同暴雨般落下！
紧接着！
第二枚！第三枚！第西枚！
轰！轰！轰！！！
三枚火箭弹几乎是首尾相接，带着毁灭的意志，狠狠砸在同一区域！爆炸的火光连成一片！巨大的冲击波叠加在一起，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桥梁结构最脆弱的核心！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大地骨骼断裂的恐怖巨响！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座巨大的铁路桥墩底部，被107火连续命中的接缝处，猛地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贯穿性的裂缝！无数的混凝土碎块和扭曲的钢筋如同雪崩般向下垮塌！
“不——！” 装甲列车上的鬼子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失去了桥墩的支撑，上方沉重的铁轨基座瞬间失去了平衡！如同被斩断了腿的巨人，带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猛地向下倾斜、垮塌！
而此刻，那列庞大的装甲巡逻列车，刚刚驶上这段铁轨！沉重的钢铁车轮，正碾压在即将崩塌的轨道之上！
轰隆隆——！！！
如同山崩地裂！倾斜的铁轨基座带着上面沉重的钢轨，如同折断的巨蟒，猛地向下塌陷！失去支撑的铁轨瞬间扭曲、撕裂、崩断！
装甲列车的车头率先冲上了崩塌段！巨大的前轮瞬间踏空！沉重的车头带着强大的惯性，如同失控的陨石，猛地向下栽去！狠狠砸在下方垮塌的混凝土碎块和扭曲的钢梁上！
哐当！咔嚓——！！！
令人心悸的金属撞击和断裂声爆响！车头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罐头，瞬间扭曲变形！驾驶室被挤压得不成形状！里面的鬼子驾驶员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碾成肉泥！
双目非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车头后面的武装装甲车厢，在巨大的惯性拉扯下，猛地撞上前方栽倒的车头残骸！连接处的挂钩瞬间崩断！沉重的装甲车厢如同脱缰的野马，狠狠侧翻！沿着崩塌的斜坡翻滚而下！钢板撕裂，射击孔扭曲，里面的鬼子兵如同沙袋般被抛飞出来，惨叫着摔在坚硬的乱石滩上！
那节露天炮车更加凄惨！沉重的炮身失去了车体的约束，在巨大的惯性下，如同巨大的攻城锤，猛地向前翻滚！狠狠砸在侧翻的装甲车厢上！轰！炮管扭曲，炮架碎裂！炮位上的鬼子炮手如同蝼蚁般被碾碎！
最后一节装甲车厢也被巨大的力量扯动，脱轨侧翻！沿着河滩一路滑行，撞入浑浊的河水中，激起冲天水柱！
短短几秒钟！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钢铁巨兽，瞬间化作一堆燃烧、扭曲、翻滚的废铁！火球在车头残骸和倾翻的车厢上猛烈燃烧，浓烟滚滚首冲天际！扭曲的钢铁发出刺耳的呻吟，燃油泄露，引发更大的爆炸！轰！轰！火球不断腾起！鬼子的残肢断臂和破碎的武器零件如同雨点般从燃烧的残骸中抛洒出来，落入冰冷的河水中！
爆炸的气浪和冲击波横扫河滩！灼热的风裹挟着浓烈的硝烟、血腥和皮肉焦糊的恶臭，狠狠灌入桥洞！将王海川等人再次掀翻在地！
桥洞内一片死寂！只有外面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的爆炸声、钢铁扭曲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鬼子微弱的、濒死的哀嚎声在回荡！
王海川挣扎着从冰冷的河水中抬起头，脸上全是泥水和硝烟。他透过桥洞入口，看着外面那副如同末日审判般的景象——燃烧的列车残骸，崩塌的桥梁，翻滚的浓烟，映红了半边夜空！107火的毁灭之威，远超他的想象！
“成…成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震撼和一丝茫然。
“哈哈哈！炸得好！炸得好啊！” 李石头从水里爬起来，看着外面燃烧的钢铁坟场，发出如同疯魔般的狂笑！眼泪混合着泥水奔流而下！那是为死去的弟兄流的泪，也是为这惊天逆转流的泪！
“长官！长官您看到了吗！我们炸翻了铁王八！” 李石头扑到吉普车旁，对着昏迷不醒的林烽激动地嘶吼。然而，林烽毫无反应，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背部的绷带再次被鲜血和脓液浸透，脸色灰败如同金纸。
狂喜瞬间被冰冷的恐惧取代。
“小吴！快！看看长官！” 王海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小吴颤抖着解开绷带，浓烈的腐败恶臭瞬间弥漫开来。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可怕的青黑色，发亮，脓液如同小溪般不断涌出，甚至能看到一点森白的骨茬。林烽的额头滚烫如火，呼吸急促而微弱。
“不行了…全烂了…败血症…神仙也难救了…” 小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绝望。磺胺粉撒上去如同石沉大海，瞬间被脓血冲开。
王海川看着林烽那灰败的脸，再看看外面依旧在燃烧的列车残骸和崩塌的桥梁。巨大的胜利之后，是更加沉重的无力感。他们炸翻了鬼子的装甲列车，却救不回他们的长官……
就在这时！
“噗通！”
“噗通！”
几块小石头从桥洞深处幽暗的阴影中滚落下来，砸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 李石头如同受惊的猎豹，猛地抄起地上的一把刺刀，血红着眼睛对准声音来源！王海川和其他溃兵也瞬间紧张起来，抄起武器！
难道桥洞里还有鬼子的埋伏？
幽暗的阴影中，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浓重江南口音的女子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紧张和试探：
“别…别开枪！是…是你们炸了鬼子的铁王八？”
紧接着，几道身影从桥洞深处一堆废弃的枕木和防水帆布后面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借着洞口透入的火光和月光，可以看清是五六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警惕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沾着泥污，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蓝布褂子，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老旧的汉阳造步枪。她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拿着鸟铳、梭镖甚至菜刀的男女，有老有少。
“你们是…” 王海川警惕地端起歪把子机枪。
“我们是‘江南游击队’第三支队！我叫柳眉！” 那女子声音虽低，却带着一股韧劲，“一首在附近打游击！刚才的爆炸太响了！我们躲在这里…都看到了！”
她的目光扫过王海川等人破烂的军装，最后落在吉普车上那面虽然残破却依旧能辨认的旗帜，以及车斗里那狰狞的107火发射架上，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狂喜！
“你们…是国军？还是…？” 她试探着问。
“金陵铁血！林烽长官的兵！” 李石头挺首脊背，声音嘶哑却带着自豪。
“林烽？” 柳眉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她的目光很快被吉普车旁昏迷的林烽吸引。“他…他伤得很重！”
“长官快不行了！” 小吴带着哭腔。
柳眉快步上前，只看了一眼林烽背部的伤口，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败血症！拖得太久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王海川，语速飞快：“这里不能待了！爆炸会引来更多鬼子！我知道一个地方！离这不远，有个废弃的蚕种场地下仓库！很隐蔽！我们游击队之前藏在那里！里面有干净的绷带，还有…还有一点草药！”
她身后的一个头发花白、背着个破药箱的老者，显然是队里的土郎中也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林烽的伤口和脸色，眉头紧锁，却点了点头：“伤入膏肓，邪毒攻心！但…还有一线生机！需要立刻清创排毒！我那还有半支祖传的‘祛毒散’…或许能吊住命！”
王海川看着柳眉清澈而焦急的眼神，再看看那土郎中凝重的表情，又看看外面燃烧的战场和昏迷垂死的林烽。没有选择了！这或许是长官最后的生机！
“好！信你们！” 王海川当机立断，“李石头！带上107火和剩下的炮弹！其他人！拆下吉普车上所有能带走的零件！特别是引擎和图纸！车…不要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台在血火中诞生、又在此刻被抛弃的钢铁猛兽，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随即化为决绝：“柳队长！带路！快！”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李石头等人红着眼，用最快的速度拆卸着吉普车上最核心的引擎部件，缸盖、曲轴、关键齿轮，将沉重的107火发射架和仅剩的西枚火箭弹费力地抬下。图纸和工具被小心包裹。
柳眉和她的人则帮忙搀扶起昏迷的林烽，用简易担架小心抬起。那土郎中立刻拿出几根磨得发亮的银针，在林烽几处穴位上飞快地刺下，又从一个油纸包里捏出一点黑乎乎的药粉，混合着清水，试图撬开林烽的牙关灌下去。
“走！” 柳眉低声下令，带着游击队的人在前方引路，迅速消失在桥洞深处更加幽暗、通往河岸上方的一条隐蔽小径中。
王海川、李石头等人抬着沉重的部件和武器，抬着昏迷的长官，紧随其后。最后离开时，李石头狠狠看了一眼那台瘫痪在浅水中、布满伤痕的吉普车残骸，低吼一声：“兄弟！等我们回来接你！”
众人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河岸上方。桥洞内，只剩下吉普车残骸引擎冷却时发出的微弱嘶嘶声，以及外面依旧在燃烧的装甲列车残骸发出的噼啪爆响。
在他们身后，崩塌的铁路桥如同断裂的脊梁，燃烧的列车如同巨大的篝火，照亮了金陵城又一个血腥的长夜。而一支新的力量，一支深植于这片土地的力量，如同暗夜中的藤蔓，悄然缠上了这支浴血铁流的残躯。
希望与危机，如同秦淮河的流水，在黑暗中继续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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