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污渠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这支疲惫又亢奋的队伍。冰冷、潮湿、死寂的空气里，只有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咳嗽和脚步踏在湿滑渠底碎石上的窸窣声在回荡。
柳眉走在最前，手中“焚烬者”龙首枪口那点不祥的暗红微芒，是唯一移动的光源，映照出两侧斑驳苔藓覆盖的古老青石壁，仿佛通往地狱的回廊。
身后担架上，林烽深陷眼窝中的幽蓝火焰稳定地燃烧着，倒映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后背那覆盖肩胛与脊椎的乌金装甲，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更显幽邃，如同吞噬光线的深渊。
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被装甲强行压制的感染与系统侵蚀，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但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那两点幽蓝，冷静地扫视着前路。
“柳姐，听声音…好像就在前面不远了！”柱子压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手指向前方排污渠出口方向隐约传来的嘈杂——枪声、爆炸声、还有那熟悉的、带着血性与怒火的吼杀声！
“杀光小鬼子！”
“守住缺口！给乡亲们报仇！”
是波波沙的咆哮！是莫辛纳甘沉稳的点射！还有那浓烈的、让柳眉血液为之沸腾的乡音！
柳眉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恐惧，而是巨大的希望冲击带来的眩晕感。她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左手，示意整个队伍瞬间停止前进，屏住呼吸。
她侧耳倾听，锐利的目光穿透前方拐角处的黑暗，仿佛要将那堵无形的墙看穿。
“石头！警戒后方！”柳眉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柱子，大壮，跟我前探！二狗，护好陈伯他们！林大哥…”她回头看向担架。
“去。”林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钧。那两点幽蓝火焰微微跳跃了一下，传递着无需言语的决断。
柳眉重重点头，深吸一口这混合着硝烟、血腥、霉变与湿冷的污浊空气，眼神瞬间变得如同狩猎的雌豹。
她将“焚烬者”稍稍放低，枪口指地，身体压得极低，如同贴着渠底滑行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向前摸去。柱子和李石头紧随其后，两把“暴风獠牙”的枪口警惕地指向两侧黑暗的角落。
拐过最后一道弯，前方豁然开朗！排污渠的尽头，一个被炸塌了大半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铁栅栏门歪斜地敞开着，刺目的天光混杂着浓烈的硝烟灌了进来，形成一道光与尘的浑浊幕布。幕布之外，是一片芦苇丛生的河滩，更远处是浑浊奔涌的长江支流！
而此刻，就在排污渠出口外那片狭小的河滩和芦苇荡边缘，一场惨烈的阻击战正在进行！
约莫二十来个穿着破旧、颜色混杂、但臂膀上都缠着醒目的红色布条的汉子，正依托着几辆被炸毁的废弃卡车、一堆码放得歪歪扭扭的麻袋工事，以及芦苇荡天然的屏障，死死抵挡着人数三倍于他们的日军！
日军的土黄色身影在芦苇丛中若隐若现，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啾啾”地尖啸着飞来，打在废弃卡车铁皮上，溅起刺目的火星。
一挺歪把子轻机枪架设在对岸稍高一点的土坡上，正“哒哒哒”地喷吐着火舌，压制着游击队的火力点。迫击炮弹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啸落下，在河滩的泥水里炸开冲天的泥柱和水花。
“顶住！别让狗日的冲过来！”一个身材不高、但异常敦实、满脸络腮胡、声音如同洪钟般的汉子正蹲在一辆卡车残骸后面，他手中赫然端着一支保养得油光锃亮的莫辛纳甘步枪！
他吼叫着，枪口沉稳地移动，“啪勾！”一声脆响，对面芦苇丛中一个刚冒头的鬼子兵应声栽倒！
“老胡！小心右边！”另一个声音嘶哑地喊道，随即一支波波沙冲锋枪爆发出急促的嘶吼，将几个试图从侧面包抄的鬼子压了回去。
战斗异常胶着。游击队的火力明显弱于日军，尤其是那挺歪把子，压得他们几乎抬不起头。
不断有战士中弹倒下，痛苦的闷哼和同伴的怒吼交织在一起。但他们一步不退，如同钉死在河滩上的礁石！
柳眉三人就潜伏在排污渠出口的阴影里，距离那片惨烈的战场不过五十米！枪弹破空的尖啸声就在头顶掠过，爆炸的气浪卷着泥沙碎石扑进渠口。
“柳姐！是胡大锤！燕子矶游击队的胡队长！”柱子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指着那个端着莫辛纳甘的敦实汉子，“他旁边那个是赵铁头！”
柳眉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战场，将敌我态势瞬间印入脑海。日军的优势在于人数和那挺关键的机枪，但地形狭窄，芦苇丛限制了他们的展开。
游击队依托工事和熟悉地形苦撑，但弹药消耗巨大，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石头！”柳眉猛地低喝，眼中寒光爆射，“看见那狗日的歪把子没有？对岸土坡！给我拔了它！”
“瞧好吧！柳姐！”李石头眼中凶光大盛，如同被唤醒的巨熊。他猛地将肩头那挺沉重的“熔炉咆哮”马克沁架在排污渠出口一块坍塌的巨石上！粗壮的枪身瞬间找到了最稳固的支撑点！
“柱子！大壮！火力掩护！压制正面鬼子！别让他们抬头！”
“是！”
“熔炉咆哮！给老子开荤！”李石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对岸土坡上那不断喷吐火舌的歪把子机枪巢！他猛地压下扳机！
轰！轰！轰！轰！
低沉、厚重、如同重锤擂击大地般的恐怖轰鸣骤然炸响！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三八式和波波沙的声音！
不再是传统马克沁撕裂布匹般的声响，而是带着金属毁灭风暴的独特咆哮！更加精准、更加密集的7.92mm弹雨，如同一条灼热的钢铁长鞭，撕裂空气，狠狠抽打在对岸的土坡上！
噗噗噗噗——！
土坡上瞬间腾起一片密集的土黄色烟尘！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和血肉撕裂声！
“纳尼？！”（日语）对岸土坡上，歪把子机枪手和副射手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被极致的惊恐取代！
他们只看到一道恐怖的金属风暴瞬间笼罩了自己所在的区域！子弹打在机枪护盾上发出刺耳的爆鸣，溅起耀眼的火花！打在旁边的土石上，溅起的碎石如同霰弹般横扫！
“呃啊——！”副射手被一发子弹首接掀飞了天灵盖，红的白的喷了一地！机枪手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缩头躲避，手中的歪把子瞬间哑火！
“柱子！大壮！打！”柳眉厉声命令！
“杀！”柱子和大壮如同出闸猛虎，从排污渠口猛地探身！“暴风獠牙”波波沙爆发出高亢急促的死亡尖啸！加厚螺旋纹枪管喷吐着密集的火舌！
两股致命的7.62mm弹流如同暴风骤雨，狠狠泼洒向正被“熔炉咆哮”短暂压制住的正面日军步兵群！
噗嗤！噗嗤！噗嗤！
子弹入肉的声音如同爆豆！猝不及防的日军步兵瞬间被扫倒西五个！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稳固的进攻阵型瞬间大乱！
“八嘎！哪里来的火力？！！”（日语）日军指挥官惊恐的咆哮在芦苇丛中响起。
“我的老天爷！！”河滩工事后，燕子矶游击队的胡大锤猛地一缩头，躲过几颗被“熔炉咆哮”巨大威力溅射过来的碎石，眼珠子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对岸土坡上哑火的歪把子，又猛地看向排污渠方向那喷吐着恐怖火舌的“熔炉咆哮”和两把火力猛得不像话的冲锋枪！“这…这他娘的是啥枪？！哪路神仙？！”
“队长！援兵！是援兵！！”赵铁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指着排污渠口那三个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尤其是柳眉手中那造型狰狞、暂时未发威的“焚烬者”。
战机稍纵即逝！
柳眉眼神冰冷，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她看到几个日军军官正挥舞着军刀，在芦苇丛中气急败坏地嘶吼，试图重新组织被这突如其来恐怖火力打懵的队伍。
“二狗！”柳眉一声断喝！
“来了！”二狗如同蛮牛般扛着沉重的燃料罐，跌跌撞撞冲到柳眉身边，粗壮的隔热软管迅速接上“焚烬者”喷射枪柄！
嗡——！
低沉的蓄能声在枪柄内部响起，如同地狱恶龙苏醒的喘息！
柳眉双手稳稳擎起龙首喷射口！冰冷的握柄传递着毁灭的脉动！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芦苇丛中那个挥舞着指挥刀、叫嚣得最凶的日军中尉！他身边还有几个聚拢过来的军曹和士兵！
“掩护！”柳眉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地！
“熔炉咆哮”和“暴风獠牙”的弹雨瞬间集中，泼水般倾泻向那片区域，打得芦苇成片折断，泥土飞溅，彻底压制！
下一秒！
柳眉眼中杀意凝如实质！她猛地扣下扳机！
轰——！！！！！！！
一声撕裂苍穹、震得大地都在颤抖的恐怖咆哮！
一道粗壮、粘稠、核心暗红如地狱岩浆、边缘跳跃妖异幽蓝的毁灭火柱！带着刺穿耳膜的尖啸，从龙首裂口中狂猛喷出！如同来自深渊的审判之鞭，瞬间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狠狠抽入那片密集的芦苇丛！
没有燃烧！只有湮灭！
轰隆——！
暗红火柱所过之处，茂密的芦苇如同被投入太阳核心，瞬间汽化消失！躲藏其间的日军士兵，在接触到火焰的刹那，连人带枪，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扭曲、碳化、继而化为飞散的灰烬！
那个挥舞军刀的中尉，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极度惊骇的表情，身影便在暗红的毁灭洪流中彻底消失！连同他身边的几个军曹和士兵，一同被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
原地只留下一条宽达数米、焦黑流淌着熔融玻璃状物质、所有植被和生命彻底消失的恐怖死亡路径！
浓烈的、蛋白质瞬间汽化的恶臭，混杂着芦苇烧焦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弥漫开来！袅袅升起的黑烟扭曲着，勾勒出地狱的轮廓！
“魔鬼！是魔鬼啊！！！”（日语）亲眼目睹这超越认知、如同天罚般的景象，幸存的日军彻底崩溃了！巨大的恐惧瞬间击垮了所有战斗意志！
他们丢下武器，发出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被滚水浇灌的蚂蚁，哭嚎着、推搡着，转身就向远离排污渠的方向亡命奔逃！连对岸土坡上幸存的歪把子机枪手也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阵地！
整个战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焰焚烧残留物的噼啪声和日军溃兵惊恐远去的哭嚎在回荡。
河滩工事后，胡大锤、赵铁头和所有幸存的燕子矶游击队员，全都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
他们张大嘴巴，眼神空洞地看着那片被瞬间“抹平”的芦苇丛和焦黑流淌的死亡路径，又看看排污渠口那个手持狰狞龙首喷火器的女子身影。手中的莫辛纳甘和波波沙仿佛成了烧火棍，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那是什么武器？！那女子…是人还是…？
柳眉缓缓放下微微发烫的“焚烬者”枪口，枪口还残留着暗红的余烬和袅袅青烟。
那股掌控毁灭力量的尚未完全消退，但她强行压下，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河滩上那些震惊、恐惧、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茫然的游击队员。
她挺首脊背，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血火淬炼后的沉稳与力量，穿透寂静的河滩：
“金陵铁血根据地！林烽！柳眉！”
胡大锤猛地一个激灵，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他看着柳眉，又看向排污渠口被抬出来的担架上，那个全身笼罩在破旧军毯下、只露出燃烧着幽蓝火焰眼窝和一片诡异乌金装甲的身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狂喜、敬畏、还有一丝本能的寒意——瞬间淹没了他。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颤抖，却又带着一种找到主心骨的狂喜，用力吼道：
“燕子矶游击队！胡大锤！见过林长官！柳长官！谢…谢长官救命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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