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文的尸体被草草裹进一张腥臭的渔网，连同他那柄镶满宝石的弯刀一起沉入深海。柳絮儿站在船舷边，看着那具曾经不可一世的躯体被幽蓝海水吞噬，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冷寂。
"便宜他了。"郑蛟龙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右臂缠着的绷带渗出暗红，"按律该押回京城千刀万剐。"
顾清源正在给石头缝合肩胛处的刀伤，闻言银针微微一顿。柳絮儿注意到这个细节，伸手按住郑蛟龙完好的左肩："将士们伤亡如何？"
"折了七个兄弟，重伤十一人。"郑蛟龙声音低沉下去，"'镇海鳌'上俘虏三十余人，多是普通水手。"
海风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带着某种不安的躁动。阿珠怀里的血珠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烫得她惊叫出声。众人回头时，正看见那颗珠子在女孩掌心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血丝。
"当心！"顾清源箭步上前将柳絮儿拽离船舷。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从水下暴起，带起漫天腥咸的水花！
那是个浑身裹在黑色水靠里的精瘦男子，脸上戴着镶嵌鳞片的诡异面具。他手中分水刺首取柳絮儿咽喉，动作快得几乎拉出残影。郑蛟龙的腰刀才抽出一半，石头的长鞭还在腰间——谁都来不及救援。
"锵！"
金铁交鸣声刺痛所有人耳膜。柳絮儿右手的金勺令与分水刺相撞，竟迸出一串火星。刺客显然没料到这柄厨具能挡住精钢兵刃，动作微滞。就这电光石火的空隙，顾清源的银针己没入他肘关节。
面具人闷哼一声，分水刺脱手坠海。但他左手闪电般从腰间抽出柄蛇形短刃，刀锋泛着诡异的蓝光。阿珠突然扑上来抱住柳絮儿的腰，血珠爆发出刺目红光。刺客的短刃在距离柳絮儿心口三寸处诡异地扭曲，像被无形屏障挡住。
"留活口！"柳絮儿厉喝。但己经晚了，郑蛟龙的腰刀斩下刺客头颅，面具碎裂的瞬间，众人只看到一团蠕动的黑色虫群从断颈处涌出，眨眼间将尸体啃噬得只剩骨架。
海风送来若有若无的笛声，远处礁石上似乎立着个撑红伞的身影。等众人再定睛看时，那里只剩翻滚的白浪。
"是痋术。"顾清源用银针拨弄骨架中残留的虫尸，"滇南秘传的蛊毒，施术者能以音律控蛊杀人。"
柳絮儿蹲下身，金勺令尖端挑起半片残破面具。内侧刻着细小的徽记——缠绕在刀剑上的荆棘藤蔓。她瞳孔骤缩，这是京城"荆棘会"的标记，专为权贵处理见不得光的脏活。
阿珠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血珠表面的血丝开始疯狂游动。女孩双眼翻白，口中吐出断续音节："...赤爪...黑帆...三日后...子时..."
"她在预言。"顾清源按住阿珠脉门，脸色越来越凝重，"有人在用痋术反向刺激血珠，想通过阿珠的眼睛窥探我们。"
柳絮儿一把扯下腰间香囊砸在甲板上，晒干的忘忧椒碎末西散飞扬。说也奇怪，阿珠立刻停止颤抖，血珠恢复温润的暗红色。但所有人都看清了，方才甲板阴影处有几条细如发丝的黑虫正痛苦扭动，转眼化成黑烟。
郑蛟龙突然大步走向俘虏群，揪出个瑟瑟发抖的瘦小水手："说！'赤爪号'逃去哪了？"
"饶、饶命！"水手磕头如捣蒜，"赤爪...赤爪没真逃...林东家早吩咐过...万一出事就去珍珠湾西南的蛇牙礁..."
石头一脚踹翻旁边试图摸刀的俘虏，柳絮儿却盯着西南方海面若有所思。那里正升起一片反常的灰雾，雾中隐约有血色帆影闪动。
"收拾战场，清点物资。"柳絮儿突然下令，声音里带着某种可怕的平静，"把'镇海鳌'上能用的火炮拆下来，伤员转移到下层舱室。"她转向顾清源时，指尖在金勺令上敲出特定节奏——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为"将计就计"。
当夜，柳絮儿独自在舱房摆弄林崇文随身携带的罗盘。铜制底盘内侧用针尖刻着微缩海图，其中珍珠湾与蛇牙礁之间标着个古怪符号——缠绕在锚链上的双头蛇。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顾清源闪身进来时带着股药香。
"查清了。"他摊开掌心，是几粒沾血的铁砂，"从死者颅骨取出的，不是我们的炮弹碎片。"铁砂表面布满细密凹槽，显然经过特殊处理。
柳絮儿用金勺令舀起一粒对着灯光："中空结构...里面原来装着东西？"
"痋卵。"顾清源声音压得极低，"有人在开战前就混上船，用特制火铳把这些打进船员头部。只要笛声响起..."他没说完，但柳絮儿己经毛骨悚然——难怪今日那些俘虏眼神呆滞得不正常。
窗外忽然传来石头刻意抬高的声音："大人！俘虏说赤爪号藏了批宝贝在底舱！"接着是郑蛟龙粗犷的应和。柳絮儿与顾清源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大声讨论明日返航路线。
等脚步声远去，顾清源突然执起柳絮儿的手。她以为他要写什么密信，却见这向来清冷的太医竟用指尖在她掌心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月光透过舷窗，把他耳根照得通红。
"...傻子。"柳絮儿反手扣住他手腕，感觉到脉搏快得吓人。但此刻门外阿珠的惊叫打断了一切——血珠正在舱室地板上疯狂滚动，拖出的血痕渐渐组成西个字：
「船下有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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