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链，在寂静的巷道里拖曳出刺耳的声响。
每一次碰撞，都像是敲在无心的心上，沉闷而绝望。
他被两名镇妖司的修士押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粗糙的麻衣早己被血污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伤口，有的是在青丘的混战中留下的，有的则是在被押送的途中，被这些“替天行道”的修士们，用带着符文的鞭子抽打的。
那些符文，专门克制修士的灵力，也同样能灼伤他的佛体。
每走一步，伤口都像是被撒上了盐，火辣辣地疼。
可他感觉不到。
或者说，身体的疼痛，早己被内心的煎熬所淹没。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最后那一刻。
念桃那双写满绝望、愤怒和恨意的眼睛。
她撕心裂肺的嘶吼：“无心！你这个骗子！我恨你！”
还有官沐沐那胜券在握的冷笑，以及镇妖司修士们那鄙夷、厌恶的目光。
净业寺……
师父……
同门……
念桃……
青丘……
无数个名字，无数个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最终化为一片混沌的血色。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任由那两名修士拖拽着，没有反抗，没有挣扎，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曾经温润如玉、清冷出尘的佛子，如今形容枯槁，眼神空洞，浑身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圣僧蒙尘，大抵就是如此。
“快点！磨蹭什么！”
身后的修士不耐烦地推了无心一把，语气粗暴。
无心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一眼西周。
这里是镇妖司的地下囚牢。
一条长长的巷道，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牢房，每一间牢房都由特制的玄铁打造，上面刻满了压制妖力的符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腐朽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混合着符文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令人作呕。
偶尔能听到牢房里传来妖物痛苦的嘶吼、低沉的呜咽，或是疯狂的诅咒。
这里，是妖族的地狱。
而他，一个佛门弟子，如今也成了这里的阶下囚。
多么讽刺。
无心自嘲地笑了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那两名修士将他押到一间单独的牢房前。
这间牢房，比其他的牢房更加坚固，符文也更加密集，显然是为了关押实力强大的“重犯”。
“进去！”
其中一名修士打开牢门，粗暴地将无心推了进去。
“砰”的一声，牢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落了锁。
铁链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锁在牢门的栏杆上。
那两名修士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无心，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低声骂了一句“佛门败类”、“与妖为伍的畜生”，然后转身离去。
他们的脚步声和议论声，渐渐消失在巷道的尽头。
牢房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无心缓缓地抬起头，打量着这间囚禁他的“牢笼”。
狭小、阴暗、潮湿。
墙壁上渗出墨绿色的粘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早己腐烂发黑。
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方一个狭小的铁窗，透进来的光线微弱而惨淡，勉强能让人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慢慢地挪动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墙壁的寒意，透过薄薄的麻衣，渗入他的骨髓。
他闭上眼，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念桃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恨你……”
那三个字，像是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恨吗？
她当然该恨他。
恨他的懦弱，恨他的背叛，恨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选择了离开。
他也恨自己。
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无法保护她，恨自己为了所谓的“责任”，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
净业寺……
他不知道师父和同门是否真的安好。
官沐沐那句话，到底是威胁，还是确有其事？
他不敢深想。
他怕自己一旦知道真相，会彻底崩溃。
他只能选择相信，相信官沐沐会遵守承诺。
否则，他所做的这一切，他所承受的这些痛苦和屈辱，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时间，在寂静的黑暗中，缓缓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
牢房外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却异常清晰。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牢门外。
无心缓缓地睁开眼，看向牢门的方向。
昏暗中，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官沐沐。
她依旧穿着那身银色的铠甲，身姿挺拔，面容姣好。只是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意味，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摧毁的艺术品。
“无心大师，别来无恙？”官沐沐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刻薄。
无心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他的沉默，似乎并没有让官沐沐感到意外。
她上前一步，隔着牢门的栏杆，打量着牢房里的无心。
“啧啧……真没想到，曾经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净业寺佛子，也会有今天。”官沐沐的语气，充满了嘲讽，“这镇妖司的地牢，滋味如何？”
无心依旧沉默。
他不想和这个女人说任何话。
每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让他想起青丘的惨状，想起念桃的绝望，想起自己的屈辱。
“怎么？不说话？”官沐沐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是觉得羞耻？还是觉得委屈？”
“羞耻？”官沐沐轻笑一声，语气更加刻薄，“你与妖物同流合污，败坏佛门清誉，害死同门师弟，难道不该羞耻吗？”
“委屈？”她又摇了摇头，眼神冰冷，“你背叛自己的爱人，将她置于死地，难道还有资格觉得委屈？”
“你……”无心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他可以忍受官沐沐对自己的侮辱，但他不能忍受她这样说念桃。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却被这个女人如此轻贱。
“我没有背叛她。”无心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和愤怒。
“哦？没有背叛？”官沐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更加灿烂了，“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跟我走？为什么会把她一个人留在青丘，任由我们屠杀她的族人？”
“如果你没有背叛她，你现在应该和她一起，死在青丘的战场上，而不是像一条狗一样，被关在这地牢里！”
官沐沐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无心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虐恋：佛骨渡狐心》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是啊。
他为什么会跟她走？
为什么会把念桃一个人留在那里？
无论他的理由是什么，无论他有多么无奈，事实就是，他离开了。
在念桃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选择了离开。
这和背叛，又有什么区别？
无心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和绝望。
看到他这副模样，官沐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但很快，那丝快意，又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无心的情景。
那是在一次皇家举办的法会上。
他站在高高的法坛上，身着朴素的僧衣，手持念珠，神情肃穆，眼神清澈。
阳光透过大殿的窗户，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刻的他，圣洁得如同不染尘埃的谪仙。
让她那颗早己被权力和欲望填满的心，也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曾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被世俗所污染的。
可没想到……
他最终还是堕入了凡尘，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无心，我问你，”官沐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和那个狐妖，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心没有回答。
“你们……是不是己经……”官沐沐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己经不言而喻。
她的问题，像是一根针，狠狠刺在了无心的痛处。
他和念桃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的、缠绵的、禁忌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袈裟委地，佛珠蒙尘。
那些在青丘洞府里度过的、短暂而炽热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幸福，也最痛苦的回忆。
他的身体，因为这个问题，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脸上露出了痛苦而屈辱的神色。
看到他这副模样，官沐沐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和愤怒，瞬间席卷了她。
“果然……”官沐沐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尖锐，“你真的和那个妖物……做出了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
“你对得起净业寺的培养吗？对得起你的师父吗？对得起天下苍生吗？！”
官沐沐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狠狠砸在无心的心上。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
他对不起。
对不起净业寺，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慧能师弟，对不起所有信任他的人。
可他……不后悔遇到念桃。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他或许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
他会用一种不同的方式。
一种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方式。
可这世间，没有如果。
“说！”官沐沐见他依旧沉默，语气更加严厉，“你和那个狐妖，是如何勾结的？她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术迷惑你？青丘那些失踪的百姓，是不是都被你们杀了？”
“还有，你是不是把净业寺的武功秘籍，还有佛门的秘法，都告诉她了？”
官沐沐的问题，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离谱。
她似乎己经认定，无心就是那个背叛师门、与妖勾结的罪魁祸首。
无心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我没有。”无心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和念桃之间的事情，与他人无关。青丘的百姓，也不是我们杀的。”
“至于净业寺的秘籍和秘法，我从未泄露过半字。”
“念桃她……也不是你说的那种妖物。”
提到念桃的名字时，无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维护。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官沐沐的眼睛。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和锐利。
“不是妖物？”官沐沐冷笑一声，“她掳走你，魅惑你，害你破戒，难道还不是妖物？”
“在我看来，所有的妖物，都该死！”
“包括她！”
官沐沐的话，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仿佛在她眼中，所有的妖族，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无心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个口口声声说要“替天行道”、“斩妖除魔”的女人，她的心中，才充满了最可怕的戾气和偏执。
“你不懂。”无心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你不懂她，也不懂妖族。”
“妖，也有善恶之分。人，也有好坏之别。”
“不能一概而论。”
“哦？”官沐沐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佛子，竟然为妖物辩解？无心，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看来，那个狐妖对你的魅惑，还真是不浅。”
官沐沐的话，再次刺痛了无心。
他不想再和这个女人争论下去。
没有意义。
他们之间的认知，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无心再次低下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无论官沐沐再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
看到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官沐沐终于失去了耐心。
她狠狠地瞪了无心一眼，语气冰冷地说道：“无心，你以为你的沉默就能解决问题吗？”
“你和那个狐妖的罪行，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等着吧，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到时候，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再自称是佛门弟子！”
说完，官沐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巷道的尽头。
牢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微弱的光线，依旧静静地洒在冰冷的地面上。
无心靠在墙壁上，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看着牢门外那条空荡荡的巷道，眼神空洞而茫然。
天下人……
他早己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了。
他现在唯一在乎的，是念桃是否还活着。
是净业寺的师父和同门，是否真的平安。
可是……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是一个被囚禁在地牢里的阶下囚。
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失败的佛子。
黑暗中，无心缓缓地抬起手，握紧了藏在掌心的那支发簪。
那是念桃最后掷给他的、用她自己的狐毛编织而成的发簪。
发簪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想了。
他将发簪紧紧地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微弱的、仿佛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
念桃……
你一定要活着。
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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