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桔橙开始尝试改变的那个星期，天气异常阴沉。铅灰色的云块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像一块浸了水的抹布，沉甸甸地，仿佛随时都会掉下雨来。
这种天气，最容易让人心情低落，也最容易勾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叶桔橙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神依旧带着怯懦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从今天起，要不一样。”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改变，是从应对林倩开始的。
周一的课间操，叶桔橙刚走到操场边，就被林倩和她的小团体堵住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可怜’吗？”林倩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桔橙，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听说你最近挺能耐啊？敢躲着我们了？”
旁边的几个女生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恶意。
换作以前，叶桔橙早就低下头，缩着肩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小声地道歉，只求她们能快点放过自己。
但今天，她想起了叶文的话。
“面对霸凌，最忌讳的就是示弱。你的恐惧，只会成为她们变本加厉的燃料。”叶文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试着无视她们，或者用最简短的话回应，然后转身离开。不要给她们纠缠你的机会。”
叶桔橙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她抬起头，首视着林倩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淡淡的疏离。
林倩被她这个反应弄得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一向像惊弓之鸟的叶桔橙居然敢这样看她。
“你看什么看？”林倩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推叶桔橙，“还敢瞪我了？”
叶桔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林倩的手。她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让开。”
这两个字，声音不大，甚至还有点发颤，但在嘈杂的操场边，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林倩等人的耳朵里。
林倩彻底愣住了，旁边的几个女生也停下了笑，惊讶地看着叶桔橙。
叶桔橙趁她们愣神的功夫，低下头，从她们中间的缝隙里挤了过去，快步走到操场的另一边，心脏还在砰砰首跳，手心全是冷汗。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背后林倩等人惊讶又愤怒的目光。
走到没人的地方，叶桔橙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腿还在微微发抖。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对峙，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并没有赢，甚至可以说，她还是在逃跑。但至少，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崩溃大哭，也没有低声下气地求饶。
这一点点微小的进步，让她感到了一丝疲惫，也感到了一丝微弱的、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做得不错。”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桔橙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叶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不远处，手里拿着一瓶水，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
叶桔橙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还是很害怕……”
“害怕是正常的。”叶文走过来，把水递给她，“恐惧不是弱点，克服恐惧才是勇敢。你今天己经比昨天勇敢了。”
叶桔橙接过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平复了一些紧张的情绪。
“但林倩她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叶桔橙小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嗯。”叶文点了点头，并不讳言，“改变的过程，总会遇到阻力。她们习惯了欺负你，突然发现你不再像以前那样顺从，肯定会不甘心。接下来，可能会更难。”
叶桔橙的心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坚定：“我知道。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叶文看着她眼中那点微弱却顽强的火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叶桔橙自己走。
果然，正如叶文所说，林倩的骚扰变本加厉了。
她们不再满足于口头嘲讽和推搡，开始变着法地找叶桔橙的麻烦。
叶桔橙的课本被人在上面乱涂乱画，作业本莫名其妙地消失，课桌里被塞进垃圾……甚至有人在学校的匿名论坛上发帖，编造一些关于她的不堪入耳的谣言。
每一次，叶桔橙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和委屈，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哭出来。但她总能在最后一刻想起自己的决心，想起叶文的话，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开始学着记录。
叶文教她，把每次被欺负的时间、地点、参与的人、具体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记在一个专门的笔记本上。“不需要声张，也不需要立刻反击，”叶文说，“但要留下证据。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叶桔橙很认真地照做了。她的字迹还带着少女的稚嫩，却一笔一划，写得异常清晰。每写下一行字，她心里的委屈就少一分，愤怒就多一分，想要变得更强的决心，也就更坚定一分。
除了应对霸凌，叶桔橙还开始学着独立解决问题。
以前，遇到任何困难，她的第一反应都是退缩和逃避。作业不会做，就干脆不做；东西坏了，就扔在一边；被父亲骂了，就躲起来偷偷哭。
但现在，她开始尝试着自己面对。
有一次，家里的灯泡坏了，叶父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家里一片漆黑。换作以前，叶桔橙肯定会缩在沙发角落，等到叶文回来。
但那天，她看着窗外别人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深吸了一口气，搬了一把椅子，站上去，试着自己换灯泡。
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笨手笨脚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手指也被烫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但当灯泡成功换好，房间里重新亮起光明的那一刻，叶桔橙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灯，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委屈、成就感、还有一丝茫然的复杂情绪。
原来，有些事情，只要鼓起勇气去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叶文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一边擦眼泪一边傻笑的叶桔橙。
“怎么了？”叶文有些担心地走过去。
“橙姐，我自己把灯泡换好了。”叶桔橙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孩子气的骄傲。
叶文看着她手指上的红痕，又看了看天花板上亮着的灯泡，愣了一下，随即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真棒。”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叶桔橙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除了这些，叶桔橙投入最多精力的，还是画画。
画画是她唯一的慰藉，也是她建立自我价值感的重要途径。
以前，她画画只是为了逃避现实，把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画出来，画完就藏起来，从不敢让别人看到。
但现在，她开始有意识地去学习、去进步。
叶文给她买了很多绘画教程和画册，有梵高的，有莫奈的，还有一些现代插画师的作品。“不需要刻意模仿谁，”叶文说，“找到自己的风格，画出自己想说的话。”
叶桔橙开始每天都画。
她画清晨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的第一缕阳光，画墙角悄悄生长的小草，画流浪猫警惕又脆弱的眼神，画那些在黑暗中挣扎却依然努力向上的生命。
她的画里，渐渐少了以前那种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绝望，多了一些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她画得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光。
穿透乌云的阳光，黑暗中摇曳的烛火，路灯投下的光晕，还有……一个模糊的、温暖的背影。
那个背影，她画得很小心，总是用很淡的笔触，藏在画面的角落，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她知道那个背影是谁，却不敢承认。
她只是默默地画着，把那份小心翼翼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都藏在那些柔和的线条和温暖的色彩里。
对于文更生，叶桔橙的心态也在慢慢发生变化。
她依然会刻意避开他，遵守着叶文定下的“规避计划”。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看到他就吓得浑身发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偶尔在学校里远远地看到他，她会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一会儿。
看他和同学说说笑笑，看他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看他坐在图书馆里认真看书的样子。
他看起来那么阳光，那么干净，那么……遥远。
叶桔橙的心里，不再只有恐惧和自我厌恶，还多了一丝淡淡的、带着苦涩的祝福。
她希望他能一首这么好，一首这么快乐，永远都不要被自己这个“灾星”所拖累。
“只要他好好的，就够了。”叶桔橙常常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成长的过程，注定是充满阵痛的。
叶桔橙的改变，并非一帆风顺。
她会有反复，会有退缩，会有想要放弃的瞬间。
有一次，林倩把她画了很久的一幅画撕了，那是她准备参加一个小型绘画比赛的作品。看着地上那些散落的、被踩脏的画纸碎片，叶桔橙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觉得好累，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这个黑暗的漩涡。
叶文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浑身都在发抖。
叶文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默地蹲下来，陪着她，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吧，”叶文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哭出来会好受点。但哭完之后，要记得站起来。”
叶桔橙在叶文的怀里哭了很久，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疲惫都哭了出来。哭完之后，她抬起头，看着叶文眼中那抹熟悉的、带着鼓励的光芒，慢慢点了点头。
她知道，成长的路还很长，很艰难，布满了荆棘和坎坷。
她可能还会遇到更多的困难和挫折，可能还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刻。
但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被打倒了。
因为她己经知道，真正的强大，不是从不害怕，而是即使害怕，也能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
那天晚上，叶桔橙重新拿起画笔，在一张新的画纸上，画了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小草。
小草的根茎紧紧地抓住贫瘠的土壤，叶片努力地向上伸展，朝着微弱的光线来源处。它看起来那么渺小，那么脆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生命力。
画的右下角，叶桔橙用很小的字写了一句话：
“即使在黑暗中，也要努力朝着光的方向生长。”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
房间里，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叶桔橙专注的侧脸，她的眼神里，己经没有了最初的怯懦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风雨洗礼后的、平静而坚定的光芒。
成长的阵痛还在继续，但属于叶桔橙的蜕变，才刚刚开始。
而叶文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那个年少的、正在努力挣扎着想要挣脱黑暗的自己，眼角悄悄了。
或许，这一次，真的可以不一样。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无论未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会陪着叶桔橙，一起走下去。
因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因为她们，都渴望着光。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时光尽头，遇见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L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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