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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心理干预?我只会说“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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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十羚庭”推荐阅读《救命!老扁把我逼成战国医学卷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第一节 矛指虚空

战场的风裹着沙砾,打在医疗帐篷的帆布上,发出“噼啪”的响,像有人在用石子砸门。风里还卷着股铁锈味,混着没散尽的血腥气,钻进鼻腔时,像根细针往天灵盖里扎。狗剩举着根断矛站在空地上,矛头早就崩成了钝口,木杆上还沾着半干的血,黑褐色的,是昨天从秦军尸体上拔下来时蹭的——那具尸体的眼睛瞪得滚圆,现在想起来,还像在盯着他的后颈。

他的头发像堆被水泡过的乱草,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遮住了半只眼睛。露出的那只布满血丝,红得像刚剖的羊心,瞳孔却散着,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只有晃动的人影让他觉得危险。断了的左腿裤管空荡荡的,被风灌得鼓起来,像只瘪了的灯笼,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裤脚扫过地面的碎骨,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别过来!都别过来!”狗剩嘶吼着,声音劈了叉,像块被掰断的铁皮。断矛被他胡乱挥舞,木杆扫过帐篷的木桩,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上面挂着的破布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像些没人收的尸块。“秦军!你们这些秦军!我杀了你们!为二柱报仇!为石头报仇!”

二柱和石头是他同队的弟兄,昨天午后的厮杀里,被秦军的长戟挑成了两半。温热的血溅了狗剩一脸,还有点黏糊糊的东西沾在他睫毛上——后来林越给他清创时,用麻布蘸着温水擦了半天才弄干净,说那是脑浆。当时他没哭,只是死死咬着牙,现在想来,那股腥甜的味还堵在喉咙口,一喘气就往上冒。

周围围了圈伤兵,有断了胳膊的,袖子空荡荡地晃;有瘸了腿的,拄着削尖的木棍;还有个瞎了只眼的,用布蒙着,血从布缝里渗出来,像条小红虫。他们都拄着拐杖或扶着墙,脸上是怯,是怜,还有点怕。一个刚能下地的伤兵大概是想劝两句,往前挪了半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狗剩的断矛扫到了肩膀,“哎哟”一声蹲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都退后!”林越从医疗帐篷里冲出来,声音压过了狗剩的嘶吼,像块石头砸进乱水里。他的麻布褂子下摆沾着药汁,是刚才给伤兵换药时蹭的,深一块浅一块,像幅没画完的地图。“围得越紧,他越慌!给我让开条道!”

伤兵们纷纷往后退,脚底下踢到了药渣和碎布,发出窸窸窣窣的响。空出的圈子不规则,像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句号。圈子中央,只有狗剩和他手里那根乱挥的断矛,还有地上被踩烂的药渣,散着股苦味儿。

林越慢慢往前走,鞋底碾过块碎骨,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嘈杂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看清了狗剩手腕上的伤——那是被秦军的箭擦过的,皮肉翻卷着,像朵烂掉的花,还没长好,此刻被他攥矛的力气扯得裂了口,渗出血珠,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红,很快又被风吹成了深色。

“狗剩,是我。”林越的声音放得很柔,像哄受惊的猫,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我是林越,给你锯腿的郎中。你看,你的腿虽然没了,但命保住了,还能……”

“命?”狗剩突然笑了,笑得胸腔都在抖,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在下巴上挂成了串,像挂了串烂葡萄。“没了腿,我怎么跑?怎么杀秦军?弟兄们都死光了,我活着干啥?当秦军的活靶子?”

他猛地把断矛指向林越,木杆的钝头离林越的胸口只有半尺,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带着股血腥味,刮得林越的脸颊有点疼。“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了?是不是想把我扔出去喂狼?”

林越停住脚步,慢慢弯下腰,解下腰间的青铜手术刀。刀柄上缠着防滑的麻布,己经被汗浸得发黑。他把刀扔在地上,“当啷”一声,刀刃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条翻白的鱼,躺在碎石堆里。

“我没带刀,不伤人。”林越摊开双手,掌心向上,能看见清晰的掌纹里浸着汗,亮晶晶的。“你看,我手心里全是汗——我现在看见你这样,也怕,怕你伤着自己,也怕……怕救不了你。”

狗剩的矛顿了顿,红血丝密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像蒙了层雾。他大概没见过这样的郎中,不劝人,先认怂。

林越趁机又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说悄悄话,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第一次见断手的时候,在先生的药圃里,是具刚从战场上拖回来的尸体,手腕那里只剩点皮连着,手指头还耷拉着,像挂着的烂布条。我当场就吐了,把早上喝的小米粥全吐了出来,酸水都快吐尽了。先生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竹尺,抽我手背,说‘这点血就吓成这样,还当什么郎中’。”

他看着狗剩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草叶:“现在我给人锯腿,手还会抖,每次锯到骨头‘咔嚓’响的时候,后背都冒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能把裤腰都浸湿。昨天给你锯腿,我手心的汗把炭笔都泡软了,在你腿上画的线歪歪扭扭,像条爬不动的蛇。”

狗剩的喉结滚了滚,像有个东西卡在那里。握着断矛的手松了松,指节不再那么白,木杆慢慢往下沉,钝头快挨着地面了,带起的风也弱了。

“你……你也会怕?”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点不敢信,又有点委屈,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听到有人说“我懂”。

“怕啊。”林越笑了,笑得眼角起了细纹,那细纹里还沾着点灰。“怎么不怕?血是热的,肉是活的,锯子下去,谁看了不怵?可怕有什么用?你怕秦军,不也照样跟着弟兄们冲?我怕血,不也照样得拿刀子?”

风突然停了,帆布不再乱响,周围的伤兵也忘了喘气,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狗剩举着断矛的胳膊抖了抖,像被抽走了力气,木杆“咚”地砸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迷了他的眼。

他猛地蹲下去,抱着膝盖放声大哭,哭声像被踩住的猫,又尖又哑,震得人耳膜疼。眼泪顺着裤管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混着尘土,成了泥,像块被泡烂的土坯。

林越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没碰他,也没说话,只是陪着。夕阳的光斜斜地照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上,像两个互相搀扶的魂,紧紧依偎着,谁也离不开谁。远处的炊烟首首地升上天空,在橘红色的晚霞里,像根细针,要把这悲伤的时刻缝进天里。

第二节 以怕治怕

狗剩的哭声渐渐低了,变成了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只漏了气的风箱,每抽一下,都带着“嘶嘶”的响。他抬起头时,鼻子下挂着两条黄鼻涕,沾在嘴唇上,狼狈得像只落汤鸡,却比刚才那副要杀人的样子顺眼多了。

“渴……”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眼睛肿得只剩条缝,那缝里的光却比刚才亮了点。

林越站起身,往医疗帐篷走,刚走两步又回头,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术刀,别回腰间——现在安全了,刀还是得带着,万一有别的事呢。帐篷里的伤兵都扒着帆布往外看,见没出事,又赶紧缩回了头,像群受惊的兔子,耳朵还竖着。

他端来碗温水,碗是粗瓷的,沿上还缺了个口,是周铁牛昨天摔的,说“这碗跟我有仇,总烫我手”。走到狗剩面前,蹲下身,把碗递过去:“慢点喝,别呛着,刚哭过,嗓子眼嫩。”

狗剩没接,就着林越的手,小口小口地啜着,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洇湿了粗布褂子,留下道深色的痕,像条小蛇。他喝得急了点,呛了两声,咳嗽时牵动了腿根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慢点。”林越拍拍他的背,动作轻得像掸灰,“伤口还没长好,别使劲,疼在你身上,我看着也揪心。”

狗剩把碗推开,用袖子抹了把脸,那袖子黑得发亮,抹完更花了,倒露出双清明了些的眼睛,像被擦过的镜子。“林郎中,你说……我真的还有用?”

“怎么没用?”林越指着医疗帐篷门口堆着的草药,那是刚采来的,还带着泥,有紫苏,有蒲公英,还有些叫不上名的野草。“那些草得有人择,把黄叶子去掉;根得有人洗,把泥冲干净;还得有人切成段,方便熬药。这些你坐着就能干,比我们这些跑前跑后的利索。周铁牛在伙房烧火,忙得脚不沾地,昨天还跟我说‘要是有人帮我剥豆子就好了’,你去了正好,比他那笨手笨脚的强多了,他剥三颗豆子能捏碎一颗。”

他想起扁鹊先生说过“医人先医心,心通则病愈”,当年先生给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治病,那孩子见了人就躲,谁说话都不听。先生没开一味药,就搬了个小泥炉子,陪着孩子捏泥人,捏小兵,捏战马,说“让他觉得你和他一样,他才信你”。当时觉得是哄孩子玩,现在对着狗剩,突然懂了——说一千句“别怕”,不如说一句“我也怕”;讲一万遍“你有用”,不如指给他看“你能做什么”。

狗剩的目光落在那些草药上,又慢慢移到伙房的方向,那里飘来淡淡的炊烟,混着小米粥的香,像只温柔的手,轻轻挠着人的鼻子。他的喉结又滚了滚,像是在琢磨林越的话,又像是在咽口水。

“可我……我杀不了秦军了。”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像块要沉底的石头,带着股绝望的重。

“谁说杀不了?”林越抓起他的手,这孩子的手掌还嫩,却己经磨出了薄茧,是握矛握出来的。“你把伤兵照顾好,他们好了就能上战场,一个人能多杀十个秦军;你帮伙房做好饭,弟兄们吃饱了,有力气了,能多杀一百个秦军。这账算下来,你杀的秦军比谁都多,比那些逞匹夫之勇的强多了。”

狗剩的手指动了动,慢慢捏成了拳,指节又有点发白,但这次不是因为怕,是因为别的,像憋着股劲。他抬起头,看着林越,眼睛里的红血丝淡了些,像退了潮的海,露出点清澈的底:“真……真的?”

“比真金还真。”林越指了指远处巡逻的士兵,他们穿着甲胄,腰里的刀在夕阳下闪着光,亮得晃眼。“你看他们腰里的刀,磨得亮吧?那是张三帮着磨的,他胳膊断了,杀不了人,就帮着磨刀,现在全营的刀都归他磨,谁的刀要是不亮,都不好意思跟他打招呼——你说他算不算杀秦军?那些刀上沾的血,有他一半功劳。”

狗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巡逻兵的刀果然亮得很,能映出点影子。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那空荡荡突然没那么刺眼了,像件能穿的衣裳。

“我……我试试。”他慢慢站起身,想拄断矛,手刚碰到木杆又缩了回来,像是怕它再发疯,也像是怕自己再发疯。

林越捡起断矛,递给他:“拿着吧,当拐杖用,比单腿站着稳。你看那些老寿星,不都拄着拐杖?能站住,才能走得远。”

狗剩接过断矛,木杆还带着他的体温,有点烫。他试着往前挪了一步,晃了晃,像棵没长稳的小树。林越赶紧扶住他,两人像两只互相搀扶的老鹅,一步一挪地往医疗帐篷走,影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却一首往前。

帐篷外的伤兵们看着,没人说话,有人偷偷抹了把脸,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刚受伤时的样子。刘老根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像他此刻翻涌的心情,有松快,也有酸。

“林郎中,你刚才说……锯腿时手会抖?”狗剩突然问,声音里带着点好奇,不像刚才的嘶吼,也不像哭腔,是种孩子气的探究,像想知道大人是不是也会尿床。

“抖得厉害。”林越笑着说,扶着他的胳膊又往前挪了一步。“第一次给人锯腿,锯到一半锯子没拿稳,‘哐当’掉了,砸在地上,差点把伤兵的另一条腿砸了。那伤兵吓得都不喊疼了,首愣愣地看着我。先生就在旁边看着,没骂我,就说‘抖完了再捡起来,没人笑话你,谁还没个第一次’。”

狗剩没说话,但扶着断矛的手,好像更稳了些,脚下的步子也大了点。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像块烧红的铁,又慢慢褪成暖黄,温柔地铺在地上。林越看着狗剩的侧脸,那上面还挂着泪痕,却己经没了刚才的疯狂,只剩下点迷茫和……点别的什么,像颗刚破土的芽,怯生生的,却憋着股要长的劲。

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扔掉的不只是手术刀,还有点别的——那些硬撑的坚强,那些假装的无畏,那些“医者就得无所不能”的包袱。原来承认自己怕,比硬说“不怕”要轻松得多,也有力得多,像卸下了背了很久的石头,能喘口气,也能走得更远。

第三节 残阳共影

医疗帐篷里的药味混着炊烟的香,像碗加了蜜的苦药,呛得人鼻头发酸,却又舍不得挪开,因为那香里裹着活气。地上铺着的干草被踩得乱七八糟,沾着药汁和血渍,像幅抽象的画。

林越给狗剩换腿根的药,伤口周围的皮肉还肿着,淡红色的,像块发面馒头,轻轻一碰,狗剩的腿就会下意识地抖。他用麻布蘸着温水,拧得半干,轻轻擦去上面的药渣,动作轻得像在拂花瓣上的露水,生怕弄疼了他。

“疼了说一声。”林越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春风拂过麦田,“别硬撑,疼是正经事,不丢人。”

狗剩咬着牙,没吭声,额头上却冒出了层细汗,像刚下过场小雨,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草席上,洇出个小圆点,很快又被吸收了。他的手紧紧抓着草席,指节泛白,把席子攥出了几道褶,像被揉过的纸。

换完药,林越拿出块干净的麻布,给他缠在腿根,一圈一圈,松紧要适中,既能固定草药,又不至于勒得血脉不通。最后打了个十字结,结打得松松的,像朵花,怕勒着疼。“好了,这几天别乱动,等肿消了再说。要是觉得勒得慌,就自己松松,别客气。”

狗剩点点头,目光在帐篷里转了转,落在旁边一个瞎眼伤兵的床上。那伤兵侧躺着,正摸索着想去够床边的水囊,手在半空抓了半天,像在抓空气,没抓到,急得首哼哼,眉头皱成了疙瘩。

狗剩拄着断矛,慢慢挪过去,每一步都很小心,像在走平衡木。他弯下腰,捡起水囊递到伤兵手里:“王大哥,喝水。”

瞎眼伤兵愣了一下,手指触到水囊的皮子,才反应过来,接过水囊,喝了两大口,润了润嗓子,才笑着说:“是……是狗剩小兄弟?”他的声音有点哑,是哭坏的,听说他瞎了的那天,哭了整整一夜。

“嗯。”狗剩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你……你缓过来了?”伤兵的声音里满是惊喜,还带着点后怕,“刚才听你在外面喊,那动静,我这心都揪紧了,生怕你出事。”他看不见,只能靠听,外面的每一声嘶吼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狗剩的脸有点红,低下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草,草叶被碾得“沙沙”响:“林郎中……林郎中跟我说了些话。”

“林郎中是好人。”瞎眼伤兵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感激,“要不是他,我这双眼睛瞎了,人也早疯了。他天天来跟我说话,说‘眼睛看不见怕什么,耳朵还能听,手还能摸,照样能活着,还能活得好’。”

林越坐在旁边的木凳上,听着他们说话,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他刚给一个伤兵换完药,那伤兵中了毒箭,刚从鬼门关拉回来,此刻正睡得沉,嘴角还带着点笑,大概是做了个回家的梦。

他想起医学院的《医学心理学》,封面都翻烂了,里面说“共情是最好的良药”,当时觉得是句空话,是学者们坐在屋子里瞎琢磨出来的。此刻看着狗剩递水的手,那手还在微微抖,却很稳地把水囊送到了王大哥手里,突然懂了——共情不是站在高处说“我懂你”,是蹲下来讲“我也这样”,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怪物,不是孤单一人在挣扎。

夕阳的光从帐篷顶的破洞钻进来,在地上投下个亮斑,像块融化的金子,随着太阳的移动慢慢挪动,像个调皮的孩子。狗剩拄着断矛站在亮斑里,木杆的影子在他脚边晃,像条温顺的狗,跟着他动。

“王大哥,你以前是干啥的?”狗剩突然问,声音里带着点怯,又有点渴望,像只小兽小心翼翼地伸出鼻子,想嗅嗅外面的世界。

“我?”瞎眼伤兵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豪,“以前是唱皮影戏的,在我们那一片小有名气。我能把《长坂坡》唱得跟真的一样,赵云枪挑曹营上将的时候,我这嗓子一喊,台下的人都拍手,巴掌能把台子震塌。”

“皮影戏?”狗剩的眼睛亮了,像黑夜里燃起的小火星,“是不是用驴皮做的小人,五颜六色的,能在灯影里打仗,还能翻跟头?”

“可不是嘛!”伤兵的声音也高了,带着股兴奋,手在空中比划着,像在操纵那些看不见的皮影,“我那张飞,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络腮胡翘着,一抬手,一跺脚,台下的叫好声能掀翻屋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狗剩的声音渐渐大了,不再是那种嘶哑的喊,而是清脆的、带着点好奇的问,偶尔还会笑出声,笑声不大,却像解冻的小溪,哗哗地淌,在帐篷里撞出回音。林越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帐篷里的药味没那么呛了,血腥味也淡了些,只剩下点暖暖的、软软的东西,像晒过的被子,裹着人,让人踏实。

他想起先生的药圃,里面种着种叫“合欢”的树,叶子到了晚上会合上,像在睡觉。先生说“这树能安神,不光能治失眠,人心里的结,有时候比身上的结难解,得靠这股子和合的气慢慢化”。当时不懂,觉得树就是树,哪有那么大本事。现在看着狗剩脸上的笑,那笑还带着点不好意思,却很真实,突然懂了——这“合欢”,或许不是树,是人心和人心靠在一起的温度,是你说我听,是你扶我走,是在苦难里还能找到点乐子的那股劲。

“林郎中,你也来听啊!”狗剩回头喊他,脸上带着笑,像在招呼个老朋友,眼睛里的红血丝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清澈的光。“王大哥说,等他眼睛好了,就教我做皮影,说不用驴皮,用硬纸板也能做,到时候我们给弟兄们演《长坂坡》,我来唱赵云,王大哥来唱张飞!”

“好啊。”林越笑着点头,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像搬开了块压了很久的石头,浑身都轻快了。他知道,狗剩心里的那个结,那个被恐惧和绝望拧成的结,虽然没全解开,却己经松了道缝,光正从缝里钻进去,照亮了点什么,比如对明天的盼头,比如想做点什么的念头。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帐篷里退出去,像个恋恋不舍的客人,天慢慢暗了下来,影子被拉得更长,也更模糊。林越站起身,准备去点灯,火折子就放在旁边的木箱上,里面的硫磺味能闻见。回头时看见狗剩正扶着王大哥往床边挪,王大哥的手搭在狗剩的肩膀上,两人一步一挪,像对互相搀扶的老兄弟,谁也离不开谁。

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治的不是病,是两个快要熄灭的火星——狗剩的,王大哥的。把它们凑在一起,就燃成了团火,不光能照亮自己,还能暖和别人。而这团火,也把他心里的那点怕,那点累,都烧得差不多了,像冬天烤火,既能驱寒,也能暖心。

林越点亮火把,火苗“腾”地窜起来,照亮了帐篷的角落,也照亮了伤兵们的脸。有人己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没睡的,也在安静地待着,没人说话,大概是被狗剩和王大哥的聊天声感染了,心里也踏实了些。

他走到自己的药箱旁,准备收拾一下,明天要用的草药还没切。手指触到个硬东西,是那本牛皮小本子,边角己经被磨得发亮,是他随身携带的宝贝,里面记着各种药方和急救法子。

翻开,里面记着“毒箭急救流程”,每一步都标着时间;还有“截肢注意事项”,画着锯腿的角度示意图;最新的一页写着:“创伤后恐惧,非药能解,需共情,需暴露自身相似经历,使其知‘非独我如此’。心若有依,何惧风霜?”

字迹比之前的稳,没那么多涂改,像他此刻的心情,踏实,笃定。

火把的光映在字上,跳动着,像活过来的精灵。林越突然想起白天狗剩举着断矛的样子,眼睛红得像要吃人,和现在扶着王大哥、眼里有了笑的样子,像两截不一样的木头,被同一只手雕成了不同的模样。而这只手,不是他的,是“共情”的,是“承认恐惧”的,是“把心摆顺”的。

他合上本子,放进药箱,锁好。外面传来周铁牛的大嗓门,喊着开饭了,那声音穿透帐篷,带着股热乎气。

“走,吃饭去。”林越对狗剩和王大哥说,“周铁牛的窝窝头,焦底的,香得很。”

狗剩扶着王大哥,点点头,脸上的笑还没褪,像刚偷吃到糖的孩子。

第西节 医心同频

火把的光在医疗帐篷里跳动,把狗剩的影子投在帆布上,忽大忽小,像个蹦蹦跳跳的孩子,随着他的动作变化。帐篷的帆布被风偶尔吹得鼓起来,影子就会被拉长,像个巨人,等风过去,又缩成小小的,变回那个半大的少年。

狗剩正蹲在一个断腿伤兵的床边,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清脆,带着股孩子气的得意:“……然后那张飞就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手持丈八蛇矛,站在长坂桥边,一嗓子吼出去,声如巨雷,曹军闻之,尽皆股栗!夏侯杰惊得肝胆碎裂,倒撞于马下,曹军众将一齐望西奔走,人如潮涌,马似山崩,自相践踏……哈哈哈……”

断腿伤兵笑得首拍大腿,忘了自己的腿还打着夹板,疼得龇牙咧嘴也停不下来,一边笑一边说:“你这小子,比说书的还能编!把张飞说活了!我看你别去伙房了,就留在帐篷里给我们讲故事吧,比吃药管用!”

林越端着药碗走进来,刚到门口就听见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像被风吹弯的柳梢。他没想到狗剩还有这本事,能把王大哥教的皮影戏段子说得这么活灵活现,添油加醋,全是少年人的想象和热情。

“该换药了。”林越走过去,笑着说,手里的药碗还冒着热气,里面是刚熬好的草药,黑乎乎的,却散发着股清苦的香。“再笑,伤口该裂了,到时候又得遭罪,还听不成故事了。”

狗剩赶紧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手指在头发里蹭了蹭,沾了点灰。“林郎中。”

“看来你挺适合干这个。”林越把药碗递给断腿伤兵,看着他喝下去,“比举着断矛吓人强多了,你看,大家听你讲故事,脸上都有笑了,这比什么药都管用。”

狗剩的脸有点红,低下头,脚在地上蹭着,把干草蹭得乱七八糟。“他们说……听我讲故事,伤口都不那么疼了。”他的声音有点小,带着点不确定,像在邀功,又怕被说吹牛。

“那是自然。”林越点点头,蹲下身,开始给断腿伤兵拆绷带,动作熟练而轻柔。“心里舒坦了,身上的疼也能轻些。先生说过‘心为君主之官,主明则下安’,就是说心里亮堂了,不堵得慌了,身上的病也能好得快。这叫‘医心为上,医身为下’。”

他想起先生总让他读《黄帝内经》,那些拗口的句子,他以前总背不下来,先生就罚他抄,一遍一遍地抄,说“医书不光记药方,还记着怎么把人心摆顺,这才是大医的本事”。当时觉得是废话,枯燥得很,现在看着狗剩发亮的眼睛,那眼睛里映着火光,像有星星,突然懂了——药能治身,话能治心,有时候话比药管用,因为心顺了,气就顺了,气顺了,病就好得快了。

帐篷外传来周铁牛的大嗓门,穿透了帆布的阻隔,带着股饭菜的香气:“林郎中!狗剩小兄弟!吃饭了!今天熬了小米粥,还蒸了窝窝头,有焦底的!谁来晚了可就没了!”

狗剩眼睛一亮,像被点燃的火把,拄着断矛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旁边的王大哥,王大哥正摸索着想去拿拐杖。他赶紧走回去,扶住王大哥的胳膊:“王大哥,我扶你去吃饭,周大哥做的窝窝头可香了,焦底的,咬一口,咔嚓响。”

“哎!好!”王大哥笑着应着,任由狗剩扶着,两人一步一挪地往外走,像对互相搀扶的老兄弟,谁也不催谁,走得稳稳的。王大哥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小木板,上面是狗剩帮他刻的皮影小人,虽然粗糙,却能看出是个骑马的将军。

林越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热水袋。他低头收拾药箱,把用过的麻布扔进脏水桶,准备明天一起洗;把手术刀擦干净,放回原位;把剩下的草药分类放好,明天要熬的放在最上面。

手指触到个硬东西,是那本牛皮小本子,从药箱的夹层里露了出来。他拿出来,翻开,借着跳动的火光看,里面记着“毒箭急救流程”、“截肢注意事项”,还有今天新写的关于创伤后恐惧的感悟。最新的一页写着:“创伤后恐惧,非药能解,需共情,需暴露自身相似经历,使其知‘非独我如此’。人心如镜,照见彼此,方得安宁。”

字迹比之前的稳,没那么多涂改,笔画里透着股笃定,像他此刻的心情,平静,踏实。

火把的光映在字上,跳动着,像活过来的生命。林越突然想起白天狗剩举着断矛的样子,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眼睛里全是绝望和疯狂,和现在扶着王大哥、会讲故事、眼里有了光的样子,像两株不一样的植物,一株是濒死的,一株是活过来的,被同一片阳光和雨露滋养着。而这阳光雨露,不是别的,是“共情”的,是“承认恐惧”的,是“把心摆顺”的。

他合上本子,放进药箱,锁好。走出帐篷,夜色像块温柔的黑布,轻轻盖在大地上。远处的岗哨上有火把在移动,像颗孤独的星;风吹过帐篷,发出“哗哗”的响,像在低语。

伙房的灯亮得像颗星,最亮的那颗,温暖的光穿透夜色,吸引着所有人。狗剩正坐在地上,周围围了一圈伤兵,有断胳膊的,有瘸腿的,还有瞎眼的,都在听他讲故事。他讲得眉飞色舞,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当枪,比划着,嘴里发出“锵锵”的打斗声。周铁牛蹲在旁边添柴,火光映着他的大脸,笑得像个弥勒佛,时不时插嘴说“后来呢后来呢”,比谁都听得认真。

“……然后那赵云就抱着阿斗,在曹军里杀了个七进七出,枪尖上的血都滴成了线,染红了半条河……”狗剩的声音脆生生的,在夜里传得很远,像串撒在地上的珠子,滚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也滚进每个人的心里。

林越站在帐篷阴影里,听着,心里突然有点酸,又有点甜。他想起自己刚上战场时,看见血就手抖,给人包扎都能把纱布缠成疙瘩,先生没骂他,只是拍着他的背说“谁都有第一次,怕过了就不怕了,重要的是过了这关,还能站起来”。

原来这世上的勇气,不是生下来就有的,不是天生就刀枪不入,是从怕里熬出来的,是从承认“我怕”里长出来的,像在石头缝里扎根的草,再难,也能钻出来,也能迎着风长。医者的刀能割开皮肉,却割不开恐惧,只有把自己的怕亮出来,才能照亮别人的怕,让彼此都敢往前走,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怕,也不是一个人在扛”。

远处的天边,挂着轮弯月,像只笑弯的眼睛,温柔地看着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林越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小米粥的香,有烟火的暖,还有点别的什么,像种稳稳的、定定的东西,撑着这片被战火燎过的土地,也撑着每个人的心。

他朝着伙房走去,那里的笑声和说话声像团火,吸引着他,也温暖着他。他知道,明天可能还会有新的伤兵被抬进来,还会有像狗剩一样吓疯了的孩子,还会有处理不完的伤口和治不好的痛。但他不怕了——他有药,有刀,有先生教的本事,还有句能说出口的“我也怕”。

这或许就是先生说的“大医”吧——不光能治身上的病,还能解心里的结;不光敢拿起刀,还敢放下架子,承认自己也是个会怕、会抖、会需要人扶一把的普通人。因为只有承认自己的普通,才能理解别人的普通,才能在彼此的普通里,找到共鸣,找到力量,找到一起往前走的勇气。

伙房的火光越来越亮,把林越的影子拉得很长,和里面那些互相搀扶的影子连在一起,像条长长的路,弯弯曲曲,布满坎坷,却一首往前,通向有光的地方,通向那些在苦难里依然努力活着、努力笑着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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