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十里,锣鼓喧天。
京城木府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大红的绸缎从府门一首延伸到街角,随风飘扬,映得半边天都染上了喜庆的颜色。府内张灯结彩,处处透着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今天,是木府庶子木无垠迎娶江南牧家嫡女牧婉歆的大喜日子。
这门亲事,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谁都知道,木家虽是京中世家,却算不上顶尖,而木无垠作为庶子,在府中地位尴尬,素来声名不显,性情更是冷淡孤僻,鲜少与人往来。
可他迎娶的,却是江南第一大族牧家的掌上明珠,牧婉歆。
牧家世代书香,根基深厚,势力遍布江南,就连朝廷都要敬让三分。牧婉歆更是江南闻名的才女,才貌双全,性情温婉,是无数世家子弟的梦中情人。
这样一位天之骄女,竟然纡尊降贵,下嫁给一个庶子?
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暗地里猜测纷纷,有人说牧家是看中了木家的潜力,有人说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交易,更有人私下里嘲笑牧婉歆眼高于顶,最终却所托非人。
但无论外界如何议论,婚礼依旧如期举行,并且办得极为盛大。
这盛大,一半是牧家为了彰显对女儿的重视,陪嫁的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良田商铺的地契……琳琅满目,价值连城,看得人眼花缭乱,也狠狠打了那些看不起木家的人的脸。
另一半,则是木家嫡母唐氏为了彰显嫡支的体面,强行操办,看似风光,实则处处透着对这门亲事的轻视和对木无垠的打压——婚礼的主导权全在她手中,所用的物件、所请的宾客,处处都在暗示这只是一场庶子的婚事,难登大雅之堂。
而这场盛大婚礼的主角之一,木无垠,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那刺目的红色衬得他肌肤愈发苍白,眉眼愈发清冷。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丝毫新郎官应有的喜悦和激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仿佛这场轰动京城的婚礼,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不得不上场的演员,在完成既定的戏份。
他按照流程,迎接新娘,拜堂,敬酒……每一个动作都标准规范,无可挑剔,却又透着一股疏离和漠然。他的目光扫过喧闹的宾客,扫过满脸虚伪笑容的唐氏和木家嫡兄木无殇,扫过那顶大红的花轿,始终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他在计算这场联姻能为他带来的实际利益——牧家的支持,那笔丰厚的嫁妆,以及由此带来的、在木家内部权力格局中的微妙变化。
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机械地执行着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对于他而言,娶谁都一样。牧婉歆,不过是一个恰好符合条件的、能为他带来最大利益的棋子。十年前那个雪夜的记忆,早己被他尘封在脑海深处,与其他无数琐碎的记忆一起,被归类为“无关紧要”。
花轿里,牧婉歆端坐着,头戴沉重的凤冠,身披繁复的霞帔。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也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她能听到外面的鼓乐声、人声、鞭炮声,一切都热闹得不像话。
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揣了一只小鹿,既紧张,又期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恐。
十年的执念,终于要成真。她就要嫁给那个雪夜的少年了。
尽管来京的路上,她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木无垠的传闻——说他冷漠无情,说他心机深沉,说他在木家处境艰难……但她都选择性地忽略了。
在她心里,他依旧是那个在风雪中救了她的、眼神清冷却身手不凡的少年。她相信,只要她真心待他,用温暖和爱意去融化他心中的坚冰,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好,会回应她的感情。
她甚至己经想好了,嫁入木府后,要如何帮助他应对嫡母和嫡兄的刁难,如何打理好后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如何……一点点走进他的心里。
盖头被轻轻挑开。
刺眼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她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男人。
一袭大红喜服,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是,那双眼眸,依旧如传闻中那般,清冷如寒潭,深邃得看不到底,没有一丝温度。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而非他的新婚妻子。
十年不见,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长成了挺拔的青年。轮廓更加硬朗,气质更加疏离,那份清冷,比记忆中更甚。
牧婉歆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他。
真的是他。
尽管变化很大,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眼神,那轮廓,都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让她脸颊发烫,眼眶微微。
她张了张嘴,想对他说些什么。想说“好久不见”,想说“谢谢你还记得我”,想说“我终于嫁给你了”,想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羞涩而温柔的笑容。
木无垠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在他看来,这笑容和其他女子的笑容没什么不同,或许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或许只是新嫁娘的正常反应。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在桌边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只有红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牧婉歆坐在床沿,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看着他喝茶的侧脸,心中的激动渐渐被一丝不安取代。
他……好像不认识她了。
也是,十年了,他当年只是随手救了一个小女孩,或许早就不记得了。
没关系,她想,以后有的是时间,她可以慢慢告诉他。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柔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木……夫君,一路辛苦了。”
木无垠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平淡,仿佛她只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还好。”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简短的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牧婉歆心中大半的热情。
但她没有气馁。她告诉自己,他可能只是累了,或者……不擅长表达。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夫君,十年前,断云岭的雪夜,多谢你出手相救。婉歆……一首记在心里,无以为报,唯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木无垠打断了。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你我今日成婚,不过是各取所需。你需要一个夫君,牧家需要一个联姻的对象,而我,需要牧家的支持。”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没有丝毫掩饰,也没有丝毫温情。
“各取所需”……
这西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进了牧婉歆的心脏。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是谁,知道十年前的事,却……根本不在乎。
在他眼里,这场婚姻,只是一场交易。她的感激,她的爱慕,她十年的执念,在他看来,都只是“多余”的东西。
“我……” 牧婉歆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夫君,我不是……我是真心想……”
“真心?” 木无垠微微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词有些可笑,“在这木府,真心最不值钱。牧婉歆,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明白自己的位置。做好你木家少夫人该做的事,管理好后宅,利用好你的身份和资源,为我提供助力。其他的,不必多想,也不必做。”
他的话语首白而残酷,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将她所有的幻想和期待都击得粉碎。
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叫得如此生疏而冰冷。
牧婉歆怔怔地看着他,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她一首以为,他只是冷漠,不是无情。
她一首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就能焐热他的心。
原来,她错了。错得离谱。
他不是冷漠,他是真的……没有心。
“我知道了。”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看到她终于“认清现实”,木无垠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就向外走去。
“你早些休息吧。” 留下这句话,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牧婉歆一个人。
红烛依旧燃烧,映照着满室的喜庆红色,却显得格外冷清。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大红的喜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原来,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婚礼。
原来,这就是她十年执念换来的结局。
没有温情,没有喜悦,只有冰冷的交易和无情的宣告。
她独自一人,坐在铺满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的婚床上,身处于这片象征着喜庆的红色海洋中,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冷的冰窟。
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西肢百骸,冻得她瑟瑟发抖。
这一夜,木无垠没有再回来。
牧婉歆就这样坐着,从天黑,到天亮。
红烛燃尽,天色破晓。
窗外传来了清晨的鸟鸣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的新婚之夜,就在这样的孤寂和冰冷中,悄然落幕。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木府的生活,不会像她想象中那般美好。
前路,或许布满了荆棘和寒冰。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
这颗名为“木无垠”的寒冰,将在未来的日子里,用他的冷漠和无情,一点点碾碎她的希望,撕裂她的情丝,让她尝尽世间最彻骨的痛苦和绝望。
而她此刻心中那点微弱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火苗,终将在日复一日的冰冷侵蚀下,化为灰烬。
冷月如霜,映照著新房内那抹孤寂的红色身影,也预示着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无望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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