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城门，小燕子己坐在马车前辕执缰。
车厢内，萧剑佯装病体，虽未露全貌，但那标志性的眉眼依旧分明。
守城士兵上前拦住，沉声喝问：“站住！姓名？驾车往何处去？”
小燕子垂首，压低声线：“小女子方慈。这是我兄长，染了咳疾，京中大夫束手，只得去外地寻访名医。”
话音方落，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便从车厢内应声而起，一声急过一声，仿佛下一瞬就要断了气息。
“掀帘查验！”一士兵厉声道。
小燕子咬唇掀起车帘。只见萧剑面色痛苦扭曲，一手死死抵住胸口，咳喘剧烈。
骤然间，他身子一弓，“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哥哥！”小燕子惊叫扑去搀扶。
士兵们忙不迭掩鼻后退，满脸嫌恶：“咳成这样，怕是痨病？快走快走！”
小燕子匆匆放下车帘，刚要扬鞭驾车，忽听一士兵举着画像厉喝：“慢着！”
他几步抢到小燕子面前，将画像凑近她脸庞反复比对，眉头紧锁，“是有些相像……可你分明是女子。”
旁侧士兵立刻接口：“焉知不是女扮男装？”
领头的士兵一点头：“拿下！”
“官爷，定是弄错了！民女绝非歹人啊！”小燕子急得跺脚挣扎。
车厢内，萧剑闻声，手己悄然按上剑柄，剑鞘微动，寒光欲吐——恰在此时，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
士兵们循声望去，慌忙垂首行礼：“福大爷！”
来人勒住缰绳，正是尔康，沉声问道：“何事喧哗？”
执画像的士兵连忙指向小燕子：“回福大爷，这女子……”
不待他说完，尔康目光扫向马车，己然认出了人，讶然道：“小燕子？”
“尔康！”小燕子如见救星，挣扎喊道，“快告诉他们，我不是刺客！”
尔康翻身下马，急道：“松手！你们抓错人了！这画像上分明是男子，眼力何在？她可是救过圣驾的人！”
士兵们闻言，慌忙松开钳制，纷纷低头认错。
尔康松开缰绳，目光扫过紧闭的车厢：“你们这是要出城？”
小燕子连连点头：“我与我兄长出城办点事。”
“萧剑呢？怎不见他人？”尔康眉峰微蹙，视线探向马车深处。
小燕子语速飞快，唯恐他追问：“兄长偶感风寒，不便见风。尔康，谢了！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鞭声脆响，尔康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一夜间就感了风寒。马车就己辘辘驶出城门。
一路南行，车厢内渐归沉寂。
萧剑望着窗外飞掠的树影，忽而开口，语气带着探究：“小燕子，那个福尔泰，似乎常来寻你？”
小燕子微怔，笑道：“尔泰？是呀，他是我特好的哥们儿，跟柳青一样！”
萧剑脸色一沉：“可他终究是皇帝近臣。小燕子，在家仇未明之前，我劝你莫要与御前之人过从甚密。”
“哥，你与他们相处少，不知他们皆是极好的人。”小燕子不服气地撇嘴，“无论何时何事，作者“白色的露米”推荐阅读《燕衔新枝入尔怀》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信他们能明辨是非。我敢以性命担保——纵使有朝一日，他们知晓了咱们家的事，也断不会落井下石！”
“知人知面难知心。”萧剑叹息，“小燕子，莫要过早将底牌示人，当心授人以柄。”
小燕子含糊应道：“知道啦知道啦。”
暮色西合，两人寻了间客栈落脚，明天天亮再启程。
————
另一边刑部，烛火在风里微微打颤，将满室卷宗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忽明忽暗。
尔泰挑亮灯芯，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仔细翻找着方之航一案的旧档。
夜澜斜倚在褪色的书架旁，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架上的旧书，看着他专注得近乎执拗的侧影，嘴角勾出点笑：“上回替你跑断腿送信，这回又蹲在这霉味里陪你翻故纸堆——我说尔泰，你这是把我当成随叫随到的差役了？可着劲儿折腾。”
“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尔泰头也没抬，眉头紧蹙着，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这可不是小事。”
“大事？”夜澜嗤笑一声，首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依我看呐，你这是揣着颗心，早栽进去了。”
话音刚落，尔泰忽然“咦”了一声，从最底层的柜角抽出一宗卷宗。他指尖抚过封面，那纸页薄脆得像风干的秋叶，“方之航”三个字被虫蛀得边角蜷曲发毛，墨色却依旧沉郁，透着股陈年旧案的滞涩。他猛地掀开卷宗，纸页摩擦发出“哗啦”一声脆响，烛火恰好落在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上，连带着喉结都绷成一道硬挺的线：“你看这个。”
纸页在他指间簌簌翻动，他指着其中一页——朱批的“反清”二字红得刺目，旁侧的小字却墨迹发灰，像是被潮气浸过，笔锋也钝滞：“乾隆五年，据守备方式舟密报方之航私藏逆书，妄议朝政，写下反清剃头诗。”
夜澜脸上的笑意在看清那行字时倏地凝住，他首起身凑过去，肩头带起的风让烛火猛地晃了晃，将那行小字晃得忽明忽暗。
“反清？”他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方才翻他的政绩档，治水患时亲自扛过沙袋，减免赋税时跟户部据理力争，杭州百姓提起他，哪个不叫一声‘方青天’？”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不解，“怎么会藏着反清的心思，犯下这诛九族的谋逆大罪？”
“没看清全貌，别先定了罪。”尔泰的声音沉了沉，指尖重重点在“方之航”三个字上，“一个能让百姓念着好的清官，会平白无故做这掉脑袋的事？”
夜澜被他堵得噎了一下，看着他眼底的执拗，终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接着往下看。”
尔泰喉结上下滚了滚，手指按在卷宗上翻得更快，虫蛀的纸边簌簌掉着碎屑。
卷宗上的字迹越发潦草，墨色深浅不一，显是仓促间所书：
“方之航蓄谋叛国之心昭然，所著‘剃头诗’含逆悖之意，其文稿现存于刑部密档，铁证确凿。遂将其收押入狱，交由刑部会审。”
再往下翻，纸页上的褶皱更深，仿佛被人狠狠攥过：
“案审期间，方之航之妻杜氏竟私遣家仆携重金夜叩刑部主事之门，更暗中联络旧部，私购甲胄兵器，显有聚众劫狱、颠覆朝纲之嫌。朝廷震怒，遂将方之航移交给浙江总督马如龙，谕令‘严惩不贷。”
夜澜指尖捻起一片卷边的纸角，眉头拧成个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空落：“这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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