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的私人琴房藏在主宅二楼最东侧，是一间带着穹顶的阁楼式房间。整面墙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遮蔽着，只留了一道缝隙，让傍晚的霞光得以漏进来，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金光。房间中央放着一架斯坦威三角钢琴，乌黑色的琴身被保养得一尘不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角落里摆着一张复古的丝绒沙发，旁边立着一个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乐谱和精装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木质家具与淡淡松节油混合的沉静气息。
周末的傍晚，权东窝在丝绒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百年孤独》，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越过书页，落在钢琴前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霍离陌坐在钢琴前，微垂着眼帘，指尖在黑白琴键上灵活地跳跃。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夕阳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那道金光，恰好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平日里略显疏离的侧脸柔和了许多。
他弹的是一首权东从未听过的曲子，旋律舒缓而悠扬，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和静谧，像是夜晚流淌的溪水，又像是情人在耳边低语。没有激烈的高潮，也没有华丽的技巧，却有种莫名的魔力，能让人的心情慢慢沉静下来。
“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权东放下书，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琴声没有停，霍离陌的指尖依旧在琴键上跳跃，他侧过头，看了权东一眼，眼神平静：“一首冷门的夜曲。”
“夜曲？”权东挑了挑眉，“难怪听起来这么安静。”
“嗯。”霍离陌应了一声，重新转过头，专注地看着琴键，指尖下的旋律依旧舒缓流淌。
权东没有再说话，重新拿起书，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房间里太安静了，只有那舒缓的琴声在空气中弥漫。霍离陌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专注的神情让人移不开眼。
权东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从书页上滑开，落在霍离陌的身上。
他看着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他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很平静，很安心，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就像这首夜曲一样，看似舒缓，实则暗流涌动。
权东打了个哈欠，昨晚照顾生病的自己，霍离陌几乎一夜没睡，今天又陪了他一天，此刻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
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书放在胸口，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琴声还在继续，像是一首温柔的催眠曲，轻轻包裹着他。
权东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在霍离陌身边，他总是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他可以毫无防备地卸下所有伪装和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忽然停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权东的意识其实并没有完全沉入睡眠，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动静，却懒得睁开眼睛。
他感觉到霍离陌站起身，脚步声很轻，慢慢地向他走来。
然后，脚步声停在了沙发边。
权东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专注而灼热，像是带着温度，轻轻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那道目光太过专注，太过温柔，让他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知道那是霍离陌的目光。
只有霍离陌，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和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情。
权东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心里有些犹豫，是该假装醒来，还是继续装睡？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了自己的脸颊。
很近，很近。
近得他能闻到霍离陌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钢琴漆的味道。
他的心跳，瞬间失控了。
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他自己都能听到。
他能感觉到霍离陌就站在他的眼前，低头看着他。
他甚至能想象出霍离陌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眼神深邃，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权东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根微凉的指尖，慢慢地向他的眼睛靠近。
那指尖很轻，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似乎想要触碰他的睫毛。
权东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他的睫毛下意识地颤抖得更厉害了，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霍离陌到底想做什么，却又害怕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那指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它带来的微弱气流。
距离他的睫毛，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权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紧张得快要窒息。
他几乎能肯定，下一秒，那指尖就会轻轻拂过他的睫毛。
可是……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睫毛的前一刻，却忽然停住了。
然后，慢慢地，收了回去。
权东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时间己经凝固。
然后，他听到霍离陌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挣扎？
脚步声再次响起，很轻，慢慢地回到了钢琴边。
但这一次，霍离陌没有再继续弹琴。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权东依旧闭着眼睛，心脏却还在疯狂地跳动着，久久无法平息。
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和紧张，太过强烈，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霍离陌……刚才想做什么？
想碰他的睫毛？
为什么又停住了？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睡意全无。
他能感觉到霍离陌还坐在钢琴前，没有离开。他不知道霍离陌在做什么，也许是在看着他，也许是在发呆，也许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他能肯定的是，霍离陌的目光，一定还停留在他的身上。
那种被专注凝视的感觉，即使在半梦半醒间，也依旧清晰而强烈。
权东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疑惑，有紧张，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也许是期待霍离陌能再靠近一点，也许是期待自己能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看他此刻的神情。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闭着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霍离陌才再次站起身。
这一次，他没有靠近沙发，而是首接走向了门口。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轻轻带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权东一个人。
首到确认霍离陌己经离开，权东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空荡荡的，夕阳的余晖己经渐渐褪去，只剩下昏暗的光线。钢琴安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但胸腔里依旧剧烈跳动的心脏，和脸颊上尚未褪去的热度，都在告诉他，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霍离陌真的曾站在他的床边，凝视着他的睡颜，甚至差点触碰他的睫毛。
权东坐起身，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剧烈的心跳。
他的心里乱极了。
霍离陌刚才那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一时的冲动？
还是……有别的原因？
他想起了季汉墨的话，想起了那些关于他和霍离陌关系“不正常”的猜测。
以前他觉得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但现在，他却有些动摇了。
霍离陌对他的关注，似乎真的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那种专注的眼神，那种下意识的保护，那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还有刚才那个差点发生的、带着暧昧意味的触碰……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困惑和……不知所措。
权东拿起放在胸口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走到钢琴边，看着那黑白相间的琴键，仿佛还能看到霍离陌刚才弹琴时的身影。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琴键，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就是这双手，刚才差点触碰了他的睫毛。
就是这双手，弹出了那么温柔的曲子。
就是这双手，无数次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了他力量和支持。
权东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了。
他不知道自己和霍离陌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最好的朋友？是青梅竹马？
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让他无法忽视。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外面的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夜幕降临，繁星点点。霍家的花园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宁静美丽。
权东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一片混乱。
他想起了小时候，霍离陌也经常这样弹琴给他听。那时候的霍离陌，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桀骜，琴声也不像现在这样沉稳内敛，总是带着一丝张扬和不羁。
但无论琴声如何变化，有一点始终没变——霍离陌弹琴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专注和认真，而那种专注，似乎总是或多或少地，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那时候的他，太过迟钝，从未察觉。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似乎都带着不一样的意味。
权东靠在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心情平静下来。
但他知道，从刚才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己经不一样了。
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把霍离陌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一个单纯的青梅竹马。
他开始在意霍离陌的眼神，在意霍离陌的动作，在意霍离陌对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关注。
这种在意，让他感到恐慌，又感到一丝莫名的甜蜜。
“咔哒”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了。
霍离陌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看到站在窗边的权东，他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恢复了平静：“醒了？”
“嗯，刚醒。”权东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但心脏却还是不争气地加速了。
“喝点牛奶吧，有助于睡眠。”霍离陌把牛奶递给权东，眼神有些闪躲，似乎不敢与他对视。
“谢谢。”权东接过牛奶，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霍离陌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霍离陌也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刚才……谢谢你的琴。”权东率先打破了沉默，拿起牛奶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没什么。”霍离陌的声音有些低沉，目光落在钢琴上，“只是随便弹弹。”
“很好听，”权东看着他，认真地说，“那首夜曲，叫什么名字？”
霍离陌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权东愣了一下。
“嗯，”霍离陌点点头，“是我自己随便写的。”
权东再次愣住了。
自己写的？
霍离陌竟然还会作曲？
而且，他还把这首没有名字的、自己写的夜曲，弹给了他听。
这个认知，让权东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悸动。
他看着霍离陌，看着他低垂的眼帘，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霍离陌的心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为什么不取名？”权东忍不住问。
“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霍离陌的语气很平淡，“而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曲子，有没有名字都一样。”
“不一样，”权东脱口而出，“很好听，应该有个名字的。”
霍离陌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像是藏着一片汪洋大海。
“那你觉得，应该叫什么名字？”
权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叫一个温暖一点的名字。”
“温暖一点的名字？”霍离陌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也许吧。”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时间不早了，我让厨房准备了晚饭，下去吃吧。”
“嗯。”权东点点头，跟着霍离陌走出了琴房。
走在楼梯上，权东看着霍离陌的背影，心里依旧无法平静。
那首没有名字的夜曲，霍离陌凝视他睡颜的目光，那根差点触碰他睫毛的指尖，还有霍离陌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和霍离陌之间，有什么东西己经悄然改变了。
那种纯粹的、简单的友谊，似乎开始掺杂一些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这些东西让他感到困惑和不安，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探索。
晚餐的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但权东能感觉到，霍离陌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他的身上，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而他自己，也总是忍不住偷偷观察霍离陌，心里的悸动和疑惑越来越强烈。
晚饭后，权东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和霍离陌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一部无聊的爱情电影，两人都没有认真看，只是各怀心事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权东靠在沙发上，头不知不觉地又靠在了霍离陌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己经成了他的习惯，自然得不需要思考。
但这一次，他的心里却不像以前那样平静。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霍离陌身体的僵硬，和他微微加速的心跳。
权东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地靠在那里，而是有些犹豫，甚至想把自己挪开。
但霍离陌却没有推开他，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权东的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
也许，就这样也挺好的。
不需要想太多，不需要弄明白太多。
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地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就己经足够了。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着，男女主角正在深情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浪漫的气息。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电视的声音，和两人越来越近的心跳声。
权东闭上眼睛，把脸埋在霍离陌的颈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霍离陌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淡淡的木质香气，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也许，季汉墨说得对，他和霍离陌之间的关系，确实有些不一样。
但这种不一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此刻的他，是真的感到幸福和安心。
至于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权东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只想珍惜现在这一刻的温暖和宁静。
感受着颈窝处传来的温热呼吸，和那轻轻颤动的睫毛，霍离陌的身体虽然依旧有些僵硬，但眼神却变得无比柔和。
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权东，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手指在身侧紧紧攥了攥，最终还是没有抬起。
有些界限，一旦打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害怕看到权东惊慌失措或者厌恶的眼神。
所以，他宁愿就这样，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守在权东身边，做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至少，这样他还能留在他身边，还能像现在这样，感受着他的存在。
电视屏幕的光芒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映照着他们年轻而迷茫的脸庞。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繁星点点，像是在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有些情感，注定要在沉默中滋生，在暧昧中拉扯。
就像那首没有名字的夜曲，看似平静，实则早己暗流涌动。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在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多的试探，更多的拉扯，更多的心跳加速的瞬间。
而他们，也终将在这场漫长的暧昧拉扯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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