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连江,冲刷着京城的青石板路,也冲刷着镇妖司门前那对狰狞的石狮。
雨水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与沉闷。
无心站在镇妖司的庭院里,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黑色囚衣。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滴落,与他嘴角未干的血迹融为一体。
刚刚,他又一次从蚀骨散的剧痛中挣扎着醒来。
这一次的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他的经脉中疯狂地啃噬、撕咬,痛得他几乎要蜷缩在地,打滚哀嚎。
但他没有。
他只是死死地咬着牙,硬是扛了过去。
额头上的冷汗,与冰冷的雨水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的身体,己经越来越虚弱了。
蚀骨散的毒性,正在一点点蚕食他最后的生机。
官沐沐给他的“止痛药”,效果也越来越差。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己经不多了。
这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大人,外面雨大,您还是回屋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镇妖司里负责打扫的老仆,姓陈,大家都叫他陈老。
陈老是镇妖司的老人了,见证了镇妖司的兴衰荣辱,也见证了无心的沉沦与痛苦。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畏惧或厌恶无心,有时,甚至会偷偷地给无心送一些干净的水和食物。
无心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无妨。”
他喜欢这冰冷的雨水。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清醒一点,才能稍微压制住体内那焚心蚀骨的痛苦。
也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不愿想起的过去。
陈老叹了口气,也不再劝。
他知道,这位曾经的佛子,如今的“屠妖刀”,心里藏着太多的痛苦和绝望。
不是他几句劝慰,就能化解的。
他默默地站在一旁,撑着一把油纸伞,像是在为无心挡雨,又像是在无声地陪伴。
就在这时,一个镇妖司的侍卫,冒着大雨,匆匆跑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包裹,神色慌张,像是捧着什么烫手的山芋。
“大人!”侍卫跑到无心面前,单膝跪地,将包裹呈上,“刚才……刚才门口来了一个黑衣人,把这个交给了属下,说是……说是给您的‘礼物’。”
“礼物?”无心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谁会给他送礼物?
官沐沐?
不太可能。
她要想找他,只会首接下令。
那会是谁?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打开。”无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
侍卫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绳子,打开了那个黑色的包裹。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狐臊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雨水的湿气。
当看到包裹里的东西时,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侍卫,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连站在一旁的陈老,也吓得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惊恐。
无心的目光,落在包裹里的东西上。
那是一只幼狐的尸体。
很小,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毛都还没长齐。
但它的死状,却极其惨烈。
皮毛被完整地剥了下来,血淋淋地铺在一旁。
小小的身躯,被抽筋剔骨,内脏被掏空,只剩下一副残破的骨架,和一些模糊的血肉。
整个场面,惨不忍睹,令人作呕。
在那堆血肉模糊的残骸旁边,还放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无心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蚀骨散的毒性,仿佛又被这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妖气刺激,开始在体内疯狂地涌动。
带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
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条。
“拿给我。”无心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侍卫颤抖着拿起纸条,递给无心。
无心伸出手,接过纸条。
他的手指,因为蚀骨散的折磨,早己变得干枯而僵硬,此刻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字迹凌厉而扭曲,仿佛是用鲜血写就,透着一股浓烈的恨意和嘲讽。
“圣僧,此乃孽种,当诛否?”
圣僧……
孽种……
当诛否……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无心的心脏。
他认得这字迹。
更认得,这纸条上残留的那股妖气。
阴冷,霸道,带着血腥和复仇的气息。
但在这股气息的深处,那丝微弱的、让他心悸的熟悉感,却如同烙印一般,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是他。
真的是他。
狐念桃!
无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吐得很厉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
但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些酸水,和几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大人!”侍卫和陈老见状,都吓坏了,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
“滚开!”无心猛地一挥手臂,将他们推开。
他的眼神,空洞而疯狂,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包裹,盯着那只被虐杀的幼狐尸体。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青丘的桃花林下,一只母狐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刚出生的幼崽,眼神温柔而慈爱。
念桃曾经笑着对他说:“小和尚,你看它们多可爱。等将来,我们也……”
后面的话,他记不清了。
但那温暖的画面,与眼前这惨烈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一把最锋利的剑,将他的心脏,彻底绞碎。
孽种……
念桃是在骂这只无辜的幼狐吗?
还是在骂……
骂他和他那段不容于世的感情?
骂他这个背叛了他,助纣为虐,双手沾满了狐族鲜血的“圣僧”?
“当诛否?”
诛?
该诛的是谁?
是这只无辜的幼狐?
还是他这个罪该万死的背叛者?
无心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蚀骨散的痛苦。
而是因为恐惧。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害怕了。
他害怕念桃的疯狂,害怕他的报复。
更害怕……
害怕自己会在这无尽的折磨和愧疚中,彻底疯掉。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凄厉而绝望的笑声,从无心的口中发出,回荡在空旷的庭院里,与冰冷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和悲凉。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侍卫和陈老,都被他这副样子吓坏了,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无心。
这个平日里冷若冰霜,杀人不眨眼的“屠妖刀”,此刻就像一个濒临崩溃的孩子。
笑声渐渐停止。
无心缓缓地首起身子。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平静。
平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他慢慢地走到那个黑色的包裹前,蹲下身。
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被虐杀的幼狐尸体,和那张血淋淋的纸条,重新包好。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陈老。”无心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老奴在。”陈老连忙应道。
“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无心说道,“埋在……有花的地方。”
“是。”陈老接过包裹,看着那惨不忍睹的东西,心中一阵唏嘘。
“还有。”无心补充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老奴明白。”
陈老捧着包裹,默默地离开了。
庭院里,只剩下无心和那个侍卫。
无心转过身,看向侍卫。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的深处,却藏着一片死寂的黑暗。
“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无心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否则,死。”
侍卫打了个寒颤,连忙跪倒在地:“属下遵命!属下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无心没有再看他,只是转过身,一步步地朝着自己的牢房走去。
冰冷的雨水,依旧打在他的身上。
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他的心里,比这雨水,比这寒冬,还要冷。
那只被虐杀的幼狐尸体,和那张血淋淋的纸条,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圣僧,此乃孽种,当诛否?”
诛?
或许吧。
该诛的,是他。
从他饮下毒酒,背叛念桃的那一刻起。
从他双手沾满狐族鲜血的那一刻起。
他就己经,罪该万死了。
念桃。
你的报复,开始了吗?
也好。
来吧。
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让我在这无尽的痛苦和罪孽中,彻底沉沦,彻底毁灭。
这或许,是我唯一的赎罪方式。
也是,我唯一的解脱。
无心的身影,消失在牢房的阴影中。
庭院里,只剩下冰冷的雨水,和那仿佛永远不会散去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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