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厨房的陶罐己经冒出了热气。莱娅系着靛蓝粗布围裙，正用竹铲翻动锅里的南瓜粥，手腕的银线在晨光下泛着淡不可见的微光 —— 如今它很少再亮起防护屏障，更多时候像道温柔的胎记，印在她与灶台常年相触的皮肤上。
“慢点喝，烫。” 凯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肩上扛着刚劈好的柴，怀里还兜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孩子的笑声像银铃，正伸手去抓他胡茬上的草屑，灰蓝色的眼睛像极了凯尔，眼角却带着莱娅同款的浅浅弧度。
“爸爸又带阿星去爬树了！” 小丫头挣开凯尔的怀抱，光着脚丫扑到莱娅腿边，举起攥得紧紧的小手，“妈妈你看，橡果！”
莱娅弯腰擦掉女儿掌心的泥土，指尖触到孩子手腕内侧时，那里有块淡绿色的印记，像片迷你的西叶草 —— 那是她银线能量与凯尔战甲碎片共鸣的痕迹，在阿星出生时就有了。“王奶奶说，今天要教你编稻草人。” 她捏捏女儿的脸蛋，“再野跑就把你编进稻草堆里。”
凯尔把柴堆在厨房角落，顺势从背后环住莱娅的腰。他下巴抵在她肩上，胡茬蹭得她发痒：“王伯说东边的菜地该种萝卜了，下午我去翻土。” 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一起握住竹铲，“你那台织布机的木轴松了，等下我修修。”
莱娅侧头看他，晨光透过木窗棂，在他眼角刻出几道浅纹。来地球五年，他早己褪去第五帝国军官的锐利，手掌磨出了和王伯一样的老茧，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里总沾着阳光的温度。他们的婚礼办得简单，就请了村里相熟的人家，王伯的老伴用红布给她缝了件嫁衣，凯尔则把最后一块战甲碎片打磨成了枚素净的指环，套在她指间时，银线与碎片同时亮起，像句无声的盟誓。
“阿星的小布鞋该纳鞋底了。” 莱娅往他碗里舀了勺南瓜粥，“昨天她追兔子，又磨破了一双。”
“随你，” 凯尔低笑，看着女儿正蹲在门槛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歪歪扭扭的星星，“当年某人刚学纳鞋底，针扎得满手是洞。”
莱娅拍了下他手背。那些笨拙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 她曾对着纺车哭鼻子，因为卡戎诺维亚的能量织物从不需要这般费力；也曾在凯尔教她用锄头时，把菜苗当成杂草锄掉。是村里的婶子们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活计，教她 “过日子就像搓麻绳，得慢慢拧才结实”。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院子，凯尔蹲在梧桐树下修织布机，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混着莱娅纺车的嗡嗡声。阿星趴在他脚边，正用彩线给块战甲碎片缠花纹 —— 那是凯尔特意留的边角料，被孩子当成了最宝贝的玩具。
“爸爸，你说爷爷的星球，真的有会发光的树吗？” 阿星突然抬头，手里的碎片映着阳光，闪着细碎的光。
凯尔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有，比村里的萤火虫亮多了。” 他看向莱娅，她正透过纺车的纱线望着他们，眼底盛着和缓的光。他们很少对孩子细说卡戎诺维亚的战火与第五帝国的星舰，只说那是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会唱歌的星轨和长着齿轮的花”。
“妈妈的银线，也是从那里来的吗？” 阿星又问，小手摸着莱娅手腕的印记，“王奶奶说那是星星落在妈妈手上了。”
莱娅放下纺车走过来，坐在父女俩中间。她把阿星抱进怀里，让孩子的小手贴着自己的银线，又覆上凯尔的手背。三道微光在接触处同时亮起，像三簇依偎的小火苗。“是呀，” 她轻声说，“星星落在妈妈手上，妈妈把它带来这里，就有了阿星呀。”
傍晚收工时，王伯的孙子抱着筐新摘的橘子来串门。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老人们坐在竹椅上晒太阳，看着莱娅把晒干的草药收进陶罐，凯尔则在给鸡窝搭新的篱笆。橘红色的夕阳漫过屋顶，给晾在竹竿上的蓝布衣裳镀上金边，也给莱娅鬓角新添的碎发染上暖黄。
“尝尝这个。” 凯尔从怀里摸出颗烤红薯，是他下午翻地时在灶膛里埋的。莱娅接过时，指尖被烫得缩了缩，他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用掌心慢慢焐热那点烫意。这动作熟练得像呼吸，是五年来无数个傍晚练出的默契 —— 就像他知道她总把红薯烤得太焦，她清楚他修篱笆时总会多留道给野猫出入的缝隙。
夜里哄阿星睡熟后，莱娅坐在窗边缝补衣裳。凯尔搬了张竹凳坐在她身边，手里把玩着那枚战甲碎片指环，上面早己被得光滑温润。
“今天收到雷诺的消息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卡戎诺维亚的新政府稳定了，问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莱娅的针线顿在布上。窗外的月光落在针脚密集的布面上，像层薄薄的霜。她想起那座悬浮在星轨上的金属星球，想起父皇书房里的星图，想起硝烟散尽后，雷诺在通讯里说的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阿星还没见过会发光的树呢。” 她轻声说，把最后一针线打结，“等明年春天吧，带她去看看。”
凯尔握住她拿针线的手，指尖抚过她指腹的薄茧。他们都明白，“回去看看” 终究只是看看。卡戎诺维亚的星辉再璀璨，也照不进地球村庄的袅袅炊烟；第五帝国的星舰再强大，也载不动灶台上熬了五年的南瓜粥香。
“王婶说明天包粽子，让我们去帮忙。” 凯尔换了个话题，拿起她缝好的小布鞋，“阿星的脚长得真快，上个月的鞋又穿不下了。”
莱娅笑起来，靠在他肩上。院子里的南瓜藤顺着竹架爬得很高，叶片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去年她用灵矿石粉末混在肥料里种下的，如今竟结出了拳头大的果实。
“明天教阿星包粽子吧，” 她说，“就用她昨天摘的苇叶。”
月光漫过窗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凯尔的指环与莱娅的银线轻轻相触，没有强光，没有共鸣，只像两块寻常的石头，在岁月里磨出了彼此的形状。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混着邻居家的纺车声，织成一张柔软的网，将这个由星际遗民组成的小家，温柔地裹在尘世烟火里。
莱娅低头看着熟睡的女儿，孩子的小手还攥着那枚缠满彩线的战甲碎片。或许有一天，她会知道父母的故乡藏着怎样的星辰与战火，但此刻，枕着蛙鸣与月光的酣睡，才是他们能给她最珍贵的礼物。
厨房的陶罐里，明天的米己经泡好，正等着晨光与新摘的南瓜，熬出又一锅冒着热气的平凡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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