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着的波罗和卓还在挣扎，嘴里用回语疯狂咒骂着，铁链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瞥见霍集占被钉穿的手腕，又看到飘扬的龙旗，挣扎得更凶，却被阿里和卓带来的亲信死死按住。
霍集占猛地抬头，看着阿里和卓，眼中的暴怒瞬间被难以置信的绝望取代：“你……你竟敢背叛我们？！阿里，你忘了你也是我们和卓的一员吗？”
阿里和卓抬起头，目光扫过塔楼里的血迹，又望向窗外巷战中倒下的回部子弟，声音沉了沉，
“霍集占，我们要的是水草丰美、牛羊肥壮，不是连年征战、家破人亡。大小和卓的野心，早己把回部拖进了地狱！”
尔泰松开揪着霍集占头发的手，刀柄在掌心磕出一声轻响。
他看向阿里和卓，目光锐利却带着一丝审视：“你既愿归顺，可知该如何做？”
阿里和卓连忙叩首：“属下愿率所有归顺的回部子弟，协助清军肃清残敌，安抚百姓。伊犁城的牛羊、兵器，属下也愿悉数交出，只求将军保全回部无辜族人。”
“好。”尔泰颔首，转身踢了霍集占一脚，“带下去，与波罗和卓一同看押。”
亲兵上前拖走兄弟二人时，霍集占突然疯了似的回头，朝着尔泰嘶吼：“福尔泰！你以为赢了吗？这土地上的人，永远不会服你们！”
尔泰并未回头，只是漠然望着远处的天山。
厮杀声正逐渐平息，炽烈的阳光奋力穿透浓重的硝烟，试图温暖这片美丽的土地。
远处，兆惠将军带着两千骑兵疾驰而来，两千铁甲骑兵如洪流般涌入街巷，马蹄声发出震耳的轰鸣，却在接近塔楼时骤然收势，铁甲的摩擦声压过了零星的战后残响。
兆惠翻身下马，玄色战袍的下摆沾着一路的风尘，他抬手按住腰间佩刀，目光先扫过塔楼外倒伏的叛军旗帜，再看向那面挺立的龙旗，随即落在尔泰身上。
尔泰迎上前，指尖碾过刀柄上残留的血痕：“兆惠将军，大小和卓己拿下。阿里和卓倒是识趣，率部归顺，愿缴械助剿。”
“尔泰，辛苦了。”兆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经沙场的沉凝。他的目光越过尔泰的肩头，望向塔楼里斑驳的血迹，又转向巷尾，那里还有未尽的硝烟。
尔泰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便立刻翻身上了那匹黑鬃马，朝着将军府疾驰而去，归心似箭。
————
小燕子在床上悠悠转醒，只觉脑袋昏沉，浑身酸软无力。
守在一旁的青禾见她睁眼，惊喜地喊道：“小姐，你可算醒了！”
小燕子猛地撑坐起来，脱口而出：“尔泰！尔泰呢？”
青禾愣了愣：“小姐您说什么呢？”
小燕子茫然地眨了眨眼，沙哑着嗓子问：“我……我难道又重生了？”
青禾急道：“小姐，您是怎么了?怎么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将军不是将您从险境中救回后，交由青砚看护，奋战前线，至今……还未归来吗？”
小燕子心头猛地一揪，声音都变了调：“他还没回来？前线现在到底如何了？”
青禾无奈地摇头：“奴婢不知，外面消息封锁得紧，什么都探听不到。”
小燕子再也无法安坐，一把掀开锦被，赤着脚就朝门外冲去。
“小姐——使不得！”青禾急得惊呼，却未能拦住她。
小燕子刚冲出房门，便撞见如青松般守在门外的青砚。
“夫人——”青砚立刻上前阻拦。
“你还守在这里做什么？！前线战况到底怎样了！”
小燕子看向青硯，急得声音发颤，用力地推搡着青砚坚固的臂膀，眼眶迅速泛红，“只有两百人！怎么抵挡得住那么多叛军？”
青砚岿然不动，垂首恭谨却异常的坚定：“夫人，将军严令属下誓死护卫您的安全，属下绝不能擅离职守！”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远处突然传来嘹亮的号角声，那胜利的旋律穿透空气，清晰地传入耳中。
两人同时僵住，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下。
紧接着，急促而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响的战鼓，敲在心头。
小燕子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不顾一切地向外飞奔而去，青禾在后面追喊着，提醒着还没有穿鞋的小燕子。
远处马背上的尔泰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着单薄白色寝衣、宛如风中梨花般奔向自己的身影。
他猛地一勒缰绳，黑鬃马扬蹄发出一声长嘶，稳稳停驻。
尔泰纵身跃下马背，不等站稳，就张开双臂，将扑过来的小燕子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小燕子的脸颊紧紧贴着他染了风尘的战袍，鼻尖萦绕着硝烟与汗水混合的气息，这味道却让她前所未有的安心。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她哽咽着，声音里满是后怕，手臂死死环住他的腰，仿佛稍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尔泰的手轻轻抚过她散乱的发丝，指腹蹭到她滚烫的脸颊，声音带着战后的沙哑，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的，我回来了，我的夫人在家等着我怎能不回。”
他低头，看到她脚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白皙的脚踝沾了些尘土，心头一紧，弯腰便将她打横抱起。
小燕子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他的眉眼间还带着未褪尽杀伐的锐利，下颌线绷得紧实，却在看向她时，瞬间化作一汪春水。
“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他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责备，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心疼，“地上凉，若是生病了怎么办？。”
“我……我只是想第一时间看到你。”她把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颈窝，感受着他蓬勃的脉搏，仿佛只有真切地触碰到他，那颗高悬的心才能得到真正安定。
青禾和青砚远远跟在后面，见这情景，相视一笑，悄悄退开了些。
尔泰抱着她走进内院，阳光透过廊下的葡萄藤，在他肩头洒下斑驳的光影。
“那些叛党……”小燕子轻声问，声音还有些发颤。
“都解决了。”尔泰的声音很稳，“阿里和卓归顺了，伊犁城保住了，以后不会再有战乱了。”
“阿里和卓？”小燕子喃喃重复，陷入了沉思。
尔泰轻轻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与后怕：“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怎么能将你独自留在府中，让你陷入如此险境……都是我的错。”
说完眼睛里的水慢慢蓄满，仿佛立刻就要溢满而出。
小燕子摇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着她的影子。
她抬手，轻轻抚过他脸颊上一道细小的，己经凝固的血痕，这时是刚才厮杀时留下的。
“你做的很好，是他们蓄谋己久，恶毒狡诈。我们初来乍到，谁又能预料他们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她的指腹轻轻着，柔声问，“还疼吗？”
尔泰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摇了摇头：“看到你就不疼了。”
他把她放在床沿，转身去倒了杯温水，又细心地找来帕子，蹲下身替她擦去脚上的尘土。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小燕子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头暖意涌动，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跨越生死也要守护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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