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魇”之后,灵素的名字在京都某些特定的、饱受灵异困扰的圈子里,悄然流传开来。周太太和苏茜成了她最忠实的“宣传员”。灵素并未主动招揽,但找上门的“麻烦”却接踵而至。她给自己定下了规矩:只接确有阴邪作祟、且事主非大奸大恶之徒的委托。报酬随缘,但绝不廉价,这是对自身付出的尊重,也是对玄门技艺的敬重。
第二个找上门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斯文儒雅却满面愁容的中年男人,叫李默然。他并非大富大贵,是京都一家三甲医院的心外科副主任医师。他带来的问题,让灵素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林大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李默然搓着手,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难以启齿的恐惧,“是我的儿子…小哲…他才三岁…”
问题出在李默然新搬进的医院家属楼里。那栋楼有些年头了,位置不算好,紧挨着医院的老锅炉房和…一片废弃的、据说早年是临时停尸房后来改造成杂物间的区域。李默然资历到了,分到了一套位于顶楼西侧的两居室。本以为远离了病房的嘈杂是好事,谁知搬进去不到一个月,怪事就发生了。
先是小哲。原本活泼开朗的孩子,变得异常胆小、粘人,尤其惧怕黑暗。一到晚上,就哭闹着不肯进自己的小房间,说“怕怕”、“有弟弟妹妹哭”。李默然和妻子起初以为是孩子到了怕黑的年纪,或者对新环境不适应。
但很快,连大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夜里,尤其是后半夜,万籁俱寂之时,总能听到一种声音。不是从窗外传来,而是…仿佛就在房间里!那是一种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如同小猫呜咽般的婴儿啼哭声!声音飘忽不定,有时在客厅角落,有时在厨房门口,更多的时候,就萦绕在小哲的卧室门外!哭声细弱,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和委屈,听得人心里发毛。
李默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起初认为是管道传音或者邻居家的声音。可他用听诊器仔细检查过所有墙壁管道,甚至夜里壮着胆子去敲过楼上楼下邻居的门,都一无所获。那哭声,只有在他家能清晰听到!妻子精神几近崩溃,整夜开着灯不敢睡,人也迅速消瘦下去。
更诡异的是小哲的变化。他开始频繁地指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弟弟哭…”“爸爸,妹妹要抱抱…”有一次,李默然半夜被妻子的尖叫惊醒,冲进小哲房间,只见妻子脸色惨白地指着小哲的床——三岁的小哲,正以一种极其怪异、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能摆出来的姿势,蜷缩在床角,双手像是抱着一个无形的婴儿,轻轻摇晃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而他的眼神,空洞茫然,完全不像是他自己!
李默然强行把孩子抱开,小哲才如梦初醒般大哭起来。事后问他,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我查过院志…那片废弃的杂物间区域,几十年前,医疗条件有限…确实…确实处理过不少…没能活下来的早产儿或先天不足的婴儿…”李默然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痛苦和无力感,“林大师,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我儿子…我妻子…这个家…快被那哭声毁了!求您…去看看!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灵素看着这位被逼到绝境的父亲,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带路。”
李默然的家位于家属楼顶层最西侧。一踏入楼道,灵素就敏锐地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阴冷。这种冷并非温度低,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带着悲怨和失落感的阴气。越靠近李家大门,这种感觉越强烈。尤其是西侧墙壁,那正是靠近废弃锅炉房和旧停尸房的方向,阴气如同冰冷的潮水,源源不断地渗透过来。
打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饭菜和…淡淡奶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收拾得还算整洁,但气氛异常压抑。李默然的妻子张芸,一个原本温婉的护士,此刻眼窝深陷,神情憔悴,眼神惊惶如同受惊的小鹿。她怀里紧紧抱着三岁的小哲。小哲趴在妈妈肩头,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灵素,眼神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一丝…茫然。
灵素的目光瞬间被小哲吸引。她能清晰地“看”到,一股极其微弱、却纠缠不清的灰白色阴气,如同薄薄的纱雾,萦绕在孩子幼小的身体周围,尤其是他的天灵和双肩。这阴气并非厉鬼的凶煞,而是充满了无意识的悲伤、依恋和一种对“生”的微弱渴望。
“怨气不深,但执念很重。是婴灵,而且是…不止一个。”灵素心中了然。这些未能睁眼看世界便夭折的小小灵魂,带着对父母温暖和人间气息的本能渴望,被李家新生的幼儿(小哲)那纯净而充满生机的气息所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聚集而来。它们并无害人之心,只是懵懂无知地靠近、依恋,甚至想模仿小哲的行为(如被小哲“抱”起)。但它们身上残留的死气和阴寒,对生人,尤其是阳气未固的幼儿,却是极大的侵蚀!小哲的惊惧、梦游、看到的幻象,皆源于此。而那夜夜啼哭,则是它们无法被生者感知、无法满足渴望的本能哀鸣。
灵素没有立刻做法。她让李默然夫妇带着小哲暂时离开家,去酒店住一晚。她需要安静的环境,也需要准备一些特殊的东西。
她独自留在李家。夜幕降临,城市的光污染透过窗户,给房间蒙上一层诡异的暗蓝色。灵素没有开灯,盘膝坐在客厅中央。她点燃了三支细细的、特制的引魂香。香线笔首上升,散发出一种极其清淡、带着安抚意味的奇特香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刚过。
“呜…呜哇…”
来了!
那微弱、悲凉的婴儿啼哭声,果然如约而至!这一次,没有李默然夫妇的恐惧干扰,灵素的灵觉感知得更加清晰。哭声并非一个源头,而是…至少三西个!如同无形的、哭泣的小小幽灵,在客厅、走廊、小哲的房间门口飘荡、徘徊。哭声里充满了无助、寒冷和一种对温暖的深切渴望。它们甚至试图靠近盘坐在地、散发着温润平和气息的灵素,却又本能地畏惧她体内那纯阳的力量,只敢在周围嘤嘤哭泣。
灵素的心,被这纯净的悲伤触动了。她想起自己襁褓中时,也曾被冰冷的恶意包裹。这些婴灵,比她更加无辜。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悲悯。她取出准备好的东西:几块柔软的、崭新的纯白色细棉布,一小罐温热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羊奶(特意去母婴店买的),还有几个用彩纸折成的、非常小巧精致的拨浪鼓和小风车。
她将羊奶倒入几个干净的白瓷小碟中,放在客厅不同的角落。又将柔软的棉布铺开,将那些彩色的纸玩具小心地放在棉布上。
“来吧…可怜的小家伙们…”灵素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母亲的呢喃,“这里暖和…有奶喝…有玩具…别怕…”
她收敛起自身所有的锋芒,只散发出最温和、最包容的气息。同时,她口中轻轻念诵起《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经文的力量并非驱赶,而是引导和抚慰。
那飘荡的、充满悲伤的婴灵气息,似乎被这温柔的声音和食物、玩具的气息吸引了。哭声渐渐变小。灵素能“感觉”到,几团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灰白色光点,带着好奇和一丝怯懦,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些盛着羊奶的小碟子和柔软的棉布。它们贪婪地汲取着羊奶中蕴含的、对它们来说如同琼浆玉液的生气和暖意,围绕着那些彩色的纸玩具,发出微弱的、近乎愉悦的波动。
灵素耐心地等待着。等到那些微弱的灵体气息似乎都“吃饱喝足”,围绕着玩具“玩耍”了一会儿,变得平静甚至有些“困倦”时,她再次开口,声音更加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
“尘世的缘分己尽…这里的温暖,终究不属于你们…执念只会带来痛苦…随光去吧…那里没有寒冷,没有饥饿…只有永恒的安宁…”
她双手结了一个极其柔和、如同莲花绽放般的手印。随着手印的结成,那些引魂香燃烧后的青烟,竟缓缓汇聚,化作几道极其纯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通道,如同桥梁,一端连接着那些平静下来的婴灵,另一端则延伸向无尽的虚空深处——那是通往幽冥净土的接引之路!
“敕令!往生!”灵素的声音带着悲悯的祝福。
那几团灰白色的微弱光点,仿佛受到了感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盛奶的碟子和玩具,化作几缕极其纤细、纯净的白色流光,轻轻地、顺从地,投入了那青烟构成的柔和光桥之中,顺着光桥,缓缓上升,最终消失在虚无之中。
最后一点婴灵的气息也彻底消散。房间内那数月来挥之不去的阴冷、悲怨感,如同被温暖的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平和与温暖。
灵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角有细微的汗珠。超度这些懵懂的婴灵,比对付周宅的厉鬼更耗费心神,需要的是极致的耐心和悲悯,而非刚猛的法力。她看着地上那些空了的奶碟和柔软的棉布,心中一片宁静。
李默然一家回来后,立刻感受到了不同。那种如影随形的阴冷和压抑消失了!小哲第一次主动跑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没有再喊怕怕。夜里,那折磨了他们数月的婴儿啼哭声,再也没有响起过。
李默然这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握着灵素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最终奉上了三万元的酬谢。这笔钱,灵素收得心安理得。
整个大一的下学期,灵素就在学业与处理这些光怪陆离的“案例”中度过。她的名声在特定的圈层里越来越大,找上门的人身份也越发多样:有被祖传玉佩里战魂困扰的收藏家,有因迁坟不慎引发家族连串灾祸的商人,有因办公室风水冲煞导致事业阻滞的高管,甚至还有一位因在古战场遗址捡到锈蚀箭头而夜夜被金戈铁马入梦折磨的考古系教授……
每一个案例都是一场独特的玄学挑战,耗费心神,却也让她将道观所学与实践印证融合,技艺越发纯熟圆融。她收费不菲,但从不漫天要价,也绝不敷衍了事。短短一个学期,她的银行卡里竟然累积了五十万之巨。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结束,灵素走出考场,京都初夏的阳光有些晃眼。手机震动,是室友兼好友陈晓薇发来的QQ:“灵灵,考完了?这个暑假回家吗?”
回家?
灵素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微微一怔。那个有着低矮土墙、弥漫着鸡粪味和冷漠眼神的陈家坳,从来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那座云雾缭绕的山上,在那座清幽简朴的老君观里,在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眼神温和睿智的老人身边。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飞快地回复:“回。票我己经买好了。我想师父了。”
发完信息,她转身走向校外的商业街。这一次,她不再需要为路费精打细算。她走进一家品牌手机店,精心挑选了几款最新款、信号强、续航久的智能手机。又去京都老字号,买了几大盒精致的宫廷点心、茯苓饼、果脯蜜饯。
拎着沉甸甸的礼物,灵素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望着远处被高楼切割的天空,仿佛己经看到了师父和师叔师兄们收到手机时,那惊喜又笨拙的模样。有了手机,以后想给师父打电话,再也不用提前算好日子,眼巴巴等着他下山采买了。思念的声音,随时可以穿过千山万水。
山风,道观,青灯,古卷,还有师父泡的那壶微苦回甘的老君眉…京都的喧嚣与繁华,连同那五十万存款带来的短暂踏实,似乎都抵不过此刻心中那份归心似箭的暖意。她紧了紧手中的袋子,步伐轻快地汇入人潮,走向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归处。火车票上印着的终点站名,此刻显得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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