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养过宠物吗？不是那种买回来就温顺听话的，而是那种在野外受过伤，带着一身戒备和野性，却在你日复一日的照料下，慢慢卸下防备，对你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动物。
夏星棋就像这样一只小动物。
陆初礼走后的第二天，我发现他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做什么事都蹑手蹑脚，生怕惹我不高兴。吃饭的时候不敢夹太远的菜，看书的时候总是偷偷观察我的脸色，连走路都尽量放轻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知道，他是被陆初礼那番话和眼神吓到了。那个骄傲又敏感的少年，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个圈子的差距，也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存在，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
那天晚上，我处理完工作回到家，看到他又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经济学原理》，眉头紧锁，像是在跟什么难题较劲。
“遇到不懂的？”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吓了一跳，书差点掉在地上。看到是我，他连忙把书合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哪里？”
他翻开书，指着其中一段关于供需关系的论述，小声解释着自己的困惑。他的声音很轻，但条理很清晰，能看出是真的动了脑筋。
我耐心地给他讲解，用他能听懂的例子打比方。他听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专注的样子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懂了吗？”我讲完后问他。
他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懂了！司先生，你讲得真清楚。”
“这些只是基础。”我合上书，看着他，“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不只是这些理论，还有礼仪、社交、管理……所有你需要的，我都可以教你。”
他愣住了，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真的吗？司先生，我……我可以学这些吗？”
在他看来，那些属于上流社会的知识和技能，是遥不可及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看着他，“你很聪明，学东西很快，这些对你来说不难。”
他的眼睛慢慢红了，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这样的人，学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的自卑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我一下。这个在雨夜泥地里都能倔强地睁着眼睛的少年，内心深处，还是藏着对自己出身的不自信。
“夏星棋，”我叫他的名字，语气很认真，“你的价值，不由你的过去决定。你能走到哪一步，取决于你自己想不想走。”
我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想教你。”
这句话似乎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司先生，我想学！我不想一首这样……我想能配得上……”
他没说完，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配得上我，配得上这个他曾经只能仰望的世界。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多了一项固定的内容——“上课”。
我给他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从最基础的礼仪开始。
教他怎么正确地使用刀叉，怎么优雅地端起酒杯，怎么在不同的场合穿着得体的衣服。一开始，他总是很紧张，拿着刀叉的手会抖，走路会顺拐，系领带能系成死结。
有一次，他穿着我给他买的西装，练习走姿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裤脚，差点摔倒。他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司先生，我太笨了。”
我走过去，没有责备他，只是弯腰帮他把裤脚整理好，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慢慢来。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
他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巨大的感激淹没。
“谢谢司先生。”
“叫我牧丰吧。”我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愣了一下。“牧丰”这个名字，除了家里的长辈，很少有人这么叫我。连陆初礼，在外人面前也要叫我“司总”。
他更是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不太好吧，司先生。”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说可以就可以。”我故作镇定地转过身，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继续练习。”
他小声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牧丰……”
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我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除了礼仪，我还教他商业知识。
每天晚上，我会抽出一两个小时，在书房里给他讲课。我会结合司氏集团的实际案例，给他分析市场运作的规律，解读商业谈判的技巧，讲解企业管理的精髓。
他学得非常认真，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上面画满了思维导图和重点标记。他的提问总是很有针对性，常常能抓住问题的关键，甚至有时候，会提出一些连我都没有想到的角度。
有一次，我们讨论一个关于新能源项目的投资决策。他指着一份市场调研报告，皱着眉头说：“牧丰，这里的数据有问题。”
“哦？哪里有问题？”我有些意外。
“你看，他们预测未来五年的市场增长率是15%，但忽略了政策变动的风险。”他指着其中一段分析，“如果政府调整补贴政策，这个增长率至少要打五折。而且，他们对竞争对手的评估太乐观了，尤其是那家刚拿到A轮融资的初创公司，他们的技术路线很有潜力，可能会后来居上。”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完全不像一个刚接触商业的新手。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在“驯养”一颗星星，而是在见证一颗新星的冉冉升起。
“说得很好。”我由衷地称赞道，“这份报告，我会让投资部重新评估。”
他听到我的夸奖，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脸颊微微泛红，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很得意的笑容。
看着他的笑容，我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满足感。这种感觉，比谈成一笔几十亿的生意，还要强烈。
我们的关系，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和小心翼翼，在我面前越来越放松。他会在我工作累的时候，悄悄给我泡一杯热茶；会在我看文件的时候，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不打扰我；会在我偶尔流露出疲惫的时候，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担忧地看着我。
而我，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习惯了他的声音，习惯了他的气息，习惯了他看我的时候，那种带着崇拜和依赖的眼神。
有一次，我因为一个棘手的项目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回到家的时候，累得几乎站不住。他看到我，二话不说就跑过来扶我，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跑去厨房，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
“管家说你很久没吃东西了，我让张妈给你熬了点粥，你喝点吧。”他把粥碗递到我面前，眼神里满是心疼。
粥熬得很软糯，温度刚刚好。我几口就喝了下去，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谢谢你，星棋。”我看着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小声说：“不客气。”
那天晚上，我难得没有去书房工作，而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坐在我旁边，安静地看着书。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他己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捧着那本书。灯光下，他的睡颜很安静，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均匀。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伸出手，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他的头发很软，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然后往我这边靠了靠，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手僵在半空中。
我知道，这种感觉己经超出了“老师”和“朋友”的范畴。我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愫。
这种情愫，让我有些慌乱，又有些期待。
我收回手，站起身，轻轻把他抱回他的房间。和上次一样，他很轻，像一片羽毛。
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又一次无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衣角。这一次，我没有掰开他的手，只是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却又有着超越年龄的坚韧和认真。
这个我从雨夜泥地里捡回来的少年，这个眼里有星星的少年，正在一点点占据我的心。
我知道，这或许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作为司氏集团的掌权人，我应该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不应该被任何情感牵绊。尤其是对一个身世不明、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少年。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一首这样看着他，看着他在我的身边，慢慢长大，慢慢发光。
我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角，替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卧室，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信息，提醒我明天有一个重要的晚宴，需要携伴出席。
按照惯例，这种场合，最合适的女伴是陆初礼。两家的合作关系摆在那里，需要这样的公开亮相来维系。
但这一次，我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却是夏星棋的脸。
我想象着他穿着得体的西装，站在我身边的样子，想象着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时，既紧张又好奇的表情。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摇了摇头，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脑海。
“助理，”我回复信息，“明天的晚宴，我自己去。”
发完信息，我关掉手机，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夏星棋的脸，他的笑容，他叫我“牧丰”时的样子，他抓住我衣角的力度……一幕幕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了。而这种改变，或许会带我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但我并不排斥。
甚至，有一点期待。
期待看到这颗被我亲手拾起的星星，在我的浇灌下，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期待看到，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再也停不下来。那些看似甜蜜的日常，那些悄然滋生的情愫，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而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会将我们所有人，都卷入无法预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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