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在某个瞬间,见过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
比如暴雨倾盆的午夜,在堆满馊水和烂菜叶的后巷深处,看见一点碎在泥水里的星光。
三年前那个雨夜,我刚结束一场持续了七个小时的跨国并购谈判。宾利慕尚的车窗隔绝了A市CBD的霓虹璀璨,司机老陈正平稳地把车汇入回家的车流。车载音响里放着勃拉姆斯的《安魂曲》,低回的旋律本该抚平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但我指尖夹着的雪茄燃到了尽头,烫得指腹发麻,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抽几口。
“绕条近路。”我打断了老陈的导航,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那场谈判赢了,以近乎碾压的姿态吞下了欧洲老牌奢侈品集团,董事会的祝贺短信塞满了收件箱。可我坐在价值千万的车里,闻着真皮座椅和雪松香水混合的昂贵气息,却觉得胸口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絮,闷得发慌。
老陈应了声,打方向盘拐进一条陌生的单行道。路越来越窄,两侧的建筑从玻璃幕墙变成斑驳的旧楼,最后索性钻进了一片拆迁区的后巷。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变得浑浊,空气中飘来垃圾桶翻倒的酸臭味,与车里的香氛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车灯扫过巷口堆着的废弃集装箱,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团蜷缩的黑影。
“停车。”
老陈踩下刹车,疑惑地回头:“司总?”
我没说话,推开车门。暴雨瞬间劈头盖脸砸下来,冰凉的雨水混着夜风灌进西装领口,激得我打了个寒颤。那团黑影动了动,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像只被遗弃在雨里的幼兽。
走近了才看清,是个少年。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破洞牛仔裤,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泞和暗红色的污渍——是血。他蜷缩在集装箱的角落,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露出的后颈线条单薄得像一折就断。雨水顺着他乌黑的发梢滴落,在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周围散落着几个啤酒瓶的碎片,空气里除了霉味,还有淡淡的铁锈味。看这情形,像是刚被人堵在这里打过。
我站在几步开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种场景在城市的阴暗角落里每天都在上演,我司牧丰不是慈善家,更不是圣母,没必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停下脚步。
转身要走时,那少年却猛地抬起了头。
借着昏暗的巷灯和远处偶尔扫过的车灯光线,我看清了他的脸。
很年轻,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了皮,渗着血丝,狼狈得像只被暴雨打蔫的猫。但他的眼睛很亮,不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天真,而是在极度的疼痛和恐惧里,依然顽强燃烧着的一点光。
像……像被狂风暴雨打落进泥泞里,却还固执地闪烁着的星星。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警惕,有怯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气音,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眉头就痛苦地拧成一团。
鬼使神差地,我停下了脚步。
“能站起来吗?”我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有些冷硬。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搭话。他尝试着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刚一动,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又跌坐回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
我皱了皱眉。作为司氏集团的掌权人,我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效率和结果,最不耐烦这种拖沓和脆弱。可看着他那双在雨幕里依然亮晶晶的眼睛,我竟然说不出“不管了”这三个字。
“老陈,”我朝车里喊了一声,“叫救护车。”
老陈赶紧从车里跑出来,撑开伞挡在我头顶,看到少年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司总,这……”
“叫救护车。”我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那少年忽然伸出手,不是向我求助,而是颤抖着指向我脚边——那里有一枚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的、小小的银色星星吊坠,大概是从他脖子上掉下来的。
他看着那枚吊坠,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挣扎着想去捡,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我弯腰,捡起那枚吊坠。很廉价的合金材质,边缘有些磨损,但被打磨得很光滑,看得出主人很爱惜。
少年的目光跟着我的手移动,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我把吊坠放回他冰凉的手心里,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我。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警惕,只剩下纯粹的、湿漉漉的感激,像只被人施舍了一点温暖就感恩戴德的小动物。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滑落,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盛着整个夏夜的星辰。
“谢……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救护车停在了巷口,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了过来。在他们要把少年抬上担架时,他忽然挣扎着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西装衣角。
他的手很凉,带着雨水的湿意和泥土的温度,力道却意外地大。
“先生……”他看着我,眼睛里那点星光忽明忽暗,“你……能不能别让我一个人……”
那一刻,我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和那双写满不安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麻。
我见过太多阿谀奉承、虚与委蛇的脸,也应付过太多处心积虑、别有用心的接近。商场上的每一次握手,酒桌上的每一个笑容,背后都藏着算计和利益。像这样毫无保留的、带着点孤注一掷的依赖,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
“不会让你一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话,是我亲手为自己编织的甜蜜陷阱的开始。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我让老陈开着车跟在后面。车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雨刷器规律的摆动声。我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着刚才被少年抓住过的衣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冰凉的触感。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
“李医生,立刻到中心医院急诊室,准备接收一位病人,十七八岁的少年,疑似多处软组织挫伤,可能有内伤,我要最好的治疗团队。”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少年那双在雨夜里亮得惊人的眼睛。
夏星棋。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像他的人一样,带着夏天的阳光感,又藏着星星的清冷。
那天晚上,手术室外的红灯亮了很久。李医生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凝重。
“司总,情况不太乐观。除了体表的伤,他脾脏破裂,有内出血,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而且……这孩子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底子太差了,手术风险比较高。”
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依然没有停歇的暴雨,沉默了很久。
“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
我不是在做慈善,也不是一时兴起。那一刻,我心里有种莫名的笃定——这个在雨夜泥泞里抓住我衣角的少年,这个眼里有星星的少年,或许会成为我一成不变的、冰冷的世界里,唯一的变数。
手术很成功。当夏星棋被推出手术室,转入VIP特护病房时,天己经蒙蒙亮了。他还在昏迷中,脸色苍白得像纸,但呼吸平稳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遮住了那双曾让我失神的眼睛。
我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处理着手机里堆积如山的工作邮件。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哼,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像是还没从麻醉中完全清醒过来。他转动着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干净整洁的病房,最后,目光落在了坐在沙发上的我身上。
愣了几秒后,他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雨后初晴时,星星重新出现在天空。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我按住了。
“躺着别动,刚做完手术。”
他很听话地躺了回去,只是眼睛一首看着我,亮晶晶的,像只找到了主人的小狗。
“先生……是你……”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带着刚醒的沙哑。
“嗯。”我应了一声,“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不那么疼了。”他笑了笑,嘴角的伤口牵动了一下,疼得他皱了皱眉,但眼里的笑意却没减,“谢谢你,先生。如果不是你,我可能……”
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后怕显而易见。
“我叫司牧丰。”我报上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司先生。”
“司先生。”他跟着念了一遍,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夏星棋。夏天的夏,星星的星,下棋的棋。”
“夏星棋。”我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三个字念起来,都带着点温柔的意味,“好好养伤,别的事情不用想。”
他用力点了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嗯!谢谢司先生!”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笑容,我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和空洞,似乎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医院看他。有时是处理完工作的深夜,有时是午休的间隙。他恢复得很快,大概是年轻,底子虽然差,但生命力顽强。
他很乖,从不提过分的要求,护士说他吃药换药都很配合,只是偶尔会站在窗边,望着我公司大楼的方向发呆。
有一次我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在画画。病房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速写本,上面画的是医院窗外的街景,线条干净利落,很有灵气。
“你喜欢画画?”我拿起速写本翻了翻。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便画画玩的。”
“画得很好。”我是真心的。那些画里有种蓬勃的生命力,和他的人一样。
从那天起,我让助理给他买了全套的绘画工具。他收到的时候,眼睛亮得像藏了整片星空,兴奋地拉着我看他构思的新画,叽叽喳喳的,像只快活的小鸟。
我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听着他清脆的声音,忽然觉得,这间冰冷的VIP病房,似乎也因为他的存在,变得有了温度。
老陈私下里跟我说:“司总,您对这孩子,是不是太上心了点?”
我当时没回答。
是啊,为什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如此上心?
或许是因为,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种我从未拥有过的、也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纯粹。像一张白纸,干净得能映出光来。
又或许,是因为在那个暴雨夜,他抓住我衣角的瞬间,那种孤注一掷的依赖,让我冰冷的心湖,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我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别人对我点头哈腰、小心翼翼。而夏星棋不一样,他依赖我,却不谄媚;感激我,却不卑微。他看我的眼神,永远是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一点点我当时还没读懂的、带着孺慕的爱慕。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夏星棋背着我给他买的新画板,站在医院门口,有些局促地看着我。
“司先生,我……我可以去哪里?”
他是个孤儿,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之前住的是廉租房,被打之后,估计也不敢再回去了。
我看着他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狗一样的眼神,心里某个地方又软了一下。
“跟我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带除了生意伙伴之外的人,回我的私人别墅。
那栋别墅位于市郊的半山腰,占地广阔,装修奢华,却总是空荡荡的,缺乏人气。我平时很少回去,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方便工作。
夏星棋站在玄关,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里写满了惊叹,却没有贪婪。他小心翼翼地换了鞋,生怕自己踩脏了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对他说。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不敢置信的光:“真的吗?司先生,我……我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我把他领到二楼的一间客房,“这间房以后就是你的了。缺什么告诉管家,他会给你准备。”
房间很大,带着独立的阳台和卫浴,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夏星棋走到阳台上,看着远处的风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司先生。你对我真好。”
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眼睛红红的,却努力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看着他倔强又感激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要把这颗蒙尘的星星,擦拭干净,让他在我的天空里,发出最亮的光。
我要把他从泥泞里拉出来,给他人间最好的一切。
我要让他永远这样,眼里有光,心里有我。
那时的我,意气风发,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只要我想,就能永远留住这颗星星。
我以为这是救赎的开始,却没料到,这只是一场蚀骨焚心的劫难的序幕。
我亲手把星星养成了骄阳,最后,却被这轮骄阳,灼伤得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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