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凛冽的寒风如同最锋利的刀,刮过军营的帐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孤魂野鬼在旷野中哀嚎。
中军大帐内,却透着一丝与外界严寒截然不同的暖意。
一堆篝火在大帐中央熊熊燃烧着,跳跃的火焰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火焰上方悬挂着一个陶罐,里面煮着的汤药散发着浓郁而苦涩的药味,与空气中淡淡的皮革、书卷和炭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军营的气息。
谷丰渊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身上穿着一件轻便的常服,褪去了铠甲的沉重,更显得他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气,只是那双经历过战火洗礼的眼睛里,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沧桑。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张军事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滑动着,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在他的膝头,蜷缩着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小东西。
正是那只被他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小白狐。
***小白狐的伤势己经好了很多。
谷丰渊为它处理伤口时格外小心,每天亲自为它换药、喂食。军营里的军医曾劝过他,说一只狐狸而己,不值得将军如此费心,更何况还是在这战事吃紧的北境。
但谷丰渊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听从。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只小白狐与其他的动物不同。
它的眼神太过清澈,太过灵动,仿佛能看懂人心一般。
在他为它处理伤口时,即使再痛,它也只是发出几声微弱的呜咽,从不挣扎,也不咬人,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这种眼神,让谷丰渊在残酷的战场上,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纯粹的温暖。
此刻,小白狐正舒服地蜷缩在谷丰渊的膝头,享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它的眼睛半睁半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慵懒而满足。
它的一条后腿上还缠着白色的布条,但己经可以轻微活动了。
谷丰渊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小白狐柔软的皮毛。
小白狐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往他怀里蹭了蹭,将小脑袋埋进他的衣襟里,只露出一小截毛茸茸的尾巴,在外面轻轻摇晃着。
谷丰渊看着它可爱的模样,紧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眼中的疲惫也消散了几分。
***“你说,这场仗,还要打多久?”
谷丰渊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膝头的小白狐。
小白狐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歪了歪小脑袋,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话。
谷丰渊轻笑一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小鼻子:“问你,你也听不懂。”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眼神又变得凝重起来。
“北境苦寒,敌军凶悍,粮草也快要接济不上了……” 他低声呢喃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弟兄们己经在这里守了快一年了,很多人都己经快撑不住了……”
他想起了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亲兵,想起了他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身影,想起了他们偶尔流露出的对家乡的思念,心中就一阵沉重。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守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谷丰渊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迷茫,“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还是……只是为了活下去?”
这些话,他不能对任何人说。
作为一军之将,他必须表现得坚定、勇敢、无所畏惧,给手下的士兵们信心和希望。
他所有的疲惫、忧虑和迷茫,都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
只有在面对这只不会说话、却能安静倾听的小白狐时,他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小白狐似乎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低落,它轻轻蹭了蹭谷丰渊的手,然后从他的膝头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摊开的地图旁,用小脑袋轻轻顶了顶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
谷丰渊看着它笨拙而认真的样子,心中的沉重和迷茫仿佛被驱散了一些,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将小白狐重新抱回膝头,轻轻抚摸着它的背:“好了,我知道了。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守下去。”
小白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伸出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指,像是在赞同他的话。
***夜色渐深。
帐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口令声。
大帐内,篝火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一堆通红的炭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和余温。
谷丰渊己经将地图收了起来,他靠在铺着兽皮的简陋床榻上,手里拿着一本翻旧了的兵书,但并没有看,只是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白狐蜷缩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无比安心。它己经睡着了,小小的身体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炭火的灰烬。
谷丰渊低头看着胸口熟睡的小白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只小狐狸,自从被他救回来之后,就一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他看书的时候,它就安静地趴在书页旁;他处理军务的时候,它就趴在他的膝头打盹;他练习武艺的时候,它就坐在一旁,用那双灵动的眼睛看着他,时不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呜咽。
有它在身边,这冰冷、枯燥、充满了血腥和危险的军营生活,仿佛也多了一丝色彩和暖意。
他甚至觉得,有这只小狐狸陪着,再艰苦的日子,似乎也能熬过去。
***“你这么白,这么小,像个小雪团一样。” 谷丰渊轻轻抚摸着小白狐柔软的皮毛,像是在给它取名字,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且总是喜欢跟在我身边,像个影子一样……”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如,就叫你‘小雪影’吧?”
“小雪影……” 谷丰渊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很是贴切。
仿佛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熟睡的小白狐动了动耳朵,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然后往他怀里钻了钻,继续沉沉睡去。
谷丰渊看着它可爱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中充满了宠溺。
他轻轻将兵书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以免吵醒怀里的小家伙。
“小雪影,” 谷丰渊的声音温柔得像梦呓,“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就带你回家。”
“我的家乡,没有这么冷,春天的时候,会开满大片大片的桃花,可好看了。”
“到时候,我就把你养在院子里,给你建一个温暖的小窝,每天给你吃最好吃的肉干……”
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太过疲惫,或许是怀里的温暖太过安心,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大帐内,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一人一狐平稳的呼吸声。
风雪依旧在帐外呼啸,但帐内的温暖和宁静,却仿佛能抵御世间所有的严寒和残酷。
***狐无影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中,静静地看着帐中熟睡的一人一狐。
他看着年少时的谷丰渊,看着他脸上尚未被岁月和战火完全磨灭的青涩,看着他眼中纯粹的温柔和对未来的憧憬,心中涌起一股复杂而汹涌的情感。
温暖、怀念、心酸、苦涩……
原来,他们曾经那样亲密过。
原来,他曾经那样温柔地对待过自己。
原来,他曾经那样真切地许诺过未来。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那些被遗忘的温暖,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淹没。
他想起了后来的背叛,想起了那把刺入自己心口的利刃,想起了千年的等待和寻找,想起了今生尘空冰冷的眼神和一次次的伤害……
泪水,无声地从狐无影的眼角滑落。
如果……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没有战争,没有背叛,没有蛊毒,没有误解。
只有帐中的温暖,篝火的余烬,少年将军温柔的眼神,和他怀里那只名叫“小雪影”的、无忧无虑的小白狐。
可是,没有如果。
***意识如同潮水般退去,温暖的画面开始模糊、褪色。
狐无影感觉自己又开始下坠,坠入那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之中。
但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再是全然的绝望。
因为他知道,他们曾经那样深爱过。
因为他知道,尘空的心中,并非只有冰冷的佛心和对妖的憎恶。
在那层层包裹的冷漠之下,或许还埋藏着一丝被遗忘的、属于“谷丰渊”的温暖和温柔。
只要那一丝温暖还在,就还有希望。
只要还有希望,他就不能放弃。
“丰渊……” 狐无影在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无声地呢喃着,“等着我……”
等着我……让你记起这一切。
等着我……让你记起我。
等着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镇妖塔的底层,囚牢依旧阴森而黑暗。
狐无影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去的迷茫和悲伤。
胸口的血玉,似乎因为他刚才的梦境,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
他抬起手,想要触摸血玉,却再次被琵琶骨处传来的剧痛折磨得倒抽一口冷气。
现实的痛苦,瞬间将梦境中的温暖和慰藉驱散得一干二净。
但狐无影的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和绝望。
他的眼中,多了一丝坚定,一丝执着,一丝近乎偏执的希望。
他想起了谷丰渊温柔的眼神,想起了他轻声唤出的“小雪影”,想起了他对未来的许诺。
那些记忆,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支撑着他,让他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丰渊……” 狐无影轻声呢喃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无尽悲伤和坚定的笑容,“我等你……”
等你记起我。
等你记起我们的过去。
等你……哪怕只有一句道歉。
他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积蓄着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妖力。
佛诞之日越来越近了。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撑到那一天。
为了那些温暖的记忆,为了那个迟来了千年的答案。
囚牢外的佛光依旧冰冷而凛冽,但狐无影的心中,却因为那些复苏的记忆碎片,而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火苗。
这火苗,支撑着他,在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艰难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最终的审判,也等待着那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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