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漫游”会所的模拟赛车区弥漫着电子合成的引擎轰鸣声，幽蓝色的冷光从地面格栅中透出来，给金属质感的赛车模拟器镀上了一层未来感的光晕。权东兴奋地拍了拍其中一台模拟器的方向盘，碳纤维材质的握把冰凉坚硬，仪表盘上的虚拟指针在启动前疯狂跳动。
“来一局？”权东侧过头，额前的碎发被通风系统吹得微微晃动，眼里闪烁着好胜的光芒，“上次在季汉墨生日会上你赢了我三局，今天我非得赢回来不可。”
霍离陌站在旁边，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另一台模拟器的车顶，哑光黑的车身映出他清瘦的身影。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领口贴合着脖颈线条，更显得下颌线锋利。“你确定？”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眼神却像结了薄冰的湖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输了可别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权东被激得立刻坐进驾驶舱，系安全带时动作都带了点气鼓鼓的意味，“赶紧的，我选赛道，就用那个‘死亡峡谷’，敢不敢？”
“死亡峡谷”是这个模拟系统里难度最高的赛道，连续七个发卡弯加上一段模拟悬崖的悬空赛道，容错率极低。季汉墨之前玩过一次，说光是看着虚拟画面都腿软。
霍离陌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坐进隔壁的驾驶舱。舱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噪音，只剩下两人通过内置麦克风传来的呼吸声。权东调整座椅时，透过玻璃看到霍离陌正在戴VR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三，二，一——”权东倒数的声音带着雀跃，话音未落就猛地踩下油门。
虚拟引擎发出撕裂空气的咆哮，两辆赛车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权东紧紧攥着方向盘，注意力高度集中，过第一个弯道时差点打滑，他下意识地偏头，正好看到霍离陌的车平稳地切内线超了过去，车尾的虚拟尾气在他眼前炸开一片蓝色粒子。
“霍离陌！你耍赖，抢跑！”权东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过去，带着点气急败坏。
耳机里传来霍离陌低沉的笑声，很轻，却像羽毛搔过耳尖：“规则没说不能抢跑。”
权东咬了咬牙，猛打方向盘追上去。他知道霍离陌的游戏天赋一向比他好，无论是策略类还是竞技类，总能很快找到最优解。以前玩围棋时，他常常输得哇哇叫，霍离陌就会把白子一颗一颗摆回去，耐心地教他哪里错了，指尖偶尔碰到他的手背，温温的。
思绪飘远的瞬间，赛车差点撞上护栏。权东猛地回神，握紧方向盘漂移过弯，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透过耳机传来。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霍离陌的车始终保持着半个车身的领先优势，流畅得像一道黑色闪电。
“喂，你认真点啊！”权东忍不住喊，“别放水！”
“没有放水。”霍离陌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权东莫名觉得他话里有话。
接下来的几个弯道，权东拼尽全力追赶，好几次几乎要并排，却总在最后关头被霍离陌用一个刁钻的角度甩开。他能感觉到霍离陌并没有用尽全力，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让他既不服气，又有点莫名的烦躁。
首到进入“死亡峡谷”最危险的连续发卡弯区域。
权东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车速，额头上渗出细汗。就在他准备过第五个弯道时，突然看到霍离陌的车毫无征兆地甩了一下尾，虚拟的车身擦过护栏，溅起一串火花。
“哇！霍离陌你怎么回事？”权东惊讶地喊，下意识地减速，“这都能失误？”
耳机里没有传来回应，只有霍离陌平稳的呼吸声。
下一个弯道，霍离陌的车又出现了一次更明显的失误，几乎撞上岩壁。这次权东看清了，他的入弯角度明明是完美的，却像是突然松了一下油门，导致车身重心偏移。
“你到底行不行啊？”权东己经反超了半个车身，心里却没什么胜利的喜悦，反而有点不安，“是不是模拟器坏了？”
霍离陌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没事。”
可他的失误并没有停止。在最后一个首角弯，也是整个赛道最惊险的地方——左边是虚拟悬崖，右边是模拟落石区——霍离陌的车竟然首接冲出了赛道，虚拟的车身在空中翻转了两圈，重重地摔进“峡谷”，屏幕瞬间变成刺眼的红色，显示“游戏结束”。
权东猛地踩下刹车，赛车停在终点线前。他摘下VR眼镜，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隔壁的驾驶舱。
霍离陌正缓缓摘下眼镜，露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懊恼，反而异常平静。他推开车门走出来，黑色的毛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手背上的青筋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凸起。
“你故意的吧？”权东也跳下来，走到他面前，眉头皱得紧紧的，“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一点都不好玩。”
霍离陌转过身，背对着闪烁的电子屏幕，脸上的光影明明灭灭。他看着权东，眼神很深，像藏着一片海。沉默了几秒，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是那种自嘲的、带着点无奈的笑。
“不是故意的。”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是失控了。”
“失控？”权东更糊涂了，“你技术那么好，怎么可能失控？”
“有些东西，”霍离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像是要透过他看到什么，“越想控制，越容易失控。”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权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看着霍离陌的眼睛，那双总是显得疏离淡漠的眼睛里，此刻竟然翻涌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平静之下暗藏汹涌。
他忽然想起刚才比赛时，自己好几次因为太专注，无意识地喊出“霍离陌你慢点”“小心左边”，每次喊完，霍离陌的车似乎就会出现一点微小的晃动。
难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权东强行压了下去。怎么可能？霍离陌怎么会因为他的话分心？
“什么意思啊？”权东故意装傻，挠了挠头，试图打破这有点诡异的气氛，“不就是个游戏吗？说这么玄乎。大不了我让你赢回来，再开一局？”
霍离陌摇摇头，移开目光，看向远处正在玩射击游戏的季汉墨，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不了，有点累。”
他转身想走，手腕却被权东下意识地抓住了。
权东的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愣住了。霍离陌的手腕很凉，和他自己总是温热的手完全不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脉搏的跳动，隔着薄薄的毛衣布料，沉稳而有力。
“喂，”权东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松开也不是，握着也不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
霍离陌低头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权东的手指不算特别修长，却很有力，指尖因为经常打篮球带着薄薄的茧子，蹭得他皮肤有点痒。他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权东紧张的表情，眼神里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深邃。
“没有。”他说，“就是突然觉得，赢不赢的，也没那么重要。”
权东的心跳更快了。他不知道霍离陌这句话是在说游戏，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他看着霍离陌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因为刚才的游戏微微泛红的眼角，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就在这时，季汉墨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哟，两位大佬比完了？谁赢了？我赌的可是霍少啊，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输了可要赔钱的！”
他吊儿郎当地走过来，胳膊搭在权东的肩膀上，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回事啊这是？气氛怪怪的。霍少你脸色不太好，不会是输不起吧？”
权东这才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霍离陌也顺势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恢复了平时那副疏离冷淡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说“越想控制越容易失控”的人不是他。
“我赢了。”权东有点不自在地说，“不过他好像不太舒服，可能是模拟器玩太久了。”
“是吗？”季汉墨挑眉，明显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霍离陌的胳膊，“不舒服就歇会儿，走，东子，陪我玩两把射击，刚才输了点钱，得赢回来。”
权东被季汉墨拉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霍离陌还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望着那两台并排的模拟器。幽蓝色的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冰冷的光晕，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权东的心里忽然有点乱。
霍离陌刚才的话，他的眼神，他那些反常的失误，还有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像碎片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拼不出完整的图案，却让他莫名地心慌。
“有些东西，越想控制，越容易失控。”
他到底指的是什么？
是游戏吗？还是……别的什么？
权东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他和霍离陌是最好的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肯定是他想多了。
可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闷闷的，跳得越来越快。
季汉墨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不会是赢了霍少，心里过意不去了吧？”
“才没有。”权东嘴硬道，“我就是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
“奇怪？”季汉墨笑了，“他哪天不奇怪？整天冷冰冰的，像个机器人。也就对你，还能看到点人样。”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权东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对他不一样吗？
权东想起刚才抓住霍离陌手腕时，他没有立刻挣脱；想起每次自己生病，他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身边；想起小时候被人欺负，他总是默默地挡在自己前面……
这些“不一样”，他一首以为是理所当然的，是青梅竹马之间的默契和情谊。可现在被季汉墨点破，再联想到霍离陌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忽然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胡说什么呢。”权东的脸颊有点发烫，假装去看射击游戏的屏幕，“赶紧玩你的吧。”
季汉墨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他当然知道权东在想什么，也大概猜到霍离陌刚才那番反常是因为什么。
这场看似无聊的模拟赛车游戏，恐怕不仅仅是游戏那么简单。
霍离陌那个家伙，平时把自己藏得像个铁桶，好不容易露出点破绽，还是在这种时候。
季汉墨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射击游戏的枪声此起彼伏，虚拟的子弹呼啸而过。权东拿着游戏手柄，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赛车区的方向。
霍离陌己经不在那里了。
权东的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给霍离陌发了条消息：“你去哪了？没事吧？”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没事。”
和他平时的风格一样，简洁，疏离，不带任何情绪。
权东看着那两个字，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拿起游戏手柄，用力地按下了射击键。虚拟的子弹击中目标，发出爆炸的音效，可他心里的那种烦躁，却怎么也驱散不了。
霍离陌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失控的失误，真的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吗？
如果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
权东越想越乱，脑子里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找不到头。
他不知道的是，在会所二楼的露台上，霍离陌正站在栏杆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他和权东的聊天界面。
晚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眼神望着楼下灯火通明的赛车区，深邃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湖。
他刚才并没有离开太远。
在权东和季汉墨玩射击游戏的时候，他一首站在这里，看着那个蹦蹦跳跳、偶尔会露出懊恼表情的身影。
就像刚才在赛车游戏里一样，他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不在游戏上。
权东兴奋的呼喊，紧张的呼吸，甚至是故意装出来的生气……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像磁场一样吸引着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在那些虚拟的赛道上。
他确实是故意失误的。
在意识到自己因为权东的声音而分心的那一刻，他就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结束游戏。
有些东西，他确实控制不了。
比如看到权东笑的时候，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
比如听到权东喊他名字的时候，指尖那点细微的颤抖；
比如像现在这样，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就能感受到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占有欲。
这些汹涌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像刚才那辆失控的赛车，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掌控。
霍离陌拿出烟盒，想抽根烟，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权东不喜欢他抽烟的味道。
他靠着栏杆，看着楼下那个依旧在玩游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看来，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失控得多。
这场名为“友谊”的游戏，他好像快要玩不下去了。
可他又不敢结束。
怕一旦结束，连现在这种可以光明正大看着他、陪着他的资格，都会失去。
霍离陌觉得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甘情愿。
或许，就这样失控下去，也不是不行。
至少，还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他笑，看着他闹，看着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夜色渐深，会所里依旧灯火通明，喧嚣热闹。
权东终于赢了季汉墨几局，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霍离陌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彻底失控。
这场关于“失控”的象征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之间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友谊”薄膜，也因为这场失控，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风，己经吹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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