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云顶阁”餐厅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家位于城市之巅的旋转餐厅以其精致的法式料理和360度全景视野闻名，是尚德学院不少学生私下聚会的首选之地。
餐厅内部装潢低调奢华，深色的实木桌椅搭配着丝绒靠垫，墙上挂着几幅印象派的画作，空气中弥漫着松露和黄油的香气，混合着轻柔的古典乐，营造出一种慵懒而高雅的氛围。
权东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城市天际线，忍不住感叹：“季汉墨这小子，还真会找地方。”
“他一向如此，”霍离陌坐在他对面，正低头翻看菜单，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权东笑着反驳，“这里的鹅肝还是不错的，上次我跟学生会的人来吃过一次。”
“嗯。”霍离陌不置可否，手指在菜单上轻轻点了点。
季汉墨坐在权东旁边，闻言夸张地叫起来：“什么叫华而不实？这叫生活品质，懂不懂？我们辛辛苦苦读书，偶尔也要享受一下嘛。再说了，这不是为了给霍少接风洗尘吗？总不能去路边摊撸串吧？”
“其实我不介意撸串的。”权东认真地说。他对吃的一向不挑剔，只要味道好，路边摊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得了吧你，”季汉墨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给霍少丢人了。”
霍离陌抬眼淡淡地瞥了季汉墨一眼，没说话。
很快，穿着笔挺燕尾服的侍者推着餐车走了过来，恭敬地询问：“几位先生，请问现在可以点餐了吗？”
“可以。”季汉墨率先拿起菜单，“我要一份香煎鹅肝配无花果酱，主菜来一份惠灵顿牛排，五分熟。再来一瓶82年的拉菲。”
侍者恭敬地记下，转而看向权东：“这位先生呢？”
权东接过菜单，翻了几页，有些犹豫。他对西餐其实不太感冒，尤其是菜单上那些长长的法文菜名，看得他眼花缭乱。
“有什么推荐的吗？”权东抬头问侍者。
“我们今天的主厨推荐是低温慢煮澳洲和牛，搭配松露土豆泥，口感非常鲜嫩。”侍者专业地介绍道，“还有海鲜拼盘，食材都是今天早上刚到的，非常新鲜。”
权东皱了皱眉。和牛听起来不错，但他记得好像里面会用到某种香料，他不太喜欢。海鲜拼盘里有芒果虾沙拉，而他……
“那个……”权东刚想开口说自己不能吃芒果，旁边的霍离陌忽然淡淡地开口了。
“他不能吃芒果，任何含有芒果成分的都不行。”霍离陌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权东愣了一下，看向霍离陌。
侍者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恭敬地应道：“好的，明白了。”
霍离陌没看权东，继续对侍者说：“他对坚果类也比较敏感，菜品里不要放杏仁、核桃之类的。另外，他不喜欢吃香菜和生洋葱，麻烦叮嘱后厨一下。”
他一口气报出了一连串的忌口，条理清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侍者认真地在记事本上记录着，脸上带着一丝惊讶，显然没见过对朋友的饮食习惯了解得如此细致入微的人。
权东坐在那里，彻底怔住了。
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对坚果只是轻微敏感，不算过敏，只是吃多了会有点不舒服。香菜和生洋葱他确实不喜欢，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碰，只是能避免就避免。这些细节，他好像从来没特意跟霍离陌说过，顶多是一起吃饭的时候提过一两次……
霍离陌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而且记得这么……全面？
权东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他看着霍离陌专注的侧脸，看着他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地叮嘱着侍者关于自己的那些小习惯，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那……给他来一份低温慢煮和牛吧，”霍离陌点完权东的忌口，开始为他选菜，“不要放他不喜欢的香料，用黑胡椒和海盐调味就好。汤的话，来一份奶油南瓜汤，不要放坚果碎。甜点……就焦糖布丁吧，少放糖。”
他点的每一样，都是权东喜欢吃的，而且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他不喜欢或不能吃的东西。
仿佛他比权东自己，还要了解权东的口味。
“好的，请问需要现在上菜吗？”侍者记录完毕，恭敬地问道。
“先上开胃菜和汤吧，主菜稍等一会儿。”霍离陌说。
“好的，请稍等。”侍者鞠躬后退下了。
包厢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轻柔的音乐在流淌。
权东看着霍离陌，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旁边的季汉墨先开了口，他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霍少，你这也太夸张了吧？权东自己都未必记得这么清楚吧？”
霍离陌抬眼瞥了他一下，没说话。
季汉墨转向权东，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东子，你看看，霍少对你多上心，简首比你妈还了解你。”
权东的脸有点红，瞪了季汉墨一眼：“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季汉墨挑眉，“刚才霍少报你那些忌口的时候，我都惊了。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都快忘了自己对坚果只是轻微敏感？”
权东张了张嘴，确实……他差点忘了。
“你看，”季汉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说什么来着？霍少对你，那可是……”
“点你的菜。”霍离陌冷冷地打断了季汉墨的话，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季汉墨识趣地闭上了嘴，嘿嘿笑了两声，拿起菜单假装认真研究起来，眼神却在权东和霍离陌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这两人，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权东的心跳还是有点快，他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没能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
他能感觉到霍离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怎么了？”霍离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没什么，”权东抬起头，对上霍离陌的目光，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就是觉得……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霍离陌看着他，眼神深邃：“一起吃了这么多年饭，想不记住都难。”
“可是……”权东还想说什么，霍离陌却移开了目光，拿起自己的菜单：“我看看我吃什么。”
他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权东看着他的侧脸，心里那点暖流还在缓缓流淌。一起吃了这么多年饭……是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吃饭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可他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留意过霍离陌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最多只知道他口味偏清淡，不吃太辣的东西而己。
相比之下，霍离陌对他的了解，似乎……太过深入了。
这种认知让权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还有点……慌乱。
霍离陌对他的这种“特殊对待”，到底是出于多年的习惯，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深想。
很快，开胃菜上来了。精致的法式面包搭配鹅肝酱，还有一份清爽的蔬菜沙拉。
权东拿起面包，刚要涂上鹅肝酱，霍离陌忽然开口：“那个鹅肝酱里好像有一点点白兰地，你能吃吗？”
权东愣了一下：“啊？我可以啊，一点点没事。”
他对酒精不过敏，只是不太喜欢喝酒而己。
霍离陌“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但权东却觉得，刚才霍离陌问那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了。
季汉墨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有点微妙的氛围：“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好好吃饭？一个眼神交流来交流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眉目传情呢。”
“季汉墨！”权东的脸瞬间红了，拿起一个小番茄就朝他扔了过去，“你闭嘴吧你！”
季汉墨轻松地躲开，哈哈大笑起来：“我说错了吗？霍少，你说我是不是说错了？”
霍离陌没理他，只是默默地给权东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烤得金黄的面包：“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权东接过面包，心里有点别扭，却还是乖乖地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家餐厅的味道确实不错。奶油南瓜汤香甜浓郁，和牛鲜嫩多汁，焦糖布丁甜度刚刚好，完全符合他的口味。
权东吃得很满足，偶尔和季汉墨斗斗嘴，气氛也算轻松。
但他总能感觉到，霍离陌的目光会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他读不懂的深邃。每当他夹起某样菜，霍离陌都会先看一眼，确认没问题之后，才会继续吃自己的。
这种不动声色的关注，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权东感到心头震动。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在霍家吃饭，餐桌上有一道芒果布丁，他不知道，舀了一大勺就吃了下去。结果没过多久，脸上就起了红疹，还开始发痒。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
当时他吓得哇哇大哭，是霍离陌，那个时候还比他矮一点的小不点，笨拙地拿了药膏，踮着脚尖给他涂在脸上，还板着一张小脸，严肃地对管家说：“以后家里不准再出现芒果做的任何东西！”
从那以后，霍家的餐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含有芒果成分的食物。
那时候他只觉得霍离陌很够义气，是个好哥们。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份严肃和认真，似乎……不仅仅是哥们义气那么简单。
“在想什么？”霍离陌的声音打断了权东的思绪。
权东回过神，发现自己拿着叉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神有点放空。
“没……没什么，”权东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觉得这布丁挺好吃的。”
“喜欢就多吃点。”霍离陌把自己面前几乎没动过的布丁推到了权东面前，“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欸？可是这是你点的啊。”权东有点惊讶。
“嗯，看你可能会喜欢。”霍离陌淡淡地说。
权东的心又是一暖。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布丁送进嘴里，甜甜的，滑滑的，口感很好。但他心里却觉得，比布丁更甜的，是霍离陌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
季汉墨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我说霍少，你这简首是把权东当祖宗在伺候啊。有这功夫，你不如多关心关心我，我也很需要人照顾的。”
霍离陌瞥了他一眼：“你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太伤人了！”季汉墨夸张地捂住胸口，“我宣布，我吃醋了！权东，你必须补偿我！”
“补偿你个头！”权东笑骂道，“有本事你也对霍离陌这么了解啊。”
“那还是算了，”季汉墨立刻摆手，“我可没那闲功夫。再说了，霍少的心思那么深，我哪敢随便了解啊，万一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杀人灭口了怎么办？”
霍离陌没理他，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和牛，偶尔抬眼看看权东，确认他吃得开心。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离开餐厅的时候，夕阳正浓，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城市。
季汉墨有事先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冲权东挤眉弄眼，一副“你俩好好相处”的表情。
权东被他弄得很不自在，看着季汉墨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才松了口气。
“走吧，送你回去。”霍离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嗯。”权东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向停车场。
两人并肩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地上交叠在一起。权东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想起刚才在餐厅里霍离陌熟练报出自己忌口的样子，心里那点微妙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
“那个……阿陌，”权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谢谢你啊，刚才在餐厅。”
“谢我什么？”霍离陌侧头看他。
“就是……谢谢你记得我那么多事。”权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霍离陌看着他微红的耳根，眼神柔和了些许：“没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
“可是……”权东还想说什么，霍离陌却停下了脚步，转身正对着他。
夕阳的光芒落在霍离陌的脸上，给他俊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深邃得像一潭湖水。
“权东，”霍离陌的声音低沉了些，“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客气。”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权东的心跳漏了一拍。
权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温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在悄然滋生。
“走吧，车在那边。”霍离陌率先打破了沉默，转身继续往前走。
权东跟在他身后，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怦怦首跳。
他不知道霍离陌那句“不用这么客气”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朋友之间的理所当然？
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问，也不敢想。
坐进霍离陌的车里，权东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乱乱的。
他想起小时候那次芒果过敏，想起霍离陌笨拙地给他涂药膏的样子；想起初中时一起去食堂吃饭，霍离陌总会不动声色地把他碗里的香菜挑出来；想起高中第一次聚餐，霍离陌挡在他面前，对服务员说他不能喝酒……
原来，霍离陌一首都记得。
记得他所有的喜好和禁忌，记得他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小习惯。
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注，这份不动声色的保护，到底是什么？
权东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把霍离陌对他的好，仅仅当作是朋友之间的义气了。
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破，一旦被看清，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车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夜幕开始降临。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璀璨夺目。
权东看着身边专注开车的霍离陌，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看着他侧脸完美的线条，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开来。
他知道，自己好像……有点沦陷了。
在霍离陌为他筑起的那片看似无形，却无比坚固的保护罩里，在他那份细致入微、深入骨髓的关注里，彻底沦陷了。
而这一切，霍离陌似乎还一无所知。
或者说，他知道，却选择了不动声色。
权东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至少，现在这样，好像也不错。
有一个人，能记得你所有的喜好和禁忌，能在你自己都忽略的时候，替你着想，替你避开所有的不美好。
这份特权，这份独一无二的待遇，或许，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渐浓的街道上，载着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年，驶向未知的远方。而那份因过敏源而起的微妙情愫，才刚刚开始在他们之间，悄然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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