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的草木清香。
无心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缓步走向昨日与青风约定的地点。自从开始在青丘“自由活动”,他与这位狐族大长老倒是渐渐熟络起来。青风学识渊博,对青丘的历史、风物乃至修行之道都有着独到的见解,与他交谈,总能让无心对“妖”与“道”产生新的思考。
途经一片开阔的谷地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谷地中央有一汪碧绿的深潭,潭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岸边的奇花异草,美得如同幻境。
昨日傍晚,他曾在这里偶遇狐念桃。
她当时正坐在潭边的一块巨石上,手里拿着一支玉笛,却并未吹奏,只是望着水面,眼神有些放空,少了往日的妖娆与张扬,多了几分落寞。
看到他时,她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惯有的笑容,对他调侃了几句。
他依旧有些不自在,匆匆与她道别。
可此刻回想起来,她当时的眼神,却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那是一种……与她身份不符的脆弱。
“阿弥陀佛……”无心低声念了一句佛号,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
他不该对一只妖,产生如此复杂的情愫。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咆哮声,突然从谷地深处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那咆哮声充满了暴戾与毁灭的气息,震得周围的树木瑟瑟发抖,连地面都仿佛在微微震颤。
无心脸色一变,立刻警惕起来。
这气息……好强大的妖气!而且带着一股极其凶煞的味道,不像是青丘本土的妖族。
“吼——”
又是一声咆哮,紧接着,传来几声狐族的惨叫!
不好!
无心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他虽然还未完全接纳狐族,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伤害。
更何况,青丘如今是他暂时的“居所”,念桃……也在这里。
赶到谷地深处时,眼前的景象让无心瞳孔骤缩。
只见一只体型庞大、形似狮子却长着三个头颅的凶兽,正在疯狂地撕咬着周围的树木和岩石,地面上躺着几只己经失去气息的狐族,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
几名狐族护卫正手持兵器,拼死抵抗,却根本不是这凶兽的对手,转眼间就被打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这凶兽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和魔气,显然不是善类。
“是三首魔狮!”一名狐族护卫认出了凶兽,失声惊呼,“它怎么会闯入青丘?!”
三首魔狮,传说中是居住在魔界边缘的凶兽,性情暴戾,力量强大,以生灵为食,尤其喜欢吞噬妖族的内丹。
它怎么会出现在青丘?
无心来不及细想,眼看着又一名狐族护卫就要被魔狮的利爪拍中,他毫不犹豫地祭出了手中的念珠。
“嗡——”
念珠在他的佛力催动下,瞬间变大,化作一道金色的光链,朝着魔狮的头颅抽去!
“啪!”
光链狠狠地抽在魔狮中间的头颅上,发出一声闷响。
魔狮吃痛,停下了攻击,三个头颅同时转过头,猩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无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人类?还是个和尚?”中间的头颅口吐人言,声音沙哑而暴戾,“正好,佛陀的血肉,想必味道不错!”
说完,它猛地一甩头,三道黑色的魔气,如同利箭般朝着无心射来!
无心眼神一凝,双手结印,身前瞬间浮现出一道金色的佛盾。
“砰砰砰!”
魔气撞在佛盾上,发出剧烈的爆炸声,佛盾剧烈震颤,险些碎裂。
好强的力量!
无心心中暗惊,这三首魔狮的实力,远超他的预料。
“长老!你们快退!”无心对着身后的狐族护卫喊道。
这些护卫根本不是魔狮的对手,留在这里只是白白送死。
狐族护卫们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虽然不甘,但还是咬了咬牙,朝着谷外退去,同时派人去通报狐念桃。
“想跑?晚了!”魔狮左侧的头颅嘶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扑,带着腥风,朝着无心压了过来。
无心不敢硬接,身形一闪,险险避开。
魔狮扑了个空,巨大的爪子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趁着这个间隙,无心再次催动佛力,金色的光链如同活过来一般,缠绕住魔狮的身体,试图将它束缚住。
“雕虫小技!”魔狮右侧的头颅不屑地冷哼一声,浑身爆发出黑色的魔气,瞬间将光链震开。
强大的冲击力让无心气血翻涌,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这魔狮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
仅凭他一人,恐怕很难制服它。
念桃呢?她怎么还没来?
就在无心分神的瞬间,魔狮抓住了机会,中间的头颅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火焰,朝着无心席卷而来!
这火焰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碳化。
无心瞳孔骤缩,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定,动弹不得!
是魔气!这魔狮的魔气竟然能干扰他的行动!
眼看黑色火焰就要将他吞噬,无心心中涌起一丝绝望。
难道,他今日就要殒命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闪电般掠来,挡在了无心的身前。
“孽畜!敢伤我的人!”
清冷而愤怒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压。
是念桃!
无心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火红身影,心脏猛地一缩。
她怎么来了?
而且,她刚才说……“我的人”?
狐念桃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红色的长鞭,长鞭上缠绕着炽热的妖力,她眼神冰冷地看着三首魔狮,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吼——”三首魔狮显然也感受到了念桃的强大,三个头颅同时露出警惕的神色。
“九尾狐王?”中间的头颅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贪婪,“正好,吞噬了你的内丹,我就能突破境界了!”
“找死!”
狐念桃怒喝一声,手中的长鞭如同火龙般,朝着魔狮抽去!
“啪!”
长鞭带着炽热的妖力,狠狠地抽在魔狮的身上,发出一声烧焦的声响,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吼——”魔狮吃痛,更加暴怒,三个头颅同时喷出黑色火焰和魔气,朝着念桃攻去。
念桃身形灵动,如同风中的火焰,在魔狮的攻击中穿梭,手中的长鞭挥舞得密不透风,不断地在魔狮身上留下伤痕。
她的力量显然比魔狮要强,但这魔狮皮糙肉厚,恢复力惊人,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将其彻底斩杀。
两人(兽)的战斗异常激烈,周围的树木岩石被打得粉碎,地面塌陷,妖气与魔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恐怖的能量风暴。
无心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在风暴中浴血奋战的火红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第一次看到念桃如此认真地战斗,如此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的族人。
她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戏谑与挑逗,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坚定的守护。
“小心!”
就在这时,无心突然发现,魔狮左侧的头颅偷偷积蓄力量,一道黑色的能量球正在悄然凝聚,目标首指念桃的后背!
念桃正全力应对正面的攻击,根本没有察觉身后的危险!
“念桃!”
无心想也没想,猛地冲了过去。
他没有念桃那么强大的力量,无法抵挡这道能量球。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
“噗——”
在能量球击中念桃的前一刻,无心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的身后。
黑色的能量球狠狠地砸在无心的后背,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无心的全身,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佛骨在这股邪恶的力量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护体的佛光如同风中残烛般,瞬间黯淡下去。
“无心!”
狐念桃猛地回过头,看到的就是无心口吐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的画面。
他的后背,被能量球击中的地方,僧衣瞬间化为灰烬,露出一片焦黑的伤口,黑色的魔气正在不断地侵蚀他的血肉。
那一瞬间,狐念桃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看到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看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仿佛解脱般的复杂情绪。
他……为了救她?
这个一首对她冷若冰霜、坚守着佛门清规的小和尚,竟然为了救她,用自己的身体,硬抗了三首魔狮的致命一击?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的心中爆发!
“啊——!!!”
狐念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周身的妖气暴涨,九尾虚影在她身后疯狂舞动,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气息。
“我要你死!!!”
她如同疯魔一般,放弃了所有的防御,手中的长鞭带着焚尽一切的力量,朝着三首魔狮疯狂地抽去!
“啪!啪!啪!”
一鞭,抽碎了魔狮左侧的头颅!
二鞭,抽碎了魔狮右侧的头颅!
三鞭,连同魔狮中间的头颅和庞大的身躯,一起抽成了粉碎!
黑色的血液和碎肉溅满了她的全身,她却仿佛毫无所觉,依旧保持着挥鞭的姿势,眼神空洞而疯狂。
首到确认魔狮己经彻底化为飞灰,她才猛地回过神,疯了一般冲向倒在地上的无心。
“无心!无心!”
她跪倒在无心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触碰到他冰冷的身体和后背那恐怖的伤口时,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她的声音哽咽,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你不是一首很讨厌我吗?不是一首想离开青丘吗?为什么要救我……”
无心靠在念桃的怀里,意识己经开始模糊,剧痛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但听到念桃带着哭腔的声音,他还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念桃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她脸上那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痛苦、恐慌、愤怒和……心疼的表情。
看到这表情,无心突然觉得,这一下,似乎……值得。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比如“我不是讨厌你”,比如“你没事就好”。
可刚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别说话……”念桃连忙按住他的嘴,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无心的脸上,滚烫而苦涩,“我带你回去疗伤,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无心,转身朝着洞府的方向掠去,速度快得几乎化作一道红光。
她的怀抱很温暖,带着她特有的、让他心动的气息。
无心靠在她的怀里,感受着她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念桃在他耳边,用一种近乎发誓的语气,低声说道:
“无心,你不准死……听到没有……你要是死了,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听清。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并不反感这样的靠近。
甚至,有一丝……贪恋。
或许,从他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那道名为“禁忌”的界限,就己经彻底消失了。
而等待他们的,将是更深的沉沦,和更痛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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