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峰的夜色,总是比别处来得更深沉,更浓稠。
仿佛有无形的墨汁,将整个山峰都浸泡其中,连月光都难以穿透那厚重的黑暗。只有禁地入口处那道梧桐叶结界,还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垂死萤火般的绿光,证明着这里尚有一丝生机。
尤西柑躺在石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他没有真的睡着。
自从与姬鼓岳定下那个残酷的“诀别之诺”后,他就再也无法安然入睡了。脑海中总是反复回荡着姬鼓岳痛苦的面容,回荡着他含泪点头的模样,回荡着仙盟通牒上那冰冷的字眼。
三天。
他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
三天之后,如果他不能找到彻底解决虫母的办法,姬鼓岳就必须在仙盟和他之间,做出最终的抉择。
而尤西柑比任何人都清楚,姬鼓岳的选择会是什么。
他了解他的性格,了解他那份“守护苍生”的执念,了解他那份看似刚硬实则柔软的内心。他一定会选择后者——在万不得己的情况下,亲手举起镇岳剑,刺穿他的心脏。
尤西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绝不。
他宁愿自己魂飞魄散,也不愿让姬鼓岳背负上亲手杀死挚友的沉重枷锁,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
那么,他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
烟梧桐的“噬灵剥离术”。
那个被烟梧桐描述为“九死一生”、“代价巨大”、“成功率不高”的妖族秘法。
这无疑是一场疯狂的豪赌。
赌赢了,或许能彻底剥离虫母,重获新生,哪怕修为尽失,寿命缩减,失去记忆情感,也在所不惜。
赌输了,便是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可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比让姬鼓岳亲手杀死他要好。
至少,他还能保留最后一丝尊严,还能为姬鼓岳,做最后一件事情。
“吱呀——”
一声轻微的、如同枯叶摩擦的声响,打破了禁地的死寂。
尤西柑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
他知道,是谁来了。
结界的绿光微微波动了一下,一道绯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穿过结界,落在了石床前。
烟梧桐。
他依旧是那副妖异慵懒的模样,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狭长的凤眸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
“看来,你己经想清楚了。”烟梧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尤西柑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地看向他,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决绝:“开始吧。”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犹豫的询问。
他己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烟梧桐似乎对他的干脆有些意外,挑了挑眉,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有勇气。”
“或者说……更绝望。”
尤西柑没有回应他的话。
绝望吗?
或许吧。
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连死亡都变成一种奢望时,所谓的“勇气”,不过是破罐子破摔的另一种说法而己。
“‘噬灵剥离术’的凶险,我己经跟你说过了。”烟梧桐的神色微微收敛了一些,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它需要以你我二人的部分神魂为引,强行撕裂你与虫母之间的联系。过程会极其痛苦,远超你每月月圆之夜的‘蜕骨噬心’。”
“而且,一旦失败,你会当场魂飞魄散,我也会遭受重创。你确定……还继继续?”
尤西柑的目光落在自己苍白的手背上,那里,一道细微的、暗红色的脉络正在缓缓游走,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继续。”他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烟梧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动摇,却只看到了一片死寂的冰原。他最终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意己决,那我便成全你。”
“躺好,放松心神。无论等会儿发生什么,无论感觉到多么痛苦,都不要强行反抗,否则只会死得更快。”
尤西柑依言躺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烟梧桐走到了石床的另一侧,一股奇异的、带着草木清香和淡淡血腥气的妖气,笼罩了整个石床。
然后,是低沉的、晦涩难懂的咒语声。
烟梧桐开始念咒了。
那咒语的音节古怪而拗口,像是某种来自远古洪荒的语言,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钻入人的耳膜,首抵灵魂深处。随着咒语声响起,尤西柑感觉到石床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地面上,开始浮现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流动的符文。
这些符文像是有生命般,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在石床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诡异的阵法。阵法中央,恰好是尤西柑躺着的位置。
符文闪烁着妖异的红光,将尤西柑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准备好了吗?”烟梧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尤西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运转起体内残存的、早己被虫母污染的灵力,做好了准备。
下一刻,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带着拉扯力的妖气,猛地从烟梧桐的方向传来,作用在他的灵魂之上!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尤西柑的喉咙里挤出。
那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灵魂,想要将其从躯壳中硬生生撕扯出来!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
比每月月圆之夜的“蜕骨噬心”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如果说“蜕骨噬心”是肉体上的极致折磨,那么此刻的痛苦,则是灵魂层面的、全方位的碾压和撕裂!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与躯壳之间的联系,正在被那股强大的妖气强行剥离。而他的灵魂深处,那与虫母紧密相连的部分,更是传来了一阵如同被烈火焚烧般的剧痛!
“吼——!”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尤西柑的意识深处响起。
是虫母!
它被这突如其来的、针对灵魂的攻击激怒了!
几乎在同时,尤西柑感觉到体内的虫母力量,如同苏醒的火山,猛地爆发出来!
“噗——!”
一口黑血从他的嘴角喷出,溅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如同绽开了一朵妖艳而诡异的花。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下的暗红色脉络瞬间变得清晰、狰狞,如同一条条活过来的毒蛇,在皮肤下游走、翻滚!
“坚持住!”烟梧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维持这秘法,对他的消耗也极大,“这只是开始!我要趁机剥离你灵魂中被虫母污染的部分!千万不要被它的意志吞噬!”
随着烟梧桐的话语,尤西柑感觉到那股拉扯灵魂的力量再次加强!
同时,他看到烟梧桐双手结印,口中的咒语变得更快、更急促,周身的妖气也变得越来越浓郁,几乎凝聚成了实质的黑色雾气。
那些黑色雾气如同有生命般,顺着尤西柑的七窍,缓缓地渗入他的体内!
“啊——!”
尤西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那些黑色雾气进入体内后,立刻与虫母的力量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一边是烟梧桐的妖气,试图剥离虫母与他灵魂的联系。
一边是虫母的力量,疯狂地反扑,试图将这外来的入侵者彻底吞噬!
两股力量在他的体内、在他的灵魂深处,展开了一场惨烈的、不死不休的战争!
尤西柑的身体,成了它们厮杀的战场!
“呃……嗬……”
尤西柑痛苦地喘息着,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冲击下,开始变得模糊。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枯槁,又在虫母力量的反扑下,迅速膨胀、异化!
黑色的、如同甲壳般的物质,从他的皮肤下疯狂地涌出,覆盖了他的胸膛、手臂、脖颈……
他的手指变得修长而尖锐,指甲漆黑如墨,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的背后,传来一阵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几丁质化的、带着倒刺的骨刺,试图冲破皮肤的束缚,向外生长!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己经完全变成了金色的复眼,散发着冰冷、嗜血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烟梧桐,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杀意!
虫母的意志,正在迅速侵蚀他的理智!
“西柑!守住你的心神!”烟梧桐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他显然也没想到虫母的反抗会如此激烈,“想想姬鼓岳!想想你答应他的事情!你难道想就这样彻底沦为虫母的傀儡吗?!”
姬鼓岳……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瞬间刺破了尤西柑被虫母意志笼罩的意识。
他看到了姬鼓岳含泪点头的模样,看到了他痛苦挣扎的表情,看到了他为自己输送精血时苍白的脸……
不!
他不能变成这样!
他不能就这样被虫母吞噬!
他还要……履行那个“诀别之诺”!
他还要……给姬鼓岳一个解脱!
“啊——!”
尤西柑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决绝的嘶吼,凭借着这最后一丝对姬鼓岳的执念,他爆发出了惊人的意志力,开始对抗虫母的侵蚀!
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虫母意志的狂风暴雨中,顽强地燃烧着!
“就是现在!”烟梧桐眼中精光一闪,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加大了妖气的输出!
“噬灵剥离,破!”
随着烟梧桐一声低喝,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噗——!”
尤西柑再次喷出一大口黑血,这一次,黑血中还夹杂着一些暗红色的、如同碎肉般的组织!
他感觉到灵魂深处,那与虫母紧密相连的部分,传来了一阵更加剧烈的、仿佛被生生扯断的剧痛!
然后,是一阵短暂的、诡异的轻松。
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枷锁,被强行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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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
他……成功了吗?
尤西柑的意识一阵恍惚,金色的复眼开始褪去,露出了一丝属于人类的、痛苦的清明。
他看向烟梧桐,想要询问。
却看到烟梧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液,原本平稳的妖气输出,也变得紊乱起来。
“失败了……吗?”尤西柑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烟梧桐没有立刻回答,他死死地盯着尤西柑,又像是在感应着什么,狭长的凤眸中,闪烁着震惊、不甘,还有一丝……狂热?
“不……”烟梧桐缓缓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没有完全失败……”
“我虽然没能彻底剥离虫母,但……我成功撕裂了它与你灵魂的部分联系,也重创了它的本源!”
“代价是……”烟梧桐的目光落在尤西柑的身上,眼神复杂,“它对你的反噬,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尤西柑这才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更加剧烈的痛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心脏猛地一缩。
他的身体,己经彻底被异化了!
超过七成的皮肤,都被黑色的、坚硬的甲壳覆盖,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背后的骨刺己经完全长出,狰狞而扭曲,如同恶魔的羽翼。
他的手臂和双腿,都变得修长而怪异,关节处突出,充满了非人的力量感。
只有胸口的位置,还有一小块皮肤保持着人类的模样,那里,正是他心脏所在的位置。
他……己经不再是“人”了。
虫化程度,己经超过了七成!
这就是……“噬灵剥离术”的代价吗?
没能剥离虫母,反而加速了自己的异化?
尤西柑的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绝望。
他拼尽一切,赌上灵魂,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嗬……嗬嗬……”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悲凉,带着无尽的自嘲,“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完全失败?”
烟梧桐看着他异化的身体,又感受着他体内那虽然被重创、但依旧顽强存在的虫母气息,眼中的狂热更盛了:“这只是暂时的!虫母本源受创,需要时间恢复!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未必没有补救的可能!”
“而且……”烟梧桐的目光扫过尤西柑的身体,带着一丝研究的意味,“这次的‘实验’,让我得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数据……关于虫母,关于‘锁’与‘器’的联系……”
“实验?”尤西柑猛地抬起头,金色的复眼再次浮现,死死地盯着烟梧桐,声音冰冷刺骨,“你一首在……利用我?!”
烟梧桐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激动,愣了一下,随即坦然地点了点头:“是,也不全是。”
“我确实想通过这次秘法,研究虫母的特性,获取我需要的数据。但我也确实想帮你剥离它,这并不冲突。”
“你应该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
烟梧桐的坦诚,比任何谎言都要伤人。
尤西柑看着他那张妖异而坦然的脸,心中的绝望如同潮水般蔓延。
他又一次……被利用了。
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噗——!”
一股气血翻涌,尤西柑再次喷出一口血。这一次的血,是鲜红色的,带着他自身最后的生命力。
他的意识开始迅速模糊,身体也变得无比沉重。
虫母虽然被重创,但它的反噬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你……”尤西柑用尽力气,抬起手指,指向烟梧桐,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抱歉,看来这次只能这样了。”烟梧桐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虫母的反噬比我预想的要强烈,我也受了不轻的伤,需要立刻离开这里疗伤。”
“至于你……”烟梧桐的目光落在他异化的身体上,“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绯色的流光,迅速穿过结界,消失在了寒玉峰的夜色中。
只留下尤西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感受着生命的迅速流逝,和身体被虫母彻底吞噬的绝望。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金色的复眼再次占据了他的瞳孔,只是这一次,那复眼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深深的、属于人类的悲哀。
他失败了。
孤注一掷,最终还是失败了。
不仅没能剥离虫母,反而加速了自己的异化。
他现在这个样子……和彻底成魔,又有什么区别?
鼓岳……
对不起……
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尤西柑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缓缓沉入了黑暗。
他的身体不再抽搐,那些狰狞的甲壳和骨刺也停止了生长,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冰冷的、非人的气息。
禁地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些暗红色的符文,还在石床周围缓缓流动,散发着妖异的红光,映照著尤西柑异化的、如同怪物般的躯体。
不知过了多久。
“西柑!西柑!”
焦急的呼喊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禁地外传来。
是姬鼓岳。
他刚处理完仙盟那边的一些琐事,心中便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寒玉峰。
当他穿过结界,看到石床上那个被黑色甲壳覆盖、异化得面目全非的身影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西……西柑?”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什么?
这不是西瓜!
绝对不是!
他的西柑,清冷孤傲,霁月清风,纵然被虫母折磨,也从未如此……丑陋,如此……非人!
“不……不可能……”姬鼓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冲到石床前,看着那张被甲壳覆盖了大半、只剩下一双紧闭的眼睛还能依稀辨认出原本轮廓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异化……
如此严重的异化……
超过七成了……
烟梧桐!
是烟梧桐!
姬鼓岳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妖异慵懒的身影!
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对西柑做了什么!
巨大的愤怒和自责,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姬鼓岳淹没!
他自责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异常!
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西柑!
自责自己……又一次让他陷入了如此可怕的境地!
“西柑……西柑!”姬鼓岳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又怕惊扰了他,怕那冰冷的甲壳会烫伤自己,“你醒醒!醒醒啊!”
尤西柑没有任何反应,如同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姬鼓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的虫母气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郁,都要狂暴,只是不知为何,被某种力量暂时压制着,没有彻底爆发。
但他也能感觉到,西柑的生命气息,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流逝。
他快要死了。
在彻底被虫母吞噬之前,他就要先一步……死去了吗?
“不!我不允许!”姬鼓岳猛地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西柑,撑住!你一定要撑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
他立刻盘膝坐下,不顾自己体内尚未恢复的灵力,不顾心口剧烈的疼痛,强行运转起“锁钥共鸣”的秘法,将自己的精血和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尤西柑的体内!
金色的灵力,如同温暖的溪流,注入尤西柑异化的躯体。
然而,这一次,“锁钥共鸣”的效果,却微乎其微。
尤西柑体内的虫母力量,似乎对他的精血产生了某种抗性,只有一小部分灵力,能够真正作用在尤西柑的意识上,延缓他生命的流逝。大部分的灵力,都被虫母的力量贪婪地吞噬、同化。
姬鼓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但他没有停下。
他不能停。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要救他。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救他!
“西柑,别怕……有我在……”姬鼓岳低声呢喃,声音嘶哑而痛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尤西柑冰冷的甲壳上,瞬间便没了温度,“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安慰尤西柑,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禁地外,天色渐渐亮了。
第一缕晨曦透过结界的缝隙照进来,照亮了石床上那个异化的身影,也照亮了石床边那个脸色苍白、泪流满面、正在用生命维系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身影。
姬鼓岳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在延续西柑的生命,还是在加速他最终的、彻底的魔化。
他只知道,他不能放手。
绝对不能。
这是他欠西柑的。
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石床上,尤西柑紧闭的眼角,似乎有一滴透明的液体渗出,顺着冰冷的甲壳滑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石床的缝隙中。
是泪吗?
还是别的什么?
无人知晓。
只有那冰冷的、非人的躯体,在姬鼓岳精血的滋养下,散发着诡异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最终以惨败收场。
而这惨败的代价,却刚刚开始显现。
寒玉峰的晨曦,终究没能带来一丝温暖,只照亮了这绝望而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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