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柱子带来的“鬼子皮靴声”和“狗叫”的惊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瞬间在溶洞内激起了恐慌的涟漪！
孩子们死死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妇人们脸色惨白，抱作一团；连几个青壮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能找到的“武器”——石块、木棍，眼中充满了惊惧。
“闭嘴！” 柳眉厉声低喝，冰冷的声音如同鞭子抽碎了恐慌的蔓延。她眼神锐利如鹰，侧耳凝神，捕捉着通道入口方向的任何一丝声响。
死寂。只有溶洞永恒的滴水声和暗河沉闷的呜咽。
几秒钟后，李石头也伏在入口拐角处，屏息听了片刻，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不确定：“柳姐…好像是…野狗？在刨什么东西？还有…风声吹过破铁皮的声音？”
紧张的气氛稍稍一松，但并未消散。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一旦被勾起，就难以彻底驱散。柱子满脸通红，为自己的误报感到羞愧不安。
“保持警惕！石头，加强入口的陷阱！陈伯，带人把物资再往深处转移！” 柳眉迅速下令，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走到林烽的担架旁，低声道：“队长，是虚惊。但这里…确实不够隐蔽了。”
她指的是之前转移时留下的痕迹和入口被加固的动静，都可能引来真正的搜索队。
林烽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柳眉脸上，又滑向入口方向，最后定格在那幽蓝光芒微微闪烁的熔炉核心。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深陷眼窝中冰冷的火焰，无声地传递着同一个冰冷的命令：准备战斗。补充能量。
柳眉的心沉了下去。补充能量…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些堆在角落里的冰冷尸体…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向正在艰难修复马克沁重机枪的李石头那边。
李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油污滚落。他正用一根粗铁丝，试图固定被打弯的枪机复进簧导杆，动作粗暴而急躁，嘴里低声咒骂着：“娘的…这鬼东西…卡死了…” 旁边散落着各种工具——半截钢锉、一块边缘锋利的碎铁片、甚至还有一根磨尖的兽骨。他完全是凭借着一股蛮力在硬干。
“让我试试吧…石头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柱子。他刚才的误报让他急于做点什么弥补。
此刻他蹲在李石头旁边，眼神却紧紧盯着那堆复杂冰冷的零件，带着一种学徒特有的、对“铁家伙”的专注和渴望。
“你？” 李石头烦躁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了柱子一眼，“一边待着去！别捣乱！”
柱子缩了缩脖子，却没走开，反而鼓起勇气，指着卡死的导杆：“我…我以前在铁匠铺打下手…这种卡死的铁杆子，硬掰会断…得…得先烧红了，慢慢敲首…或者…用巧劲…”
李石头一愣，看着柱子那张还带着稚气却异常认真的脸，又看看手里纹丝不动的导杆。
他以前就是个莽夫大头兵，哪里懂这些精细活？柳眉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柱子身上：“你会摆弄铁器？”
柱子用力点头：“会一点！拉风箱，打下手，看师傅修农具…都干过！”
柳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她看向李石头：“让他试试。现在每一分力量都要用在刀刃上。”
李石头犹豫了一下，最终不情不愿地把位置让开，把手里那根扭曲的导杆递给柱子，瓮声瓮气地说：“小心点！弄坏了，老子…老子…” 他后面威胁的话没说出口，只是恶狠狠地盯着。
柱子接过冰冷的金属导杆，手指仔细地着弯曲处，感受着金属的硬度和损伤程度。他走到熔炉核心旁边，犹豫了一下，看向柳眉：“柳长官…这…这炉子…能借点…热乎气不？不用很烫…暖暖就行…”
柳眉眉头微蹙。熔炉核心的温度并非用来锻造，而是能量转化的核心，其热量是能量溢散的副产品，位置靠近核心温度极高，但外围…她看了看柱子指的位置，是基座边缘靠近锻造腔体的散热口附近。那里确实有温热的空气散出。
“可以。注意安全，别靠太近。” 柳眉点头，手指在符文上微微一点，熔炉核心散发的幽蓝光芒似乎稳定了一些，散热口附近逸散出的温热气流也似乎集中了一点点。
柱子大喜，小心翼翼地将导杆弯曲的部分靠近那温热的气流。他没有工具，就用捡来的那半截钢锉，用锉背的平面，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轻轻敲击着导杆弯曲处应力最大的点。
动作很轻，很慢，如同在雕刻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而不是修复一件凶悍的杀人兵器。
叮…叮…叮…
清脆而细微的敲击声，在空旷的溶洞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压过了滴水声。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连角落里的难民也忍不住探头张望。
李石头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脸上的不耐烦渐渐被惊讶取代。只见柱子每一次敲击都落在关键的点上，那根在他手里纹丝不动的导杆，在柱子耐心而精准的敲击下，竟然真的开始一点点回首！虽然速度很慢，但效果肉眼可见！
“嘿…你小子…” 李石头忍不住咧了咧嘴，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瘦弱的难民小子。
柳眉静静地看着。柱子专注的侧脸在幽蓝光芒映照下，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那双沾满污垢的手，此刻却展现出一种近乎天赋的、与金属沟通的灵性。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暗夜里的火星，在柳眉冰冷的心底悄然亮起。人才…哪怕是最底层的手艺人，在这绝境中也是宝贵的财富！
她转头看向林烽。林烽的目光似乎也被那叮叮的敲击声吸引，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柱子工作的方向。
他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深陷眼窝中冰冷的火焰，似乎微微跳跃了一下，仿佛在扫描、分析着这个新出现的“工具”。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地整理着最后一点食物的陈伯，走到柳眉身边，脸色凝重，欲言又止。
“陈伯，怎么了？” 柳眉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不对。
陈伯看了看不远处还在专心修复导杆的柱子，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堆被投入熔炉后残留的日军军服碎片和污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柳长官…刚才…刚才往那炉子里扔鬼子的时候…我…我好像看到…看到点东西…”
柳眉的心猛地一跳，眼神瞬间锐利：“看到什么？”
陈伯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带着恐惧的颤抖：“就…就在那蓝光吞进去的时候…我好像…好像看见…那鬼子的脸…在光里…扭曲了一下…嘴巴张着…好像在喊…但是没声音…” 他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后怕，“还有…那光…好像…好像有点发红？邪性得很！”
柳眉的呼吸一窒！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她强迫自己镇定，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熔炉核心。
幽蓝的光芒稳定地脉动着，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她无法忘记投入尸体时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怨念气息，以及能量转化效率的异常低下。
“陈伯，” 柳眉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你看花了眼。那只是光线的错觉。记住，这炉子是我们活命、报仇的唯一依仗！没有它，我们早就死在仓库里了！任何动摇军心的话，都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陈伯看着柳眉冰冷而锐利的眼神，身体一颤，连忙低下头：“是…是…柳长官…我…我老糊涂了…看花了眼…看花了眼…”
柳眉不再看他，但陈伯的话，如同毒刺般扎进了她的心底。熔炉…它到底是什么？仅仅是冰冷的机器吗？那吞噬生命时诡异的景象和令人作呕的气息…真的只是错觉？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没有时间深究了！无论它是什么，现在都是他们手中唯一的武器！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传来。
只见柱子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将手中那根己经恢复笔首的导杆递给李石头，脸上带着一丝腼腆又自豪的笑容：“石头哥…你看…这样…行不？”
李石头接过导杆，仔细看了看，又试着在枪机上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嘿！真他娘的行！你小子…是块好料！” 他重重拍了下柱子的肩膀，差点把瘦弱的柱子拍倒。
柳眉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堆冰冷的武器和幽蓝的熔炉。修复武器的技能…对金属的天赋…这些都是力量！是活下去、战斗下去的本钱！
她走到熔炉核心旁，目光扫过角落那堆剩余的金属废料——扭曲的钢盔、断裂的刺刀、锈蚀的铁片。
然后，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最终落在了那堆被投入后残留的日军军服碎片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光芒。
“柱子，” 柳眉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干得不错。休息一下，然后…用这些废铁，” 她指了指那堆金属垃圾，“看看能不能再敲出些有用的东西…比如…结实的矛头？或者…陷阱里的倒刺？”
柱子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能！柳长官！我试试！”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创造而非毁灭的生机。
柳眉的目光却越过柱子，再次投向担架上的林烽。林烽深陷的眼窝中，那冰冷的火焰似乎锁定在了柱子敲击废铁的动作上，也锁定了那些即将被赋予新形态的、沾染着敌人鲜血的废铁。
幽蓝的光芒在他眼中无声跳跃，如同在低语着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算式：废铁…血肉…武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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