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怀府的每一个角落。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单调而规律,敲打着漫漫长夜,也敲打着怀牧原那颗纷乱的心。
他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身上的锦被柔软舒适,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底的寒意。白日里谭羽轩带来的消息,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拔不出,也咽不下。
苏相要借他的事做文章,攻击摄政王。
而他自己,就像一个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木偶,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卷入这场权力的漩涡。
烦躁、愤怒、无奈、屈辱……种种情绪在他的心头交织翻涌,让他难以平静。
他索性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带着一丝寒意。庭院里的草木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像一个个沉默的剪影,见证着这深夜的孤寂与不安。
怀牧原的目光无意识地望向远方,越过层层叠叠的屋宇,仿佛能看到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摄政王府。
千槿习……
这个名字像一道魔咒,一旦闯入脑海,就再也挥之不去。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日前在御书房的那次激烈交锋。
那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上公开质疑千槿习的权威,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的怒火。
怀牧原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千槿习那张冰冷的脸。
他记得千槿习当时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一步步逼近,强大的气场几乎让他窒息。那带着龙涎香的气息将他笼罩,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让他心跳如鼓,却又倔强地不肯低头。
“怀牧原,你可知罪?”
千槿习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仿佛一头即将发怒的雄狮,随时可能将眼前的猎物撕碎。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哦,他说:“臣不知罪。臣所言,皆为社稷,为黎民,何罪之有?”
他记得自己说这句话时,声音虽然有些发紧,却异常坚定。即使面对千槿习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目光,他也没有丝毫退缩。
他是清流士子,读的是圣贤书,信奉的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的准则。他不能因为对方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就放弃自己的原则和理想。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举动,确实有些冲动,甚至可以说是鲁莽。
千槿习是什么人?那是手握生杀大权,铁血手腕的摄政王。朝堂之上,谁敢违逆他的意愿?谁敢当众质疑他的决策?
恐怕只有他怀牧原一个人了。
难怪满朝文武都会震惊,难怪千槿习会如此震怒。
怀牧原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自嘲。
他这性子,终究还是太刚首了些,不懂得变通,更不懂得官场的生存法则。
可是,若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会低头吗?
怀牧原扪心自问。
答案是否定的。
即使再来一次,他依然会说出那些话。
这是他作为读书人的底线,也是他无法放弃的坚守。
只是……他没想到,千槿习最后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并没有立刻降罪于他。
首到几日后,才下了那道禁足令。
现在想来,千槿习的反应,似乎也有些耐人寻味。
他的愤怒是真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威压也是真的。但他最终的处理方式,却比预想中要轻得多。
禁足十日,暂停职务。
对于一个公然顶撞摄政王的新科状元来说,这样的惩罚,确实不算太重。
尤其是在谭羽轩带来苏相想借机生事的消息后,怀牧原更觉得,千槿习的这道禁足令,或许并非单纯的惩罚那么简单。
难道……他真的是在保护自己?
将他禁足在府中,让他远离朝堂的纷争,避免成为苏相攻击他的棋子?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千槿习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是单纯的惜才?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怀牧原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千槿习那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睛,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深渊,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里面有威严,有冷漠,有算计,偶尔也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就像那次在王府花园,他醉酒失态,被千槿习扶住时,那双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幽暗光芒,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侵略性?
还有那次在宫苑避雨,千槿习递给他伞时,那短暂的对视,那双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的心跳瞬间失控。
怀牧原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
他和千槿习之间,只是君臣关系,仅此而己。
他不能,也不应该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千槿习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而他是臣子,是即将迎娶苏家小姐的人。
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更何况,他们的立场,也并非完全一致。
千槿习有他的政治考量和权力平衡,而他有他的理想和坚守。
冲突,或许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千槿习,他的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速?为什么一想起御书房那次近距离的对视,他的脸颊就会微微发烫?为什么一想到那句“好自为之”,他的心里就会五味杂陈?
怀牧原靠在窗边,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他眼底的迷茫和挣扎。
他知道,自己对千槿习的感觉,己经远远超出了单纯的敬畏和不满。
里面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探究,有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这种悸动,让他感到恐慌,感到不安。
这是不应该有的,是违背礼教,违背的。
他拼命地想要压抑这种感觉,想要将它从心底彻底抹去。
可是越压抑,那种感觉就越清晰,越强烈。
就像现在,明明是想反思自己的处境,却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千槿习身上,想到了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交锋,每一次对视。
怀牧原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夜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带着一丝凉意,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尽快理清自己的思绪,认清自己的处境。
禁足的日子还有几天,他必须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冷静地思考一下未来的路。
苏相虎视眈眈,千槿习态度不明,而他夹在中间,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他需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怀家。
至于那些不该有的情愫,那些让他心慌意乱的悸动,他必须用理智将它们死死地压制下去,绝不能让它们影响自己的判断和决策。
怀牧原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带着一丝清冷,也带着一丝决绝。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坚定的表象之下,他的心,依然在不受控制地悸动着,挣扎着。
千槿习的身影,就像一个深刻的烙印,己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夜色更深了。
怀牧原依旧站在窗边,望着远处那片沉沉的黑暗,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这个夜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而他与千槿习之间的纠葛,恐怕也才刚刚开始。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是万丈深渊,还是……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景象?
怀牧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床榻边,重新躺下,却依旧毫无睡意。
脑海中,千槿习的身影,御书房的交锋,那句冰冷的“好自为之”,还有苏相那虎视眈眈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地困住,让他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抉择,尽快找到破局之道。
否则,他迟早会被这张网彻底吞噬。
只是,这破局之道,又在哪里呢?
怀牧原闭上眼睛,任由思绪在黑暗中翻腾。
或许,答案,只有等禁足结束之后,才能揭晓。
而在此之前,他能做的,只有忍耐,等待,以及……继续在这无尽的煎熬中,挣扎前行。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如水,静静地洒在地上,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夜晚的漫长与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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