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府的回廊,此刻空旷得只剩下轲?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玄金色的战甲上还在滴落着温热的血液,有他自己的,也有魔兵的。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怀中那个气息微弱的人身上。
师洺关蜷缩在他的臂弯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薄的宣纸,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轲?的心,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洺关……撑住……一定要撑住……”
轲?低声呢喃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脚步踉跄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师洺关的房间奔去。玄金色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贴在他汗湿的脸颊上,遮挡不住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绝望。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即使是在与魔尊大战三百回合,身负重伤时,他也从未如此恐慌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件极其珍贵、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自己的指缝间一点点滑落,而他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刀伤剑伤,都要让他痛苦。
“战神!”
郝浒缇带着几名仙医,匆匆从前面的拐角处赶来。看到轲?怀中毫无生气的师洺关,以及轲?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郝浒缇的心猛地一沉,快步上前:“快!房间己经准备好了!仙医也带来了!”
轲?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抱着师洺关,跟着他们快步走进房间。
房间里早己准备好了最柔软的床榻,以及各种珍稀的疗伤药材。几名仙医也都是天境医术高明之辈,看到师洺关的状况,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上前准备诊治。
“让开!”
轲?却低吼一声,将所有人都推开,小心翼翼地将师洺关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亲自为师洺关盖上被子,然后才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看着那几名仙医,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救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战神!”几名仙医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拿出金针和药材,开始为师洺关诊治。
郝浒缇站在一旁,看着床榻上气息奄奄的师洺关,又看了看脸色阴沉得可怕、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轲?,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低声说道:“战神,你也受伤了,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轲?身上的伤口不少,尤其是胸口那一道被魔将骨鞭抽中的伤,虽然魔气己经被净化,但伤口很深,还在不断地渗血,将玄金色的战甲染得更加鲜艳。
但轲?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师洺关,眼神一刻也不肯离开。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个人的身上。
自己的伤,又算得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仙医们忙碌的声音,以及师洺关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轲?的手心,早己被汗水浸湿。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终于,为首的那名仙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摘下了脸上的汗珠,转过身,对着轲?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愧疚:“战神……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轲?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怒火,“你们说尽力了?!他还在流血!他还有呼吸!你们告诉我尽力了?!”
他一把抓住那名仙医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提了起来,金色的瞳孔中充满了血丝和杀意:“我让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听到没有!”
“战神息怒!”仙医被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解释道,“并非我们无能!而是……而是这位小友他……他体内的毒性己经深入骨髓,与心脉紧密相连,而且……而且这毒性还在不断地侵蚀他的生机,我们……我们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束手无策?”轲?的声音更加冰冷,“你们是天境最好的仙医!连你们都束手无策?!”
“这……这毒太过阴狠霸道,是……是蚀心引啊!”仙医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脸上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奈,“此毒无解,除非……除非能做到彻底绝情绝爱,否则……否则只能看着他的生机一点点流逝,最终……心脉寸断,魂飞魄散……”
蚀心引……
又是蚀心引!
轲?猛地松开手,仙医踉跄着后退几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轲?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床榻上的师洺关,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无解……
又是无解……
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洺关离他而去吗?
不!
他不接受!
绝对不接受!
轲?猛地站起身,走到床榻边,伸出手,颤抖着抚上师洺关苍白的脸颊。
入手一片冰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师洺关的生命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就像即将燃尽的烛火。
而他的心脉处,有一股极其阴寒、极其霸道的力量,正在疯狂地肆虐,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生机,破坏着他的经脉。
那就是……蚀心引?
轲?闭上眼,将自己的心神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探入师洺关的体内,想要更清楚地了解那股毒力的状况。
他的仙元刚一进入师洺关的体内,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排斥力。那股阴寒的毒力,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立刻蜂拥而至,疯狂地攻击他的仙元。
轲?强忍着仙元被侵蚀的痛苦,坚持着,一点点靠近师洺关的心脉。
他看到了。
那是一团缠绕在师洺关心脉周围的、漆黑如墨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如同发丝般的毒线,这些毒线深深地扎根在师洺关的心肌上,每一次收缩,都会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同时也会让毒线更加深入一分。
而随着师洺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每一次无意识的、因为痛苦而产生的颤抖,那团黑雾就会变得更加浓郁一分,毒线也会更加活跃一分。
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师洺关所承受的痛苦,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撕心裂肺的痛楚,比任何酷刑都要残忍。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蚀心引!
都是因为那个下毒的杂碎!
伊花俐!
轲?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滔天的杀意,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发誓,若是让他抓到那个女人,他一定要让她尝遍世间最痛苦的刑罚,让她生不如死!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感受到了轲?那充满杀意的情绪,或许是感受到了他仙元中那属于自己的气息,师洺关的心脉猛地一颤!
那团缠绕在他心脉上的黑雾,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
无数细小的毒线,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疯狂地蠕动、收缩,深深地刺入心肌!
“唔……”
床榻上的师洺关,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闷哼,眉头紧紧地蹙起,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
而与此同时,轲?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与师洺关同频率的疼痛!
他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师洺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感受到洺关的痛苦?
而且,这种痛苦……如此熟悉……
就像是……源自于同一种根源?
一个荒谬而又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猛地窜入轲?的脑海!
他想起了医仙的话——蚀心引,以情为引,因爱而生,因恨而烈。
他想起了师洺关每一次看到自己时,那刻意压抑的痛苦和躲闪。
他想起了自己每一次靠近时,师洺关那骤然苍白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
他想起了偏院那次,自己被师洺关用冰冷的话语推开时,他眼中那深藏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苦。
他想起了刚才在战场上,师洺关为了救自己,强行催动琉璃心,毒发昏迷前,那看向自己的、充满担忧和不舍的眼神……
每一次痛苦的加剧,每一次蚀心引的爆发……
似乎都与自己有关!
似乎都发生在……他对自己流露出某种强烈的情感的时候!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轲?的脑海中炸响,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难道……
难道……
轲?不敢再想下去,却又控制不住地,将自己的心神再次探入师洺关的体内,这一次,他更加专注,更加细致地感受着那股毒力的变化。
他尝试着在心中回想与师洺关在云荒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的、平静的画面。
他清晰地感觉到,师洺关心脉处的黑雾,似乎平静了一些,毒线的蠕动也变得缓慢了一些。
而当他想到师洺关为了救自己而毒发昏迷,想到他此刻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中涌起强烈的担忧和自责时——
轰!
师洺关心脉处的黑雾,再次剧烈地翻涌起来!
毒线疯狂地收缩、刺探,带来一阵更加剧烈的痛苦!
师洺关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液。
而轲?的心脏,也同步传来一阵更加尖锐、更加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是真的……
是真的!
轲?猛地收回心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床榻上气息更加微弱的师洺关,眼中充满了震惊、痛苦、悔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医仙说的没错,蚀心引,以情为引。
而师洺关的情,他的爱,他的担忧,他的不舍……
全都是因为自己!
他所承受的每一次痛苦,每一次毒发,全都是因为对自己动了情!
是自己!
是自己害了他!
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认知,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轲?的心上,烫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啊——!”
轲?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
“咔嚓!”
坚硬的玉石桌子,瞬间被他砸得粉碎!
碎片飞溅,划伤了他的手背,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师洺关,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责。
“是我……是我……”
他喃喃自语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
“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坠落云荒,如果不是自己闯入他平静的生活,如果不是自己一次次地牵连他,让他卷入仙魔纷争……
他就不会中蚀心引,就不会承受这非人的痛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命悬一线!
是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伤害!
是自己的这份不该有的情愫,这份不敢承认的心动,害死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轲?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是碧落天境的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守护了亿万仙民的安危。
可他却连自己最想守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甚至,他还是伤害他最深的人!
这算什么?
天大的笑话吗?
“战神……”郝浒缇看着轲?状若疯癫的模样,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你……你冷静点……”
“冷静?”轲?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中布满了血丝,眼神疯狂而绝望地看着郝浒缇,“你让我怎么冷静?!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凄厉:“他的心在痛!他的毒在发!全都是因为我!你让我怎么冷静?!”
“我是个罪人……我是个刽子手……”
轲?喃喃自语着,眼神空洞而绝望。
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异样。
皮肤下,隐隐有黑色的纹路在游走,那是被压制的魔气,因为他此刻剧烈的情绪波动和道心的崩溃,而再次蠢蠢欲动。
他的绝情道体,本就因为师洺关的出现而布满了裂痕。
而此刻,在这无尽的痛苦、自责和绝望的冲击下——
“咔嚓……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在他的体内响起。
那是他的道心。
那是他的绝情道体。
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战神!你的身体……”郝浒缇大惊失色,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轲?体内的气息变得极其紊乱,仙元和魔气在疯狂地冲撞、交织,散发出一种毁灭性的气息。
轲?却浑然不觉,只是一步步走向床榻,在床边跪下,伸出手,颤抖着握住师洺关冰冷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海有了一丝清明,却也带来了更加剧烈的痛苦。
“洺关……”他低声呢喃着,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师洺关冰冷的手背上,“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我……求你……”
“不要离开我……”
“求你……”
一向高傲、从不低头的战神,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卑微地祈求着。
然而,床榻上的师洺关,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轲?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感受着那一点点消失的温度,心中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崩溃下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救洺关!
一定!
轲?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决心。
他看向窗外,目光穿透了云层,仿佛看到了天境那处禁忌之地——往生池。
传说中,那里有着逆天改命的力量。
虽然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但为了洺关……
他别无选择。
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哪怕是魂飞魄散,他也要去试一试!
轲?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师洺关,将他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然后缓缓地站起身。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疯狂和绝望,而是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之后的、破釜沉舟的平静。
“郝浒缇。”他转过身,看着郝浒缇,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照顾好他。”
“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玄金色的身影,在阴沉的天光下,显得异常决绝,也异常……孤寂。
郝浒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床榻上气息奄奄的师洺关,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轲?要去做什么。
那是九死一生的路。
但他没有阻止。
因为他知道,这是轲?唯一的希望,也是师洺关唯一的希望。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师洺关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所承受的痛苦,也在无声地牵动着两个男人的心。
一场关乎生死、关乎命运的豪赌,即将开始。
而赌注,是轲?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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