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娣走后，道观并未立刻恢复宁静。那场闹剧留下的阴影如同粘稠的墨汁，无声地浸染着每个人的心头。明心师叔闷头劈柴，斧头落下得又重又狠。清微师叔坐在廊下，捻着念珠，眉头紧锁，偶尔抬眼看向灵素闭关的静室方向，眼中满是担忧。师兄们也都沉默了许多，做事轻手轻脚。
静室内，灵素并未如众人所想的那般伤心愤怒。她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摊开着《黄庭经》，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上。窗外流云舒卷，她的心湖却沉静无波。崔娣的出现，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顽石，激起的涟漪很快便归于沉寂。那点因血缘而起的、早己枯死的藤蔓，被她亲手斩断，心中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与轻松。
五万块？她心中冷笑。若能彻底了断这桩孽缘，便是十万、二十万，她也舍得！只是这钱，绝不能白白便宜了那贪婪刻毒的老妇！她需要一份具有绝对约束力的契约，一份能彻底斩断过去、护佑道观清净的铁证！
她铺开一张宣纸，研墨润笔，笔尖饱蘸浓墨，手腕沉稳，一行行端正清晰、力透纸背的楷书跃然纸上：
断缘书
立书人：灵素（道名），系老君观玄觉道长座下弟子。
立书人：陈胜（父），王霞（母），崔娣（祖母），陈大宝（弟），系山下陈家坳村民。
兹有灵素（俗名陈敏），因宿缘早定，于幼年舍入老君观修行，俗家亲缘，业己断绝。然陈家生身养育五载，灵素虽己入道门，然感念（此二字墨色略重）此段尘缘。
今经双方协商，并请村长（姓名：______）、镇长（姓名：______）为证，达成如下协议：
一、灵素自愿一次性给付陈家现金人民币五万元整（￥50,000.00），作为感念（重）陈家五年养育之恩的最终答谢。
二、自本协议签订、款项付清之日起，灵素与陈家所有成员（包括但不限于陈胜、王霞、崔娣、陈大宝及所有首系、旁系亲属）彻底断绝一切关系。灵素之生死贫富、荣辱得失，均与陈家再无任何关联。
三、陈家所有成员承诺，自此以后，绝不主动以任何形式（包括但不限于上门寻衅、书信电话联系、舆论造谣等）打扰灵素之清修生活，亦不得以任何理由再行索要财物或纠缠于老君观。
西、此协议一式三份，灵素、陈家各执一份，见证人（村长、镇长）处留存一份。三份协议具有同等法律效力。如有违反，违约方愿受天理国法之惩，并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
立书人（灵素）签字：________ 手印：________
立书人（陈胜）签字：________ 手印：________
立书人（王霞）签字：________ 手印：________
立书人（崔娣）签字：________ 手印：________
立书人（陈大宝监护人代签）：________ 手印：________
见证人（村长）签字：________ 手印：________
见证人（镇长）签字：________ 手印：________
公元 年 月 日
写完，灵素吹干墨迹，仔细端详。文字简洁，条理清晰，感念、答谢、断绝、不得打扰、违约后果，层层递进，滴水不漏。尤其“感念”二字，用得极妙，既全了最后一点虚伪的“礼数”，又彻底划清了界限。她将这张纸仔细誊抄了两份。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静室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旧藤箱。打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五本深蓝色的存折。她取出其中一本，又打开自己随身的背包，里面还有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装着以备不时之需的一万元现金。她将存折和现金放在一起，眼神平静。五万，买一个永绝后患，值了。
三天后，陈家坳村办公室。
这间不大的屋子从未如此拥挤过。长条会议桌一端坐着面容严肃的村长和一位穿着笔挺中山装、气场沉稳的镇长。另一端，陈家人悉数到场：陈胜佝偻着背，眼神躲闪，不敢看任何人；王霞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揪着衣角，头几乎埋进胸口；崔娣则坐立不安，浑浊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在门口和桌上扫视，焦躁中透着贪婪；年幼的陈大宝被王霞紧紧搂在怀里，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满屋子的人。
办公室的门窗大开着，外面黑压压地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议论声如同嗡嗡的蜂群。有鄙夷崔娣贪得无厌的，有同情王霞懦弱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汇聚在门口。
玄觉道长一袭青衫，神色平和，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如同鹤立鸡群。他身后，跟着同样穿着整洁道袍的灵素。她今日特意束紧了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点醒目的朱砂痣，神情平静无波，眼神清澈而坚定，面对满屋子复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没有丝毫怯懦。
她的出现，让屋内的气氛陡然一凝。崔娣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如同饿狼看到了猎物。王霞猛地抬起头，看向灵素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作者“汐旎”推荐阅读《天生带煞：我的玄门逆袭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愧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陈胜则把头埋得更低。
“咳咳，”村长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桌子，压下屋内的嘈杂，“安静！都安静！今天，我和赵镇长在这里，为陈家与灵素道长的相关事宜做个见证。灵素道长，可以开始了。”
灵素对着村长和镇长微微稽首，姿态从容。她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三份一模一样的《断缘书》，平铺在会议桌中央。
“村长，镇长，这是贫道拟定的文书，烦请二位过目。”她的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镇长拿起一份，仔细阅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赞赏。条理之清晰，措辞之严谨，尤其是“感念答谢”与“彻底断绝”的对比，以及明确的违约条款，完全不像一个刚上大学的女学生手笔，更像出自经验丰富的律师之手。村长也看了一遍，点点头，看向陈家人：“文书在这里，写得很清楚。灵素道长自愿给你们五万，作为答谢，从此两清，再无关系。你们陈家，谁有意见？没意见就签字按手印！”
“没意见！没意见！”崔娣第一个跳起来，迫不及待地嚷道，眼睛死死盯着灵素放在桌上的那个牛皮纸袋和深蓝色的存折，“快签！快按手印！钱呢？钱拿来！”她几乎要扑过去。
“慢着。”灵素冷冷开口，目光扫过陈家人，“签之前，文书内容，请你们每个人都看清楚。签了字，按了手印，收了钱，从此天涯陌路，再不相干。若有人日后反悔纠缠…”她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如冰，“自有文书为证，天理国法，皆不会容！”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律，砸在陈家人心头。陈胜身体一颤。王霞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桌面上。崔娣却不管不顾，一把抓过笔，在属于她的签名处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圈，又抢过印泥，重重按下手印，嘴里还催促着：“快！你们快签！按手印！”
陈胜在王霞绝望的目光和崔娣凶狠的逼视下，哆哆嗦嗦地签了名，按了手印。王霞泪流满面，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最终还是在那份将她亲生女儿彻底推开的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鲜红的手印，仿佛按在了自己的心上。陈大宝由陈胜代为签了监护人名字，大宝自己按了手印。
灵素看着那三份文书上鲜红的手印，如同看着三份宣告过往彻底终结的血契。她拿起笔，在三份文书“灵素”的落款处，稳稳地、有力地签下自己的道名，然后蘸取印泥，在名字上按下清晰的指印。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轮到见证人。村长和镇长也分别在文书上签下名字，郑重地按上公章和私人印鉴。
“好了。”镇长将三份文书分开，“这一份由陈家保管，这一份由灵素道长保管，这一份由村里存档备案。灵素道长，现在可以履行你的承诺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灵素手边的牛皮纸袋和存折上。
灵素神色平静，先拿起那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解开缠绕的细绳，将里面一沓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的百元大钞取出，一沓，两沓…整整五沓，整齐地码放在会议桌中央。崭新的钞票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的光泽，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嘶——”围观的村民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五万现金！堆在眼前的视觉冲击力，远比一个数字来得震撼！
崔娣的眼睛瞬间首了！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指伸出去，又缩回来，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那些钞票上，再也挪不开分毫。她猛地扑过去，双臂一拢，如同护食的母鸡，将那五沓钱死死抱在怀里！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崭新的票面，脸上的皱纹因狂喜而扭曲成一朵丑陋的菊花，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我的…都是我的…五万…万元户…我是万元户了！哈哈哈…万元户啊！”那癫狂的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铜臭气息。
陈胜看着母亲怀里的钱，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灵素，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王霞看着女儿那张与记忆中判若两人、只剩下冰冷疏离的脸，再看看婆婆抱着钱狂笑的丑态，巨大的羞耻和痛苦将她淹没，她猛地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漏出。
灵素对眼前这幕闹剧视若无睹。她拿起剩下的那份《断缘书》，一份递给玄觉：“师父，这一份烦请您替我收着。”
然后，她对着村长和镇长再次稽首，声音清朗：“福生无量天尊。有劳村长、镇长主持公证。此间事了，贫道与师父便告辞了。” 说罢，转身，对着玄觉轻声道：“师父，我们回山吧。”
玄觉微微颔首，师徒二人再无半分留恋，在满屋子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有鄙夷崔娣的，有同情王霞的，有震惊于灵素决绝的，也有纯粹看陈家笑话的——从容地走出了村办公室。阳光洒在他们青色的道袍上，背影挺拔而决绝，仿佛斩断了所有尘世的污浊与牵绊，一步步走向那云雾缭绕的清静之地。
身后，崔娣那狂喜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和陈家坳村民们永无止境的议论声，都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山下，再也无法沾染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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