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
又是一轮血月。
这轮血月比三年前吞噬云梦泽时的那轮,更加妖异,更加浓稠。它像一颗巨大的、凝固的血珠,被无形的丝线悬挂在墨色的天幕上,将整个灵枢界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暗红色光晕之中。
寒玉峰,这座曾经以清冷孤高闻名的仙山,此刻也被这血色的月光浸染。
山峰之巅的禁地,更是首当其冲。
平日里,即使是在夜晚,禁地周围也会闪烁着由无数符文构成的、淡金色的光幕——那是仙盟布下的、用以封锁和保护“双仙冢”的重重阵法。这些光幕坚韧而稳定,散发着浩然正气,将一切试图靠近的邪祟和窥探者隔绝在外。
但今夜,在血月的映照下,这些光幕的颜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淡金色的光晕中,悄然渗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红色。光幕的表面不再是平滑如镜,而是泛起了一圈圈极其细微的、如同水面涟漪般的波动。这些波动以“双仙冢”——也就是那尊莹白的玉雕为中心,向外扩散,频率缓慢而有规律,仿佛某种呼吸。
阵法在共鸣。
与这轮血月,与笼罩天地的诡异气息,产生了某种不祥的共鸣。
负责守山的弟子们,此刻都聚集在禁地外围的哨所里,脸色凝重地望着那片被血色月光笼罩的区域。他们都是仙盟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修为不俗,心志坚定,但在这样的血月之夜,面对禁地那异于寻常的平静,每个人的心头都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禁地,有点不对劲?”一个年轻些的弟子,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目光紧紧盯着那些泛起涟漪的光幕,“这阵法的波动……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被称为“师兄”的是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修士,他是守山弟子的领队。他的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禁地内部,沉声道:“血月之力最能引动邪祟,阵法产生波动也属正常。都打起精神来,加强戒备,千万不可大意!”
话虽如此,但他的心中,那份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他能感觉到,阵法的波动并非来自外部的冲击,而是源于内部——仿佛禁地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这血月唤醒,正在缓缓地、艰难地苏醒。
禁地中央。
尤西柑的玉雕静静地矗立在姬鼓岳石化而成的基座上。
血色的月光洒在莹白的玉石上,将他凝固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清晰。那原本清冷如玉的肌肤,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仿佛泛起了一丝诡异的血色。他的眉峰依旧微蹙,嘴唇依旧紧抿,那份交织着痛苦、解脱与悲哀的神情,在血色月光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心口的镇岳剑,剑柄上的纹路在血月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暗红色的光泽。剑身在玉石中没入的部分,隐约有微光闪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剑体内蠢蠢欲动。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血月渐渐升至中天,月光的浓度达到了顶峰。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常人捕捉到的嗡鸣,突然从镇岳剑中传出。
那声音太低了,像是一根即将绷断的琴弦,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发出了最后一声微弱的震颤。
但对于守在禁地外围的、修为高深的弟子领队而言,这声嗡鸣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耳边!
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镇岳剑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是……镇岳剑的声音?”
这不是剑器碰撞的铿锵,也不是灵力灌注的嗡鸣。
这是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属于利器的锋锐与霸道,只有无尽的痛苦、不甘、绝望,以及一丝深藏的、几乎要被磨灭的温柔与守护之意。它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勾起那些被遗忘的、不愿触碰的伤痛记忆。
年轻的弟子们也纷纷反应过来,脸上露出震惊和困惑的神色。
“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剑在哭?”
“胡说!剑怎么会哭?”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镇岳剑的悲鸣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比刚才清晰了少许,也更加凄厉。
“呜——”
绵长而低回,如同一个被剥夺了一切的灵魂,在永恒的黑暗中发出的、无声的哭泣。
随着这声悲鸣,插在尤西柑玉雕心口的镇岳剑,剑身上的暗红色纹路骤然亮起,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淌。一道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剑气,从剑尖溢出,无声地横扫开来。
这道剑气没有任何杀伤力,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决绝,拂过禁地的每一寸土地,拂过那些泛起涟漪的阵法光幕。
所过之处,阵法的涟漪变得更加剧烈,光幕的颜色也更加暗淡,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守山弟子们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运转灵力护体,但那道剑气却无视了他们的防御,首接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留下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仿佛连灵魂都被冻结了一瞬。
“好……好强的悲意……”一个弟子忍不住颤抖着低语,眼中竟然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泪光,“这到底是……”
领队的中年修士,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活了近百年,从未想过,一把剑,竟然能发出如此充满“情感”的悲鸣。这己经超出了法器的范畴,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在泣血!
他猛地将目光转向玉雕下方的基座——那座由姬鼓岳石化而成的石座。
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只见那原本与大地融为一体的石质基座上,靠近玉雕足部的位置,一道极其细微的石缝中,竟然缓缓地、艰难地渗出了一滴液体。
那液体的颜色,是纯粹的、鲜艳的殷红。
如同刚刚从鲜活的生命体中流淌出来的血液,在暗红色的月光下,闪烁着妖异而刺目的光泽。
它不是浑浊的,也不是干涸的,而是清澈的、流动的,带着一种温热的、仿佛还在跳动的生命力。
一滴,仅仅是一滴。
它缓慢地、抗拒地从石缝中挤出,悬在粗糙的石面上,微微颤动着,仿佛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脱离了石座的束缚。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响。
那滴殷红的液体,滴落在了基座下方的地面上。
没有溅起尘土,也没有渗透进土壤。
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在血色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不安的光晕。
看到这一幕的守山弟子们,瞬间石化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滴“血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石座……流血了?
那可是姬鼓岳仙尊石化后的躯体所化!是与大地同源的顽石!怎么可能……流血?
这己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超出了修仙界的常识!
领队的中年修士,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隐隐感觉到,这滴“血珠”的出现,与刚才镇岳剑的悲鸣,绝非偶然!
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隐秘的、令人心悸的联系!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和恐惧,厉声喝道:“所有人!原地戒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我立刻传讯给仙盟总部,请求支援!”
他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己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处理范围。这不仅仅是血月引发的阵法异动,更像是某种沉睡的、被封印的东西,正在苏醒的预兆!
禁地中央。
镇岳剑的悲鸣己经停止,但剑身上的暗红色纹路,却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那滴从基座渗出的血珠,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诡异的光晕。
尤西柑的玉雕,依旧保持着凝固的姿态,面容悲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如果有人能靠近,能穿透那层冰冷的玉石,或许就能听到,在那坚硬的外壳之下,有两缕极其微弱、极其缥缈的意识,正在发出无声的嘶吼。
一缕属于尤西柑。
它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承受着虫母残留意志的侵蚀,承受着玉化带来的冰冷与僵硬,更承受着那份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深入骨髓的爱恋与愧疚。它渴望触碰,渴望温暖,渴望解脱,却只能被永远地禁锢在这座玉雕之中,日复一日地看着那个为自己化为顽石的人。
另一缕属于姬鼓岳。
它在永恒的沉寂中沉沦,感受着血脉献祭后的空虚与麻木,感受着石质化带来的沉重与束缚,更感受着那份亲手终结挚爱后的、永世不得安宁的痛苦与悔恨。它渴望守护,渴望赎罪,渴望唤醒,却只能化作冰冷的基座,日复一日地承载着那个被自己亲手封印的人。
血月的力量,如同钥匙,暂时打开了禁锢他们的枷锁一道缝隙。
镇岳剑的悲鸣,是他们绝望的呐喊。
基座渗出的血珠,是他们未灭的执念。
这不是灵异的巧合,也不是阵法的幻象。
这是两个被命运捉弄、被牺牲、被遗忘的灵魂,在永恒的禁锢中,爆发出来的最后一丝挣扎。
是爱与恨的纠缠,是罪与罚的轮回,是生与死的界限被短暂打破后,所留下的、带着血腥味的证明。
血月依旧高悬,血色的光芒依旧笼罩着寒玉峰。
禁地的阵法光幕,还在微微波动,仿佛在为这对灵魂的挣扎而叹息。
守山弟子们紧张地戒备着,等待着仙盟总部的支援,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没有人知道,在这座冰冷的玉雕和坚硬的石座之中,禁锢着怎样深刻的痛苦与爱恋。
也没有人知道,这血月之夜的异动,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个更加残酷、更加绝望的轮回,正在悄然酝酿。
风穿过禁地,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对永无解脱的灵魂,奏响一曲无声的挽歌。而那滴殷红的血珠,在月光下,依旧散发着妖异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远无法终结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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