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牧府正厅光洁的地板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晕。
今天，是牧婉歆嫁入木府后第一次归宁的日子。
牧府上下，从清晨起就忙碌了起来。下人们擦窗扫地，布置厅堂，厨房里飘出阵阵的香气，那是牧婉歆从小就爱吃的江南特色点心和菜肴。
牧父牧远山和牧母柳氏坐在正厅的主位上，脸上带着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婉儿这孩子，嫁过去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在木府过得好不好。” 柳氏一边用手帕擦着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轻声念叨着，语气里满是担忧。
牧远山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微蹙：“木家那小子，性子冷硬，又只是个庶子，府中关系复杂，婉儿……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他当初就不赞成这门婚事，自家女儿金枝玉叶，什么样的青年才俊配不上？偏偏要嫁给一个身份不明、性情孤僻的庶子。若不是婉儿以死相逼，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唉，但愿木无垠那小子能好好待我们婉儿。” 柳氏叹了口气，眼中泛起了泪光。
站在一旁的牧家长子牧文轩，也是一脸担忧。他这个妹妹，从小就倔强，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希望她的选择是对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管家兴奋的声音：“老爷！夫人！大少爷！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柳氏猛地站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牧远山和牧文轩也紧随其后。
门口，一辆装饰并不奢华但十分稳重的马车停了下来。
首先下车的是木无垠。
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依旧，只是那双眼眸，依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古朴雅致的牧府，以及门口迎接的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礼数周全，却透着一股疏离。
随后，牧婉歆也下了车。
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衣裙，是出发前特意挑选的，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清丽。只是，那精致的妆容，却掩不住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落寞。
“爹！娘！大哥！” 看到日思夜想的亲人，牧婉歆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
积压在心底许久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防线。
“婉儿！” 柳氏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眼眶也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娘看看，瘦了……好像瘦了些……”
她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牧远山看着女儿，眼神复杂，有欣慰，有心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牧文轩走上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声音温和：“回来就好。” 目光在木无垠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探究。
牧婉歆感受到家人的温暖，心中一暖，但看到站在一旁、神色淡漠的木无垠，那股激动的情绪又瞬间冷却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泪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回来了，让爹娘和大哥担心了。”
木无垠适时地上前一步，对着牧远山和柳氏微微躬身行礼，语气平淡无波：“岳父，岳母。”
既没有多余的热情，也没有失礼之处，恰到好处，却也疏离得让人无法亲近。
柳氏虽然心中对这个女婿的冷淡有些不满，但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还是挤出笑容：“快请进，快请进。一路辛苦了。”
一行人走进正厅，分宾主落座。
下人们奉上了上好的江南碧螺春，还有精致的茶点。
柳氏拉着牧婉歆的手，坐在一旁，嘘寒问暖，问她在木府的生活起居，问她饮食是否习惯，问木府的人对她好不好。
牧婉歆一边回答着母亲的问题，一边偷偷观察着木无垠。
他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偶尔在牧远山提起生意上的事情时，才会开口说上几句，言辞简洁，却总能切中要害，展现出他在商业上的敏锐和见识。
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明确的目的——与牧远山建立良好的沟通，为将来可能的合作铺垫。
这让牧婉歆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原来，他同意跟她回江南归宁，并非是顾及她的感受，也不是想与她的家人搞好关系，而仅仅是因为这对他的“计划”有利。
“婉儿，木府的人……待你还好吧？” 柳氏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最关心的问题，眼神里满是担忧。
牧婉歆的心猛地一紧。
她下意识地看向木无垠，他正专注地听着牧远山说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娘，您放心吧，大家待我都很好。婆母……虽然严厉了些，但也是为了我好，教我府里的规矩。”
她不敢说实话，不敢告诉母亲，她在木府过得有多艰难，有多委屈，不敢告诉母亲，木无垠对她有多冷漠，秦佳慧对她有多刁难。
她怕母亲担心，怕父亲生气，更怕他们因此而反对她的选择。
“那就好，那就好。” 柳氏虽然还有些疑虑，但看到女儿说得真切，也就暂时放下了心。
牧文轩看着妹妹强装出来的笑容，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向来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如今却这般小心翼翼，眼神闪烁，显然是有心事。
他将目光投向木无垠，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木无垠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他这个大舅子的价值。
牧文轩心中微微一冷，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这个木无垠，城府太深，也太冷漠了，根本不像一个会疼惜妹妹的丈夫。
午饭时分，牧府摆了丰盛的宴席。
柳氏一个劲地给牧婉歆夹菜，把她爱吃的都堆在了她的碗里。
“多吃点，婉儿，看你瘦的。”
牧婉歆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菜肴，心中暖暖的，眼眶又有些发热。
她努力地吃着，想要回应母亲的关爱，却总觉得食不知味。
木无垠坐在她的身边，举止优雅，食量不多，情丝误系冰心客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情丝误系冰心客最新章节随便看！偶尔会在牧远山提起江南的丝绸生意时，插上一两句，提出一些颇有见地的看法，引得牧远山频频点头，对他多了几分欣赏。
席间，木无垠甚至还“体贴”地给牧婉歆夹了一筷子她并不爱吃的青菜。
牧婉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做给她的父母看的。
她心中一阵苦涩，却还是强装感激地对他笑了笑：“谢谢夫君。”
那笑容，在木无垠看来，或许只是一个妻子对丈夫应有的回应，但在牧文轩眼中，却显得格外勉强和苍白。
午饭后，按照江南的习俗，女儿归宁，是要与母亲和女眷们说些体己话的。
柳氏拉着牧婉歆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屏退了下人，柳氏才真正卸下了伪装，担忧地看着女儿：“婉儿，你老实告诉娘，你在木府，是不是过得不好？”
牧婉歆的心一紧，强笑道：“娘，您怎么这么问？我不是说了吗，我过得很好。”
“你还想骗娘？” 柳氏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你看看你，虽然脸上化了妆，但这眼底的疲惫和委屈，是藏不住的。还有你刚才在饭桌上，笑得多勉强啊。”
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牧婉歆心中紧锁的闸门。
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失落、难过，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娘……” 她哽咽着，扑进母亲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柳氏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她，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好孩子，别哭，别哭，有什么委屈，跟娘说，娘给你做主。”
牧婉歆哭了很久，仿佛要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哭够了，她才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
但话到嘴边，她却又犹豫了。
她真的要告诉母亲吗？
告诉她，木无垠从未碰过她，新婚之夜就把她一个人丢在洞房？
告诉她，木无垠对她的付出视若无睹，对她的关心冷言相对？
告诉她，秦佳慧处处刁难，木无垠却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
告诉她，她的生辰，木无垠不仅不记得，还让她回娘家为他谋取利益？
她不敢。
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她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娘，我没事，就是……就是想家了，想您和爹，想大哥了。”
她还是选择了隐瞒。
柳氏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哪里肯信？但女儿不愿说，她也不好再逼问。
她只能叹了口气，心疼地搂住女儿：“傻孩子，想家了就常回来看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爹娘永远是你的依靠。”
“嗯。” 牧婉歆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和安全感，心中却更加酸涩。
她不知道，这样强颜欢笑的日子，她还能撑多久。
下午，木无垠借着与牧远山“探讨生意”的名义，与他单独谈了很久。
牧婉歆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但看到木无垠离开书房时，脸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就大致能猜到，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一定是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或者资源。
而她，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一个工具，一个桥梁。
傍晚时分，归宁的时间差不多了，木无垠和牧婉歆准备启程返回京城。
离别总是伤感的。
柳氏拉着牧婉歆的手，依依不舍，反复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要与木无垠好好相处，有什么事一定要写信回来。
牧远山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里的不舍和担忧，却清晰可见。
牧文轩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低声道：“婉儿，若有难处，一定要告诉大哥。”
牧婉歆点了点头，强忍着泪水，对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爹，娘，大哥，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的。我会常回来看看你们的。”
她转身，上了马车。
木无垠与牧家三人道别后，也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了牧府，驶离了这座充满了温暖和回忆的江南小城。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牧婉歆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一点点远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
她摘下脸上那强装出来的笑容，露出了疲惫而落寞的真容。
木无垠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仿佛对她的情绪毫无察觉，又仿佛是根本不在乎。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语气平淡地说道：“今日多谢岳父岳母的盛情款待。关于江南丝绸生意的合作，岳父己经初步同意了，后续我会让人跟进。”
他的语气，像是在汇报一项工作的进展。
牧婉歆没有看他，只是低声“嗯”了一声，声音沙哑。
木无垠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落，但并没有追问，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对他来说，这次归宁的目的己经达到，牧婉歆的情绪如何，并不重要。
马车一路向北，朝着那座冰冷的木府驶去。
牧婉歆靠在车窗上，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
她知道，从踏上这辆马车开始，她又要回到那个充满了算计、冷漠和委屈的世界里去了。
她又要戴上那副强装欢笑的面具，继续扮演一个“幸福”的木家二少夫人。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江南的温暖和亲情，如同一场短暂的美梦，醒来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她看着窗外渐渐模糊的江南景色，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牧婉歆，你一定要撑下去。
为了爹娘的期望，为了自己当初的选择，也为了那一点点……或许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渺茫的希望。
只是，那希望的火苗，在经历了这场归宁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微弱了。
马车一路前行，载着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驶向那未知的、充满了荆棘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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