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漫过石器坊的木栅栏，木公就把一摞揉皱的兽皮账本摔在石板桌上。账本上用炭笔记录的 “兽筋库存” 一栏，只剩下潦草的 “十五” 二字，墨迹被反复涂抹，像是在挣扎着想要多挤出几个数字。
“只剩十五副兽筋了。”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火烤过的藤条，手指重重戳在账本上，“按首领说的标准，每把复合弓要两根完整的野牛筋，这库存连十把弓都凑不齐。”
正在打磨弓臂的工匠们都停了手，石屑在晨光里簌簌飘落。最年轻的阿竹手里的木锉 “当啷” 掉在地上，他爹去年在猎野牛时被牛角挑断了腿，家里就靠他做弓的口粮度日。“没兽筋…… 那咱们做的这些桦木弓臂，不就成烧火棍了？”
木公抓起一根打磨成型的弓臂，桦木纹理在阳光下像流淌的水波。这是他带领工匠们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弓梢的弧度经过十几次调整，正好能承受最强的拉力。可没有合格的弓弦，再好的弓臂也只是块好看的木头。
“慌什么？” 后羿背着箭囊走进来，兽皮披风上还沾着晨露，“首领早料到了，让我带狩猎组去北边山谷，那里最近有野牛群出没。” 他把腰间的青铜匕首拍在桌上，“三天之内，保证带回二十副野牛筋！”
木公的眉头却没舒展：“三天？姬轩辕的人说不定随时会来，咱们等得起吗？” 他着弓臂末端的凹槽，那里本该系着弓弦，“就算带回兽筋，鞣制也要两天，根本赶不及。”
正在这时，姜炎带着几个妇女走进石器坊，每人手里都捧着捆灰绿色的纤维 —— 那是用韧皮藤浸泡后剥出的丝，晒干后像银白色的线。“木公，试试这个。” 他拿起一把纤维，在指间搓了搓，“用三成兽筋混七成这植物纤维，编出来的弓弦韧性虽然差些，但应急足够了。”
木公接过纤维，用牙咬了咬，韧性确实不错，但比起纯兽筋还差得远。“这玩意儿…… 能经得住五石的拉力？” 部落新做的石制砝码就摆在墙角，五石重的青石能压弯普通的木弓。
“不试试怎么知道？” 姜炎让妇女们把纤维泡在温水里，“泡软了更容易编，混上剪碎的兽筋，用木槌捶打半个时辰，让纤维和兽筋缠得更紧。”
妇女们立刻忙活起来，木盆里的纤维和兽筋渐渐融成灰白色的线团，捶打的 “砰砰” 声像在敲鼓。阿竹的娘也在其中，她编藤筐的手艺是部落里最好的，手指翻飞间，线团就变成了粗细均匀的绳坯。“俺们女人家做针线活，讲究的就是‘缠得牢’。” 她把绳坯在膝盖上搓了搓，“这植物纤维比兽筋更耐磨，就是拉力差点，混着用正好互补。”
当天下午，第一根混合弓弦编好了。木公让人把它系在试射用的弓臂上，后羿亲自拉弓测试。当弓弦拉到满月时，“咔” 的轻响里，纤维部分果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拉力确实差了一成。” 后羿松开手，弓弦弹回原位，震得木架嗡嗡作响，“对付普通的兽皮甲还行，要是遇到姬轩辕的硬木盾……”
姜炎却捡起地上的石砝码：“给弓臂加层牛角片。” 他指着墙角堆着的牛角，“把牛角煮软了，削成薄片贴在弓臂内侧，能多承受一成拉力，正好补上弓弦的差距。”
木公眼睛一亮，立刻让人架起陶罐煮牛角。滚烫的沸水咕嘟冒泡，牛角在里面渐渐变软，捞出来时像块半透明的琥珀。工匠们用石刀把牛角削成薄片，用骨胶贴在弓臂内侧，阳光透过薄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第二天清晨，第一把混合弓弦的复合弓终于做成了。后羿站在五十步外的靶前，深吸一口气，弓弦 “唰” 地拉开，五石重的砝码被吊起来时，弓弦只是微微震颤，没有断裂的迹象。
“放！” 姜炎一声令下。
燧石箭破空而去，正中靶心的红圈，箭羽在晨风里抖得欢。后羿连续射了十箭，箭箭都在靶心周围，混合弓弦虽然回弹稍慢，但精度丝毫没受影响。“首领，这法子真行！” 他把弓递给木公，“除了射程近了五步，其他跟纯兽筋弓没啥两样！”
解决了材料危机，质量管控成了新的难题。姜炎让人在石器坊门口立了根木杆，上面挂着五石重的砝码和标靶。“每把弓做好，都要能拉动这砝码，五十步外射中靶心才算合格。” 他指着墙角堆着的不合格弓臂，“这些拉不开五石的，改成训练用的轻弓，给孩子们练习准头。”
阿竹做的第一把弓就被刷了下来。他拉到一半就涨红了脸，弓弦颤巍巍的，连三石的砝码都吊不起来。“俺…… 俺明明按您说的比例编的弓弦……” 他眼圈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木公走过去，拿起弓臂仔细检查，突然指着弓梢的弧度：“这里太陡了，拉力都集中在一点，再好的弓弦也经不住。” 他拿起木锉，“来，我教你怎么调整，弓梢要像月牙一样，让拉力顺着整个弓臂散开。”
三天后，后羿的狩猎组果然带回了十七副野牛筋，虽然比预期少了三副，但加上混合弓弦，足够做出二十把合格的复合弓。鞣制兽筋的作坊里，烟火日夜不熄，工匠们用松烟熏制兽筋，油脂在火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整个部落都飘着股皮革的味道。
与此同时，射手特训在靶场如火如荼地进行。后羿挑选的十名射手都是部落里视力最好的 —— 能在百步外看清鹰隼的羽毛，臂力也能拉开普通的木弓。他们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训练，先拉空弓一千次，再用轻弓练习准头，最后才用合格的复合弓实射。
“都看准了！” 后羿站在靶场中央，手里的复合弓泛着冷光，“靶心的‘咽喉’标记，就是姬轩辕战士的要害。七十步外射中这里，一箭就能让他失去战斗力，比砍十斧都管用！”
他拉弓如满月，燧石箭 “嗖” 地飞出，七十步外的稻草人靶上，红漆画的咽喉位置立刻多了个洞。箭羽插在上面，嗡嗡地抖着，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精准。
年轻的射手阿风学得最快，他爹是部落里最好的织网匠，从小就练出了精准的手感。第三天实射时，他十箭有七箭射中咽喉标记，后羿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再练两天，就能当射手队的先锋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顺利。阿木的弟弟阿树总在拉弓时耸肩，射出的箭总是偏右，气得他把弓摔在地上：“这破弓肯定有问题！凭啥阿风能射中，我就不行？”
姜炎捡起弓，试了试拉力：“弓没问题，是你的姿势不对。” 他站在阿树身后，握着他的手调整姿势，“拉弓时肩膀要沉，手肘抬高，眼睛盯着靶心，把所有力气都聚在手腕上，就像你扔石矛时那样。”
在姜炎的指导下，阿树慢慢找到了感觉，傍晚时终于射中了一次咽喉标记。他兴奋地蹦起来，抱着弓在靶场跑了三圈，惹得其他射手都笑了起来。
第五天傍晚，二十把合格的复合弓终于全部完成。每把弓都系着红布条，挂在石器坊最显眼的地方，弓弦在晚风中轻轻颤动，发出 “嗡嗡” 的声响，像在诉说着工匠们的心血。
木公让人把这些弓搬到靶场，后羿的射手队每人拿起一把，列队站好。夕阳的金辉洒在弓臂上，桦木纹理泛着温暖的光，混合弓弦和纯兽筋弓弦在风中并排飘动，像一对亲密的兄弟。
“准备 —— 放！” 后羿的口令落下。
二十支燧石箭同时离弦，在空中划出整齐的弧线，七十步外的稻草人靶上，瞬间多了二十个洞。其中十七个正中咽喉标记，连最笨的阿树都射中了靶心边缘。
“好！” 姜炎的掌声在靶场回荡，“有了这些弓，姬轩辕的木盾在咱们眼里，就是层窗户纸！”
木公看着那些跳动的箭羽，突然对身边的阿竹说：“你看，就算是混合弓弦，只要编得用心，一样能射中靶心。” 他捡起阿竹后来做的那把合格弓，“这世上没有没用的材料，只有不用心的工匠。”
夜色降临时，射手们背着新弓回到营房，弓弦上的兽筋和植物纤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远处的石器坊里，木公还在打磨最后一把备用弓，石屑在油灯下像闪烁的星子。
姜炎站在靶场中央，望着阪泉的方向。他知道，这些弓弦上的兽筋和纤维，不仅凝聚着部落的智慧，更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当箭簇破空而去时，它们射出的不仅是燧石箭头，更是这个部落对抗强敌的勇气。
而属于复合弓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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