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府偏院的房间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师洺关依旧昏迷不醒,静静地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眉头依旧痛苦地蹙着,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细密的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添了几分脆弱与可怜。
天境医仙正在为他施针。
一根根细长的金针,被医仙以精准而迅速的手法,刺入师洺关身上的各大穴位。每一根金针刺入,都会带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黑色的雾气,那是蚀心引的毒气被暂时逼出体外的迹象。
但这效果微乎其微。
医仙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凝重,显然是耗费了极大的心神。
轲?站在一旁,玄金色的战甲上还残留着师洺关咳出的血迹,如同开在冰雪上的红梅,刺眼而悲怆。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医仙施针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紧张、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即使是在面对千军万马的战场,即使是在与魔尊正面交锋的危急关头,他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从容。
可此刻,看着师洺关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看着医仙那凝重的表情,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医仙拔出了最后一根金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脸上的凝重丝毫未减。
“怎么样?”轲?迫不及待地问道,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医仙转过身,对着轲?拱了拱手,语气沉重地说道:“回战神,老夫己经尽力了。暂时用金针封住了他几处主要的心脉,延缓了毒气的蔓延,也喂了他一粒‘护心丹’,应该能让他暂时安稳一些。”
“暂时?”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意思是,这只是权宜之计?”
“是。”医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愧疚,“此毒霸道异常,深入骨髓,己经与这位小友的心脉紧密相连,老夫……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轲?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怒火,“你是天境最有声望的医仙!连你都束手无策?!”
他不是质疑医仙的能力,而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洺关他……
他不能有事!
医仙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因为轲?的怒火而生气,只是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沉重:“战神息怒。并非老夫无能,实在是此毒太过阴狠歹毒,乃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蚀心引。”
蚀心淫?
轲?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那是九幽玄界的一种禁术奇毒,传说中是用无数因爱生恨、含恨而终的生灵怨气,混合了百种至毒之物炼制而成。此毒无色无味,却阴狠至极,专门针对人的七情六欲,尤其是那最浓烈的爱意与恨意。
一旦中了此毒,若是对特定之人动了真情,或是生出滔天恨意,毒便会瞬间发作,如同万蚁噬心,将人的心脉一点点蚕食、撕裂,最终在极致的痛苦中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此毒霸道异常,无解!
至少,在碧落天境的典籍记载中,从未有过解此毒的先例!
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洺关下此毒手的人,竟然如此狠毒,竟然用了这种禁术奇毒!
是玄界的人?
还是……
一个名字,瞬间浮现在轲?的脑海中——伊花俐!
那个骄纵狠毒、对自己痴心妄想、又对洺关充满嫉妒的魔尊之女!
除了她,轲?想不出还有谁会对洺关下如此毒手!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杀意,瞬间从轲?的体内爆发出来,玄金色的仙元不受控制地翻涌,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医仙和站在一旁的郝浒缇,都被这股恐怖的气息震慑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战神息怒!”医仙连忙说道,“虽然此毒无解,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生机!”
“什么意思?”轲?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的光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老夫刚才也说了,此毒是针对人的七情六欲。”医仙解释道,“若是能做到……不动情,不生恨,心如止水,断绝一切念想,或许……或许能暂时压制住毒性,苟延残喘。”
不动情,不生恨,心如止水,断绝一切念想……
这几句话,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轲?的心上!
断绝一切念想?
对洺关?
这怎么可能!
先不说洺关他本身就是个温润善良、重情重义的人,单说他对自己……
轲?不敢再想下去。
他几乎可以肯定,洺关对自己,绝非没有半分情意。否则,刚才也不会因为看到自己,情绪波动,引发如此剧烈的毒发!
让他对自己不动情?
这简首比杀了他还难受!
更何况,要一个人断绝七情六欲,与行尸走肉何异?
这哪里是什么生机?
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轲?看着软榻上昏迷不醒的师洺关,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痛苦蹙起的眉头,心中像是被刀割一样疼。
他无法想象,洺关若是醒来,得知自己中了如此歹毒的毒药,得知自己必须断绝一切情感才能活下去,他会是何等绝望!
那个温柔善良、对世界充满爱意的人,要他变成一个心如止水的活死人……
这太残忍了!
“是谁?”轲?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杀意,“是谁下的毒?!”
医仙被他眼中的杀意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摇了摇头:“老夫不知。此毒太过隐秘,且发作时才会显露痕迹,实在难以追踪来源。”
“不知?”轲?冷笑一声,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没关系。我会让他自己站出来的!”
他转过身,看向郝浒缇,语气冰冷而威严:“郝浒缇!”
“属下在!”郝浒缇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传令下去!”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封锁整个战神府,彻查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最近接触过师洺关和他汤药的人!任何可疑人员,格杀勿论!”
“另外,”他顿了顿,眼中的杀意更浓,“给我查!查最近天境所有的异动,查所有可能与玄界有联系的人!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下毒的杂碎给我找出来!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是!”郝浒缇沉声领命,眼中也充满了愤怒和杀意。
他早就觉得师洺关的病有些蹊跷,没想到竟然是中了如此歹毒的禁术!不管是谁干的,他都绝不会放过!
郝浒缇起身,正准备离开,却被轲?叫住了。
“等等。”轲?的目光落在软榻上的师洺关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一丝冰冷,“加派人手,守好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包括……长老会的人。”
他担心,长老会那些人知道了洺关中了蚀心引,会借机发难,甚至可能会对洺关不利。
在找到解药(或者说,在找到控制毒性的方法)之前,他必须确保洺关的绝对安全!
“属下明白!”郝浒缇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去执行轲?的命令。
房间里,只剩下轲?、医仙,以及昏迷的师洺关。
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医仙看着轲?那紧绷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战神,老夫知道您心急如焚。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蚀心引虽毒,但并非完全没有压制之法,只是……”
“只是什么?”轲?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只是那方法,对这位小友来说,太过残忍。”医仙叹了口气,“除了断绝七情六欲,心如止水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绝情根。”
自绝情根?
轲?的瞳孔再次一缩!
自绝情根,比断绝念想更加彻底,更加残忍!
那是要硬生生剥离一个人的情感本源,从此以后,形同草木,再无悲喜,再无爱恨。
这比死了,还要可怕!
轲?看着师洺关,想象着他变成那样一副毫无感情的模样,心中的疼痛更加剧烈了。
不。
他不能让洺关变成那样。
绝对不能!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绝望。
医仙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愧疚:“抱歉,战神。老夫翻阅了所有的典籍,只找到这两种方法。或许……或许九幽玄界会有解药,但那里是我们的死敌,而且……就算有解药,他们也绝不会轻易交出。”
九幽玄界……
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难道……真的要去求那些魔崽子?
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尊严、骄傲……
在洺关的生命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要能救洺关……
他什么都愿意做!
“老夫这里还有一些安神定气、固本培元的丹药,或许能稍微缓解一下他的痛苦。”医仙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递给轲?,“战神,好好照顾他吧。尽量……不要让他情绪波动太大。”
轲?接过玉瓶,紧紧地攥在手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多谢。”他低声说道,声音沙哑。
“分内之事。”医仙拱了拱手,“若是没有别的事,老夫就先告辞了。若是有任何变故,随时可以传唤老夫。”
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医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软榻上的师洺关,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轲?和昏迷的师洺关。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平稳(或者说,师洺关是虚弱)的呼吸声。
轲?走到软榻边,缓缓地坐下。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拂过师洺关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传来的,是一片冰凉的触感。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带着前所未有的珍视和……恐惧。
“洺关……”轲?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对不起……
他有太多太多的对不起,想要对这个躺在病榻上,因为自己而受苦的人说。
他看着师洺关苍白的脸,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嘴角残留的、己经干涸的血迹……
心中的自责、愤怒、心疼、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凡人,在他心中,己经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重要到……可以让他不顾一切,甚至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重要到……一想到可能会失去他,他就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这种感觉,陌生而强烈,让他这个天生“绝情道体”的战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一丝隐秘的甜蜜。
原来,这就是……动情的滋味吗?
苦涩,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甜。
只是,这份甘甜,对洺关来说,却成了致命的毒药。
轲?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了,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下头,将脸轻轻埋在师洺关的颈窝处,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淡淡的、熟悉的草药清香。
那是属于云荒的味道,是属于洺关的味道,是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味道。
“洺关,”他低声呢喃着,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别怕……”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定不会。”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闯九幽……我也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决心。
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那是愿意为了怀中之人,付出一切的决绝。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在两人身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
画面,温馨而美好。
然而,只有轲?自己知道,这份温馨的背后,隐藏着何等沉重的痛苦和绝望。
蚀心引……
无解之毒……
他该怎么办?
他真的能找到救洺关的方法吗?
就算找到了,洺关他……真的能接受那两种残酷的“生机”吗?
轲?紧紧地抱着师洺关,感受着怀中人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就算是战无不胜的他,也会有如此无能为力的时刻。
原来,失去一个人的恐惧,竟然如此撕心裂肺。
他低头,看着师洺关苍白的脸,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那个吻,很轻,很柔,带着他从未有过的珍视和……绝望。
洺关。
等我。
一定要等我。
我一定会……救你。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窗外的仙雾,依旧缭绕。
阳光依旧温暖。
但房间里的人,却仿佛己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绝望之中。
一场围绕着“蚀心引”的、更加残酷的挣扎和痛苦,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外部的敌人,更是那深入骨髓的、因爱而生的剧毒,和那残酷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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