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彦儒在那间偏僻的宅院住了将近半月。
药石的效力渐渐显现,高烧退了,咳嗽也轻了许多,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原本脱形的身体也慢慢有了些力气。
他己经能像常人一样行走、进食,甚至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阳光落在身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这些日子,李管事再没来过,只有两个随从按时送来食物和水,以及老大夫定期来换药。
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人提过未来的安排。
他像一件被暂时搁置的物品,静静地待在这个角落里,等待着主人的再次处置。
而易彦儒知道,那个“主人”,迟早会来的。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无形的压力,正一天比一天浓重。
左焕绉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兽,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他这只“猎物”恢复“体力”,然后,再将他拖入更深的深渊。
他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身体,尽管每一次伸展都会牵扯到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阵阵疼痛。
他不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但他清楚,只有保持清醒和体力,才有一线生机,哪怕那生机渺茫得近乎奢望。
这日午后,易彦儒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闭着眼,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是李管事那恭敬得近乎谄媚的声音:“王爷,您里面请。”
王爷?
易彦儒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平静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院门口。
逆光中,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玄色的锦袍,边缘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随着他的动作,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
墨色的长发用一根同色的发带松松束起,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额前,遮住了那双据说能勾魂摄魄的眼眸。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是左焕绉。
他终究还是来了。
易彦儒的手指紧紧攥住了石凳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沉入冰冷的谷底。
恐惧、愤怒、屈辱、恨意……无数种情绪在他的胸腔里翻涌、碰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抬起头,迎向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眼神空洞而麻木,像一潭死水。
左焕绉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停下脚步,微微俯身,那双狭长而妖异的眼眸,终于露出了全貌。
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像是最深的寒潭,不起一丝波澜,却又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的目光,落在易彦儒的脸上,带着一种审视艺术品般的专注和挑剔。
从他苍白的脸颊,到他眼底的空洞,最后,定格在他左脸颊那个清晰可见的“奴”字烙印上。
那烙印己经结痂,边缘的皮肤依旧有些红肿,在那张曾经俊美无瑕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左焕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带着病态满足的笑容。
“看来,李管事把你照顾得不错。”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情人间的低语,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至少,没让我的‘藏品’彻底损坏。”
藏品……
易彦儒的身体,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果然,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件物品,一件可以随意摆弄、肆意摧残的藏品。
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那张俊美却扭曲的脸。
左焕绉似乎很满意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易彦儒脸颊上的烙印。
粗糙的结痂摩擦着他的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易彦儒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瞬间绷紧,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充满了警惕和抗拒。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反抗,只是死死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泄露了他内心的痛苦和屈辱。
左焕绉感觉到了他的僵硬,却没有收回手,反而变本加厉地用指腹着那个烙印,像是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这个印记,很适合你。”他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迷恋,“时时刻刻提醒你,你是谁的人。”
易彦儒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恨意,死死地盯住左焕绉。
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冰锥,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左焕绉看着他眼中那久违的“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愉悦了。
“看来,你恢复得确实不错。”他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至少,眼神里的东西,比在采石场时有趣多了。”
他转身,对站在不远处的李管事吩咐道:“手续都办好了吗?”
“回王爷,都办好了。”李管事恭敬地回道,“按照您的吩咐,以‘购买罪奴’的名义,己经将他的身契从苦役营那里取来了。”
“很好。”左焕绉淡淡地应道,目光再次落回易彦儒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起来,跟我走。”
易彦儒没有动。
他依旧坐在石凳上,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知道,跟着左焕绉走,等待他的,将是比苦役营更可怕的地狱。
他宁愿留在这个偏僻的宅院,哪怕这里也是一个牢笼,至少,他暂时不用面对那张让他恶心的脸。
左焕绉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像淬了毒的刀子。
“怎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需要我请你吗?”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黑衣随从立刻上前一步,眼神凶狠地盯着易彦儒,只等左焕绉一声令下,就会动手。
易彦儒看着那两个随从,又看了看左焕绉那张冰冷的脸。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反抗,只会招致更残酷的对待。
他缓缓地、艰难地站起身。
长时间的病痛和虚弱,让他的身体还有些不稳,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他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也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左焕绉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乖。”
他转身,率先向院外走去。
易彦儒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李管事和两个随从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走出了宅院,门口停着一辆装饰奢华的黑色马车。
马车的车身宽大,由西匹神骏的黑色骏马牵引,车厢的窗帘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仅从外面的装饰,就足以看出车主的身份不凡。
左焕绉率先上了马车。
一个随从打开了车门,用眼神示意易彦儒上车。
易彦儒站在马车门口,迟迟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那紧闭的车厢门后,是一个他无法预料的、充满了未知恐惧的深渊。
“上车。”左焕绉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易彦儒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弯下腰,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冷的香气,像是某种名贵的熏香,与左焕绉身上的气息很像。
左焕绉坐在车厢的另一侧,正闭目养神。
听到易彦儒上车的动静,他睁开了眼睛,示意随从关上车门。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车厢里只剩下他和左焕绉两个人。
狭小的空间里,那清冷的香气变得浓郁起来,几乎要将人淹没,也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易彦儒局促地坐在车厢的角落,尽量远离左焕绉,身体紧绷,像一只警惕的困兽。
左焕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语气轻佻地问道。
易彦儒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左焕绉也不在意,他靠在柔软的靠垫上,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像是在欣赏风景,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车厢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只有马车行驶在石板路上的“咯噔”声,和车轮滚动的“轱辘”声。
易彦儒始终低着头,感受着马车的颠簸。
他不知道这辆马车要驶向哪里,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马车行驶的方向,是繁华的城镇。
外面隐约传来了喧嚣的人声和车马声。
与苦役营的荒凉和偏僻相比,这里显然是另一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的繁华,却让他感到更加的恐惧和不安。
他知道,左焕绉将他带到这里,绝不会是为了让他享受这繁华。
他只会用这繁华,来衬托他的卑微和屈辱。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最终,停在了一处看起来极为气派的府邸门前。
府邸的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排身穿黑色劲装的守卫,个个神情肃杀,眼神警惕,气势逼人。
府邸的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两个烫金的大字——“靖王府”。
靖王……
易彦儒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当然知道这个封号。
当今圣上的胞弟,权倾朝野,性情乖戾,手段狠辣,是连朝中重臣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
他竟然是……靖王左焕绉?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左焕绉有那么大的权力,能轻易地构陷他,能将他贬为奴隶,能随意地将他从苦役营带回来。
原来,他不仅是那个心思扭曲的疯子,还是权倾朝野的靖王。
这样一来,他所遭受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他的复仇之路,也变得更加渺茫,更加艰难。
一股深深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左焕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转过头,看着易彦儒苍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怎么?很惊讶?”
易彦儒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嘴唇被他咬得发白。
左焕绉也不指望他回答,他推开车门,率先下了马车。
一个随从再次打开车门,示意易彦儒下车。
易彦儒麻木地跟着下了马车。
站在靖王府那气派的大门前,他显得那么的渺小和格格不入。
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与周围奢华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脸上那个醒目的“奴”字烙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门口的守卫们看到易彦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轻蔑,但碍于左焕绉在场,没有人敢出声议论。
左焕绉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易彦儒,语气平淡地说:“跟我进来。”
他转身,向府内走去。
府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幽深而奢华的庭院。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易彦儒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座看似华丽,实则如同囚笼的靖王府。
他知道,从他踏入这扇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从一个地狱,跳入了另一个更可怕、更绝望的地狱。
而这个地狱的主宰,就是那个走在他前面的、俊美而扭曲的男人。
他抬起头,看着左焕绉那挺拔而孤傲的背影,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近乎毁灭的恨意,悄然滋生。
左焕绉……
无论这里是怎样的地狱,无论你有多么权倾朝野……
我都不会认命。
我会活下去。
我会等着那一天。
等着将你也拖入这地狱的那一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继续默默地跟在左焕绉身后,一步步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他的身影,在靖王府那长长的、幽深的甬道上,显得格外孤寂和悲凉。
而他的眼神,却在那孤寂和悲凉之下,藏着一丝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新的猎物场,己经敞开了大门。
而这场注定充满了痛苦、屈辱和仇恨的狩猎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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