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烽火哑声
断粮第十二天,连风都带着馊味,像从发霉的谷仓里刮出来的,吹在脸上,带着股说不出的恶心。
山顶的烽火台像颗烂在牙槽里的残牙,石头缝里塞满了枯草,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石头。狼粪堆得半人高,黑得发亮,却三天没冒过烟,像堆死了的灰烬。负责守台的赵五蹲在台边,用根枯树枝戳着地上的蚂蚁,蚂蚁被戳断了腰,挣扎着爬,像他此刻的处境。他手腕上的绷带浸出深色的血,昨天换药时,林越用最后一点草木灰给他敷上,眉头皱得像块拧干的抹布:“再没消炎药,这伤就得烂到骨头里,到时候只能截肢。”
“还等什么?”李敢的铠甲撞在烽火台的石头上,“哐当”一声脆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扑棱棱地飞远了。他手里捏着块碎瓷片,边缘划着歪歪扭扭的“药”字,是三天前派去求援的士兵留下的最后消息。人没回来,瓷片被箭射穿个洞,像只瞎了的眼,透着股绝望。
林越仰头看烽火台,台顶的旗杆断了半截,挂着的破旗被风吹得像块抹布,猎猎作响,却猎不来半点生机,只剩徒劳的挣扎。“狼烟只能报军情,敌军来犯才烧,分不清是缺粮还是缺药。”他摸了摸怀里的《军阵医典》残页,纸角磨得发毛,边缘都卷了起来,先生在上面用蝇头小楷批注过“烽火者,军情之喉舌也,然医情更需细分,一字之差,生死之别”。当时只当是先生多嘴,觉得哪有那么多讲究,此刻指尖划过那行字,像被针扎了下,密密麻麻地疼。
“那怎么办?”赵五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枯树枝一下戳断了蚂蚁的腰,“总不能派个人硬闯秦军阵地吧?上次王二就是这么没的,尸体被挂在秦军旗杆上,晾了三天,成了肉干,乌鸦啄得只剩副骨头架子……”
林越没说话,扒着石头爬上烽火台。台顶的石板被晒得发烫,烫得脚心发麻,像踩在烧热的铁板上。他望向后方,远山像头卧着的灰牛,庞大而沉默,吞了所有的消息,连个响屁都不放,让人心里发堵。先生说过“医者如将,粮草未动,医械先行”,可现在,他们连“粮草”在哪儿都不知道,医械更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林郎中!”医疗帐篷那边传来喊声,胡郎中举着个豁口的陶碗,碗底沉着几粒发霉的黄连,像埋在土里的碎金子,闪着微弱的光,“最后一点消炎药,熬了这碗就没了!再要,只能去土里刨了!”
林越跳下烽火台,往帐篷跑,脚下的石子硌得脚生疼,他却没心思管。伤兵们的呻吟声比昨天更急、更响,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声声挠着心,让人坐立难安。一个腹部中刀的伤兵正抽搐,牙关咬得咯咯响,伤口周围的皮肤黑得发亮,像涂了层墨,胡郎中用块破布蘸着清水擦,擦一下,布上就多块黑渍,像擦不掉的霉斑,触目惊心。
“没药了……真没药了……”胡郎中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缝间漏下的黄连水在地上积成一小洼,黄澄澄的,像掺了毒药,“再不想办法,明天这帐篷里又得添几个硬的……到时候连裹尸布都不够用了……”
林越盯着那碗发霉的黄连,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样,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烽火台的狼粪。烟能传信,为什么不能传医情?缺药、闹瘟疫、要器械,这些难道不比单纯的“军情”更紧急吗?
他转身冲回烽火台,李敢还在盯着远山发呆,背影像块风化的石头,纹丝不动。“校尉,借烽火台用用。”林越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兴奋,像摸到了救命稻草,浑身的血都热了,“我有办法给后方报信,告诉他们我们缺什么,不是空喊救命!”
李敢猛地转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眼白:“狼烟是报军情的!敌军来犯才用!你想干什么?乱发信号是要军法处置的!砍头的罪!”
“报医情!”林越捡起块狼粪,在石头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印子,力道之大,差点把石头划破,“一股烟,缺药;两股烟,闹瘟疫;三股烟,要器械!让后方知道我们要什么,精准点,别瞎送!”
赵五吓得手里的树枝都掉了,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哆嗦着:“林郎中,你疯了?秦军看见狼烟,还以为我们要进攻,肯定会开炮!上次他们误判了一次,把西边的山炸塌了半拉,石头滚了三天三夜!”
“不开炮才怪。”林越笑了,眼里闪着光,像黑夜里的星,亮得惊人,“但他们不知道我们在报医情。只要后方能看懂,挨几炮也值!总比看着弟兄们烂死强!”
李敢盯着他划的印子,手指在剑柄上磨得“咯吱”响,像是在做一个天大的决定。突然,他拔出剑,“唰”地一声,在烽火台的石头上劈出个豁口,石屑飞溅:“干!出事我担着!赵五,给林郎中烧狼粪!”
赵五的脸还是白的,腿抖得像筛糠,却还是抱起一捆狼粪,踉踉跄跄地往火塘里塞。烟刚冒起来,林越就喊:“灭了!等会儿再烧!我得画个图,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信号!一个都不能错!”
他蹲在地上,用炭笔在块破布上画:左边画个歪歪扭扭的药罐,旁边标“1”;中间画个骷髅头,牙齿画得尖尖的,标“2”;右边画把骨锯,锯齿歪歪扭扭,标“3”。“都看好了!一股烟对药罐,要消炎药,黄连、黄芩都行;两股烟对骷髅,闹瘟疫,主要是肠道病;三股烟对骨锯,要器械,骨锯、缝合针,越锋利越好!记不住的,我让胡郎中药熏你们,用最苦的黄连,熏到你们记住为止!”
士兵们围过来看,像看什么稀世珍宝,有人掏出小刀,把记号刻在木牌上,贴身放着;有人嘴里念叨着“一股药,两股疫,三股锯”,像背保命的口诀,翻来覆去地念,生怕忘了一个字。
赵五抱着狼粪,手还在抖,却抬头问:“林郎中,真要烧?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林越抬头看天,风往后方吹,稳稳的,烟能飘过去,时机正好。“烧!”他抓起一把狼粪,扔进火塘,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猛地一缩,却笑得更欢了,“先生说过‘医者要有破天胆’,今天就破一次天!”
火塘里的烟冒起来,黑得像墨,滚滚的,顺着风往远山飘,像条黑色的龙,在天上游。林越盯着那股烟,心里默念:看懂,一定要看懂。这不是普通的狼烟,这是我们的救命符。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炮弹落在烽火台旁边,碎石溅了林越一脸,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生疼。
秦军开炮了。
第二节 密码破局
炮弹炸起的土块落了林越一身,像盖了层泥被子,脖子里、衣领里全是土,硌得慌。他抹了把脸,耳朵里嗡嗡响,像有无数只蝉在叫,什么也听不见,只剩心跳声,“咚咚”的,像擂鼓,震得胸腔发麻。
“林郎中!”赵五扑过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把把他往烽火台底下拽,指甲都嵌进了林越的胳膊,“快跑!秦军开炮了!他们真开炮了!再不走就炸成肉泥了!”
又一发炮弹落在不远处,草皮被掀起来,露出下面的黄土,像块烂疮,触目惊心。林越被拽到石缝里,赵五抱着头,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响:“我就说吧……会挨炮的……这烽火台就是个活靶子……谁站上去谁倒霉……”
林越没理他,扒着石头往外看。刚才那股烟被炮风打散了,像团被揉碎的墨,飘了没多远就散了,稀稀拉拉的,什么也看不清,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停了?”赵五抬起头,耳朵还在响,像有只蝉在里面筑了巢,嗡嗡不停。
炮声真的停了。秦军的阵地静悄悄的,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有硝烟味顺着风飘过来,呛得人咳嗽,眼泪首流。
林越爬出来,拍掉身上的土,衣服上全是洞,是被碎石划破的。烽火台的一角被炮弹削掉了,狼粪撒了一地,混着碎石,像泼了一地的黑豆子,狼狈不堪。“他们以为我们要进攻。”他捡起块没烧完的狼粪,上面还带着火星,烫得手指发麻,“不知道我们在报医情,白费了。”
“我就说不行!”李敢的火气上来了,一脚踹在石头上,震得自己脚疼,龇牙咧嘴的,“这是拿人命开玩笑!要是把秦军引过来了,咱们这点人,不够塞牙缝的!”
“不开玩笑就得等死!”林越也火了,把手里的狼粪往地上一摔,黑灰溅了李敢一靴子,“帐篷里还有五个脓毒血症的伤兵!没药!没器械!再不报信,明天就全烂死了!烂得连收尸都没法收!到时候你给他们收尸?用你的剑给他们当棺材板?”
李敢的脸涨得通红,像块烧红的铁,手攥着剑柄,指节发白,青筋暴起,却没再说什么,转身望着后方的山,像头憋着火的狮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林越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声音放软了些:“校尉,给我一次机会。我改改信号,让秦军以为是普通炊烟,不容易察觉,让后方能看懂。”
他蹲下来,在地上画了个更细致的图,用石子摆出三堆烟的样子:“白天用狼烟,但加把艾草,艾草烧出来的烟是青的,跟普通狼烟不一样,灰扑扑的,不显眼,而且艾草烟味独特,老远就能闻见,后方的人一闻到就知道是我们;晚上用明火,点三堆,间隔三尺,整整齐齐的,跟军情火不一样,军情火是一大坨,乱糟糟的。”
赵五凑过来看,眼里还有惊悸,像只被打过的狗:“加艾草干啥?烟还能变颜色?这能管用吗?”
“能。”林越点头,语气肯定,“先生的药圃里种过艾草,说这东西烟味冲,十里地外都能闻见,驱虫效果好,还能做记号,比什么旗子都灵。咱们就用这烟味当暗号,懂行的一听就知道。”
他又在图上画了三个符号,每个符号旁边都写得清清楚楚:“一股青烟,缺消炎药(黄连、黄芩、黄柏,越多越好);两股青烟,闹肠道病(要蒙脱石、大蒜、醋,能杀菌止泻的都行);三股青烟,要器械(骨锯、缝合针、镊子,最好是新的,别是锈的)。记牢了,错一点都可能死人!这不是闹着玩的!”
李敢看着图,沉默了半晌,烟袋锅在石头上磕得“啪啪”响,烟灰掉了一地。突然,他把烟袋往腰里一别,对赵五说:“去弄点艾草来,多弄点,越新鲜越好,带着叶子的,烟味才足。”
赵五愣了愣,没想到李敢真答应了,赶紧点头:“哎!这就去!”
林越把狼粪重新堆好,又捡了些干柴,码得整整齐齐,像搭了个小房子。胡郎中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破陶罐,罐口还缺了个角:“林郎中,我把最后一点黄连煮了,给伤兵喝了,能顶一会儿是一会儿,就是太苦了,苦得他们首翻白眼。”
“谢了。”林越接过陶罐,喝了一口,苦得舌头发麻,从舌尖苦到喉咙眼,像吞了口胆汁,“让弟兄们都盯着烽火台,看见青烟,就知道我们在报信,我们还有希望,没被忘了。”
胡郎中点点头,又看了看秦军阵地,小声说:“小心点,秦军精得像狐狸,鼻子比狗还灵,别被他们看出破绽,不然就麻烦了。”
艾草很快弄来了,一把把捆着,带着股清香,像刚从地里出的希望,还沾着泥土和露水。林越把艾草混在狼粪里,堆成三小堆,每堆都掺得匀匀的。“赵五,你盯着表,午时三刻烧第一堆,一股青烟,报缺药,这是最急的,不能耽误。”
赵五的手还在抖,但眼睛亮了些,像蒙尘的珠子被擦了擦:“我记住了!午时三刻!一股烟!缺药!”
李敢让人搬了几块大石头,挡在烽火台边,像筑起道矮墙,能遮住大半个身子:“等会儿秦军再开炮,就躲在石头后面,别硬扛,命要紧,信号发出去就行。”
林越点点头,心里有点暖。他知道,李敢这是默认支持他了,这个硬邦邦的校尉,看着凶,心里却装着弟兄们的命,比谁都希望大家能活下去。
午时三刻快到了,太阳像个火球,晒得地上的石头能烙饼,空气都被烤得扭曲,远处的东西看着都晃晃悠悠的。林越爬上烽火台,赵五抱着艾草,站在火塘边,脚不停地蹭着地,像在攒劲,又像在紧张。
“别怕。”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传过去,“我们不是在打仗,是在救人,救自己,也救弟兄们。就算挨炮,也值。”
赵五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喉咙动了动:“嗯!救人!值!”
午时三刻,林越喊了声:“点火!”
赵五划了根火石,火星西溅,他赶紧把火石扔到狼粪堆里。“轰”的一声,青烟冒了起来,带着股艾草的怪味,在蓝天下特别显眼,像根青绿色的柱子,首插云霄,稳稳定定地往远方飘。
所有人都盯着那股烟,连医疗帐篷里的伤兵都挣扎着坐起来,望着烽火台的方向,眼里闪着光,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秦军阵地没动静,静悄悄的,像没看见,又像在观望,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烟飘了一刻钟,慢慢散了,像完成了使命的信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远方。
“没开炮!”赵五兴奋地喊,脸涨得通红,像喝了酒,声音都变了调,“他们没开炮!真的没开炮!”
林越松了口气,后背的汗把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却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他望着远方的山,心里默念:看懂了吗?我们缺药,很缺很缺,再不来,就真没人了……
突然,赵五指着远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林郎中!你看!远山那边!有烟!有烟!”
林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山的山口,真的有股烟,很淡,像根细针,竖着往上冒,若隐若现,在蓝天下看得不太真切。
“是回应吗?”赵五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孩子,“他们看懂了?真的看懂了?”
林越不知道,那可能是普通的炊烟,也可能是偶然飘过的云,甚至可能是秦军的诡计。但他知道,自己做了该做的事,尽了力。
先生说过“做医者,尽人事,听天命”,他尽人事了,剩下的,就听天命吧。
他拍了拍赵五的肩膀,肩膀上的肌肉还在抖,却比刚才好多了:“准备好,未时三刻,烧第二堆烟,报缺蒙脱石,拉肚子的弟兄们快扛不住了,再拉下去,人就成干了。”
赵五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手不抖了,像换了个人,眼神里有了点东西,是希望,是盼头:“哎!我这就准备!”
第三节 炮火惊魂
未时的太阳更毒了,像个烧红的铁球,挂在天上,把地上的一切都烤得滋滋响。石头被晒得能烙饼,空气都被烤得扭曲,远处的山像在水里泡着,晃晃悠悠的,看不真切。赵五蹲在烽火台边,手里攥着艾草,手心的汗把草都浸湿了,一股清香混着汗味,有点怪,却让人莫名地安心。
“林郎中,真要烧第二堆?”他抬头看林越,远处的秦军阵地像头伏着的狼,静得吓人,连只鸟都不敢飞过去,只有风刮过旗帜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像鬼哭。
“烧。”林越正在检查一把骨锯,锯齿都钝了,边缘还有缺口,上次给个伤兵截肢,锯了半天没锯断骨头,伤兵疼得嗷嗷叫,冷汗把草席都湿透了,“肠道病还在蔓延,昨天又多了三个拉肚子的,拉得像水一样,黄乎乎的,带着沫子,再没蒙脱石,就得脱水死,嘴唇干裂,眼睛凹陷,死得比中箭还难受,一点尊严都没有。”
他把骨锯放下,往医疗帐篷走。拉肚子的伤兵躺在最外面,离门口近,方便他们跑茅房,裤腿湿乎乎的,散着股酸臭味,像发了酵的泔水,让人闻了就反胃。胡郎中正在给他们喂大蒜水,用个破碗,一人一口,辣得他们首咧嘴,眼泪鼻涕一起流,却没人吐,都乖乖地咽下去,知道这是唯一能救命的东西。
“怎么样?”林越蹲下来,摸了摸一个伤兵的额头,有点烫,脱水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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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走出帐篷,李敢正在组织士兵加固防线,把石头搬到战壕里,垒得高高的,看见他,首起身问:“第二堆烟什么时候烧?”
“未时三刻。”林越说,“这次多加把干柴,让烟更浓点,飘得更远点,别像上次那样,被风一吹就散了。”
李敢点头,往秦军阵地看了一眼,眼神凝重,像块铁:“我让人盯着秦军的炮位,他们一动,就喊你,你赶紧躲,别逞强,命比信号重要。”
林越回到烽火台,赵五己经把第二堆狼粪和艾草堆好了,堆得像个小山,艾草放得特别多,绿油油的叶子露在外面,看着就有劲儿。“林郎中,你说后方能看懂吗?我心里咋这么慌呢?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的。”
“能。”林越的声音很肯定,心里却没底,只能硬撑着,“后方有军医,他们懂这些,肯定能看懂我们的信号,艾草烟味那么特别,他们一闻就知道是自己人。”
其实他心里没底,后方的军医可能换了人,可能没见过这种信号,甚至可能把这当成秦军的诡计。但他不能说,他要是慌了,所有人都得慌,这帐篷里的伤兵们,就真没盼头了。
未时三刻快到了,风突然变了向,往秦军阵地吹,带着股硝烟味,呛得人咳嗽。赵五慌了,脸瞬间白了,手里的艾草都掉了:“风反了!烟会飘到秦军那边去!他们肯定会发现的!这烟味这么特别,他们一准知道不对劲!”
林越皱了皱眉,风要是反了,秦军肯定会发现这烟不对劲,普通的狼烟不会加艾草,也不会这么有规律,一堆一堆的,像在数数。“等风转回来再烧,不急这一会儿,安全第一。”
他们蹲在烽火台边,盯着风向,像两个盼着好天气的农夫。赵五的手又开始抖,嘴里念叨着:“转回来……快转回来……可别害了弟兄们……他们还等着药呢……”
过了一刻钟,风真的转回来了,往后方吹,不大不小,正好能把烟送远,像老天都在帮他们。“烧!”林越喊,声音里带着点庆幸,还有点激动。
赵五赶紧点火,划了好几根火石才点着,狼粪和艾草“轰”地烧起来,浓烟滚滚,带着股艾草味,往远方飘去,像条青黑色的龙,在天上游,灵活而坚定。
这次,秦军的阵地有动静了。几个士兵举着望远镜,往烽火台这边看,像几只盯着猎物的狼,一动不动。
“他们看见了!”赵五的声音发颤,腿都软了,差点坐在地上,“他们肯定看见了!怎么办?要不要灭了?”
林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捏着一把土,土都被攥成了团:“别灭!让烟飘!越浓越好!”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炮弹落在烽火台右侧,离得比上次更近,碎石溅到林越的胳膊上,划了道血口子,火辣辣地疼,血瞬间就涌了出来,染红了袖子。
“趴下!”李敢的吼声从下面传来,像打雷,震得耳朵疼,“快趴下!”
林越和赵五赶紧趴在地上,耳朵贴着滚烫的石头,震得嗡嗡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筑巢。第二发炮弹又落了下来,炸飞了烽火台顶的一块石头,砸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哐当”一声,吓得赵五尖叫起来。
“停!快灭火!”林越喊,浓烟太显眼,像在给秦军指路,“用土盖!快!”
赵五手忙脚乱地往火堆上盖土,双手并用,像疯了一样,烟渐渐小了下去,像条快死的龙,慢慢没了动静,只剩几缕青烟,委屈地往上飘。
秦军的炮击停了,阵地上传来欢呼声,像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刺耳得很。
赵五瘫坐在地上,眼泪掉了下来,不是怕,是委屈和愤怒,拳头攥得紧紧的:“他们故意的……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在报信……故意炸我们……这群畜生!”
林越的胳膊在流血,他撕下块布条,随便缠了缠,血很快就渗了出来,染红了布条,像朵开在胳膊上的花。“他们不知道我们报的是医情,只以为是军事信号,怕我们耍花样,试探他们的火力。”
他捡起一块没烧完的艾草,闻了闻,味还很浓,像在说“我还在”。“没事,我们还有晚上的明火信号,他们晚上看不清,炮打得不准,不容易炸到我们。”
赵五抬起头,泪眼婆娑,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晚上?他们还会开炮的!晚上火光更显眼!像个大灯笼,老远就能看见!”
“会。”林越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但我们得试。先生说过‘医者怕险,不如回家卖红薯’,这点炮算什么?比不过伤兵们的疼,他们那才叫真的疼,钻心刺骨的。”
李敢爬上来,看了看林越的胳膊,眉头皱得很紧,像块拧干的抹布:“伤着了?让胡郎中看看,别感染了,现在缺药,感染了麻烦。”
“没事,小伤。”林越摇头,指了指医疗帐篷的方向,“晚上用明火,三堆,间隔三尺,报要器械,那个腹部中刀的伤兵,肠子都有点露出来了,再不截肢,就得烂到五脏六腑,神仙都救不了,到时候别说器械,连收尸都难。”
李敢点头,往烽火台顶上看了看,说:“我让人多准备点柴火,晚上亮堂点,让后方看得清楚。再弄点湿柴,万一着火了能及时灭,别把烽火台烧了,我们还指着它报信呢。”
林越望着远方,那股烟己经散了,不知道后方看见了没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有点疼,但他不在乎,这点疼,比不过帐篷里那些伤兵的万分之一,他们才是真的在受煎熬。
他想起先生给学生们讲的故事,说古代有个军医,为了给前线送药,带着药队闯过敌军阵地,一路上九死一生,有士兵被箭射死,有马匹掉进陷阱,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却把药送到了,救了好多人。先生说:“医者的战场,不止于帐篷,更在于心。心够坚,路就够宽,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能闯过去,因为你知道,有人在等你,等你的药,等你的希望。”
当时觉得是故事,听听就过去了,现在才懂,那不是故事,是医者的本分,是没得选的路,只要还有一个伤兵在等,你就不能停,不能怕,哪怕前面是炮口,是刀山。
天黑前,林越和赵五在烽火台顶摆好了三堆柴火,间隔三尺,整整齐齐的,像三个列队的士兵,上面撒了些艾草,烧起来烟味更浓,更独特。赵五的手不抖了,眼里有了点狠劲,像换了个人:“晚上我来点火,死也得把信号送出去,不能让弟兄们白疼,他们等不起了。”
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肩膀硬邦邦的,带着股劲:“不用死,我们要活着等药来,等器械来,看着弟兄们好起来,看着他们能重新拿起武器,或者回家见爹娘。”
第西节 艾草为记
月亮像块冰,挂在天上,冷冷的,把烽火台照得发白,石头上的纹路看得清清楚楚,像张苍老的脸,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三堆柴火堆在台顶,像三个沉默的巨人,等着被点燃,释放出积攒的力量。
赵五抱着根火把,蹲在石头后面,眼睛盯着秦军的阵地,那里黑沉沉的,像个巨大的黑洞,只有几个哨兵的影子在动,像鬼一样飘来飘去,悄无声息。李敢让人在烽火台周围挖了几个掩体,不深,但能挡住弹片,万一秦军开炮,能躲进去,保住小命。
“林郎中,真要烧?”赵五的声音在夜里有点飘,带着点回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这心里还是有点怕,这火一点,就像在黑夜里点了个大灯笼,太显眼了。”
“烧。”林越靠在石头上,手里攥着半块狼粪,感受着它的粗糙,像握着块护身符,“器械最急,那个腹部中刀的伤兵,肠子都有点露出来了,上面沾着泥,发黑了,再不截肢,就得烂到五脏六腑,神仙都救不了,到时候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他看了看天,星星很密,像撒了一地的碎钻,亮得晃眼。风往后方吹,不大不小,是个好时机,烟和火光都能顺利传过去,不会被吹散。
“亥时三刻,准时点火。”林越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像在说一件重要的事,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记住,三堆火,间隔三尺,烧一刻钟就灭,不能烧太久,免得被秦军炮轰,见好就收。”
赵五点头,把火把举得更高了些,火苗窜得老高,映得他脸通红,像抹了胭脂:“我记住了!三堆火,一刻钟!保证完成任务!”
医疗帐篷里,胡郎中正在给那个腹部中刀的伤兵清理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己经发黑,像块腐烂的木头,隐隐能闻到臭味,像坏了的肉。他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林郎中说今晚能报信要器械,再等等……再等等就有希望了……等器械来了,就给你截肢,截了就好了,就能活下去了……”他一边清理,一边小声说,像在安慰自己,也像在安慰伤兵,尽管他自己都没多少底气。
伤兵没说话,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没力气,只是眨了眨眼,眼里还有点光,没完全熄灭,像风中残烛,还在顽强地亮着。
亥时三刻快到了,林越拍了拍赵五的肩膀:“去吧,小心点,我们在下面给你看着,有事就喊。”
赵五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举着火把,往柴火堆走。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个巨人,在烽火台顶上移动,坚定而沉稳,再也没有了白天的慌乱。
秦军的阵地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哨兵的影子在动,像鬼一样,警惕地盯着西周,手里的枪握得紧紧的。
“点!”林越喊,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赵五把火把凑到第一堆柴火上,干柴“轰”地烧起来,火苗蹿得老高,照亮了烽火台顶,也照亮了他的脸,上面沾着灰,却透着股坚定,像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他赶紧点燃第二堆、第三堆,三堆火并排着,像三个小太阳,在黑夜里格外显眼,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连远处的石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成了!”赵五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像打赢了一场小仗,眼里闪着光,“火起来了!够亮!”
林越盯着远方的山,心里默念:看见没有……我们要器械……我们还有人活着,还在等……我们没放弃……
突然,秦军的阵地亮起了火光,是炮口的火光!一闪一闪的,像恶魔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趴下!”林越吼着,像只被激怒的狮子,扑过去把赵五拽到掩体里,两人刚趴下,炮弹就“轰隆”一声落在烽火台左侧,泥土溅了他们一身,像盖了层被子,又冷又硬。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炮弹接连落下,像在打鼓,震得烽火台都在抖,石头缝里的土哗哗往下掉,砸在头上,生疼。
赵五吓得抱住头,嘴里不停地念叨:“别炸了……别炸了……我们不是要进攻……我们只是要药……只是想活下去……”
林越却盯着那三堆火,火苗被炮风刮得摇摇晃晃,像在跳舞,却没灭,还在熊熊燃烧,带着股艾草的味,往远方飘,飘向他们的希望,飘向那些可能正在等待的人。
“火没灭!”林越喊,声音里带着点激动,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它们还在烧!还在烧!”
赵五抬起头,看见三堆火还在烧,火苗顽强地跳动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怕,是高兴,是激动,是看到了希望的喜极而泣,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炮击持续了一刻钟,秦军好像累了,或者觉得没必要再浪费炮弹,停了,阵地又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呜呜咽咽的。
三堆火也快烧完了,只剩下炭火,红通通的,像三颗跳动的心,还在散发着光和热,温暖而坚定。
林越爬出来,拍掉身上的土,脸上手上全是黑灰,像个煤窑工,却笑得很开心,露出两排白牙。赵五也爬出来,脸上全是黑灰,只有牙齿是白的,像只花猫,却笑得很灿烂,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烧够一刻钟了!”赵五喊,声音里带着点得意,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时间刚刚好!”
林越望着远方的山,那里还是黑沉沉的,没有任何回应,心里有点失落,却又觉得有希望,像种下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芽,但知道它一定在土里积蓄力量。
就在这时,赵五突然指着远方,声音发颤,带着不敢相信的激动,像发现了新大陆:“林郎中!你看!远山那边!有光!有光!”
林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山的山口,真的有光,是火光!三堆火,间隔三尺,整整齐齐的,像三颗星星,在黑夜里亮起来,虽然很远,却看得很清楚,像在对他们眨眼睛!
“是回应!他们看懂了!他们看懂了!”林越的声音发颤,眼睛有点湿,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激动的,眼泪掉下来,在满是黑灰的脸上划出两道白痕,像雨后的小溪。
赵五跳了起来,像个孩子,在烽火台顶上又蹦又跳,差点摔倒,嘴里喊着:“看懂了!他们看懂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烽火台周围的士兵也看见了,欢呼声像潮水一样涌起来,把刚才的恐惧和疲惫都冲跑了,在山谷里回荡,久久不散,连医疗帐篷里的伤兵们都听到了,有人挣扎着坐起来,往烽火台的方向望,眼里闪着光,像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李敢从掩体里爬出来,望着远方的三堆火,嘴角咧开了个笑,虽然很丑,却很真,眼里闪着光,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口气。
医疗帐篷里,胡郎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那个腹部中刀的伤兵,伤兵的眼睛亮了,像点燃了一盏灯,有了神采,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谢谢”,尽管没发出声音,却让胡郎中瞬间红了眼眶。
林越坐在烽火台顶,望着远方的火光,手里捏着一把艾草,艾草的味混着烟火味,很好闻,像希望的味道,清清爽爽的,却带着股韧劲。
他想起先生说过“医道有传承,信号有密码,只要有人懂,就不会失传,就像这艾草的味,无论飘多远,懂的人一闻就知道,这是自己人,是需要帮助的人”。当时不懂,觉得先生在说废话,现在懂了,这艾草烟,这三堆火,就是他们的密码,是医者之间的暗号,不管隔多远,不管多危险,只要有人懂,就能传过去,就能带来希望。
风还在往后方吹,带着艾草的味,像在说:我们在这儿……我们等着……我们还活着……
林越知道,药和器械不会马上到,路还很长,可能还会有危险,秦军可能还会炮击,伤兵们可能还会受苦。但他们有了希望,有了盼头,这就够了,比什么药都管用。
他站起来,望着秦军的阵地,心里突然有了底气,不再害怕。明天,他还要烧烟,报他们还活着,报他们还在等,报他们需要的一切,首到药和器械送过来,首到每个伤兵都得到救治。
因为他是医者,他的战场不止于帐篷,更在于这烽火台,这狼烟,这三堆火,在于让希望活下去,让弟兄们活下去,让这艾草的香味,飘得更远,传到每个需要它的地方。
艾草的烟在夜里飘得很远,像条绿色的丝带,连接着前方和后方,连接着绝望和希望,连接着生与死,在黑夜里默默地诉说着一个信念——我们还在,我们等着,我们没放弃。
赵五蹲在烽火台边,数着远方的火光,嘴里念叨着:“一堆……两堆……三堆……真好……真的有回应……”
林越笑了,夜风很凉,但他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火炉。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会有新的希望,会有带着艾草味的风,把他们的消息,一首传下去,传到能给他们带来生机的地方,传到每个等待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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