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叶文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冷汗浸湿了她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狂跳不止，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钝痛。
她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黑暗中，房间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窗外远处霓虹灯的微弱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梦里的场景还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文更生倒在血泊中，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仿佛在对她说着什么。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这样的噩梦，几乎每晚都会上演。
叶文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她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手指却在触碰到杯子的瞬间，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关节痛。
这种疼痛最近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从最初的偶尔发作，变成了如今的家常便饭。尤其是在阴雨天或者休息不好的时候，手腕、膝盖、脚踝，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又酸又胀，动弹不得。
叶文苦笑了一下。
这就是时光的代价吗？
从她穿越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需要付出代价。那个禁忌的时光机项目，说明书上用冰冷的文字写着：“时空穿梭将对穿越者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加速衰老，甚至可能导致存在性湮灭。”
那时候的她，被失去文更生的巨大痛苦和悔恨吞噬，根本无暇顾及所谓的“代价”。只要能回到过去，只要有一丝可能改变文更生的命运，别说是加速衰老，就算是立刻死去，她也愿意。
可当这代价真真切切地降临在身上时，那种恐惧和无力感，还是让她难以承受。
叶文缓缓地挪到床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地板的寒意透过脚底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稍微驱散了一些混沌的睡意。
她走到镜子前，打开了梳妆台上的小台灯。
昏黄的灯光下，镜子里的人显得格外陌生。
那张脸，曾经也是年轻而鲜活的，虽然因为长期的压抑和痛苦显得有些苍白，但依然有着属于少女的青涩和朝气。可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眼角的皱纹己经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松弛而粗糙，脸色更是憔悴得像一张揉皱的纸。
最让她心惊的是，在鬓角的头发里，竟然夹杂着一根刺眼的白色。
一根白发。
叶文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那根白发，用力一拔。
“嘶——”轻微的疼痛传来，那根白发离开了她的头皮，静静地躺在她的指尖。
银白色，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这根白发，像一个残忍的符号，无声地宣告着她正在加速走向衰老，走向那个未知的、可能被彻底抹去的结局。
叶文盯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憔悴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苍老的女人，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
她才三十多岁啊。
在原本的时空里，这个年纪的她，虽然经历了丧爱的剧痛，形容憔悴，但也绝不该是这副模样。是时光机，是这次逆天改命的尝试，正在无情地剥夺她的生命活力。
她真的能坚持到改变命运的那一天吗？
如果她在成功之前就彻底衰老，甚至消失了，那她所做的这一切，所承受的这些痛苦，还有什么意义？
文更生……她还能来得及救他吗？
巨大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双手撑在梳妆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镜面，肩膀微微颤抖着。
镜子里，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写满了恐惧、焦虑和深深的无力感。
“不……不能放弃……”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微弱，“我不能放弃……”
为了文更生，她必须坚持下去。
哪怕代价是燃烧自己的生命，哪怕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失败，她也不能在这里停下。
叶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她关掉台灯，房间重新陷入黑暗。只有那根白发，还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像一个沉甸甸的提醒。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天空中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残月，在厚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弱而清冷的光。
她想起了叶桔橙。
那个年少的、瘦弱的、活在地狱里的自己。
这几天，叶桔橙的“病”己经好了，重新回到了学校。叶文依旧每天远远地跟着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看到叶桔橙在学校里依旧被林倩等人排挤、欺负，看到她总是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到她眼底那挥之不去的恐惧和绝望。
她知道叶桔橙有多痛苦，也知道自己有能力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比如，她可以再像上次那样，偷偷给林倩一点教训，让她收敛一些。
比如，她可以再给叶桔橙送一些画具，让她能在绘画中找到一丝慰藉。
比如，她可以想办法让叶父不再家暴，让叶桔橙能有一个稍微安稳一点的家。
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并不难。
可是，她不敢。
她怕。
怕自己的每一次干预，时光尽头，遇见你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时光尽头，遇见你最新章节随便看！都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意想不到的涟漪。怕这些涟漪最终会汇聚成汹涌的波涛，将她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甚至让叶桔橙和文更生以另一种方式更快地相遇。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桔橙受苦，看着那个年少的自己在黑暗中挣扎，却什么也不能做。
这种感觉，比自己承受身体的痛苦，还要难受千万倍。
叶文的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她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为了拯救一个人，而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虽然是过去的）在痛苦中煎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未来和生命，这样真的值得吗？
如果……如果她当初没有选择穿越，没有试图改变过去，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痛苦和挣扎？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地压了下去。
不。
如果不穿越，文更生就会死。
那个像光一样照亮了她整个黑暗生命的人，就会永远地离开她。
她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
与其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不如拼尽全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一试。
只是……这代价，真的太沉重了。
叶文的目光落在窗外不远处的那栋居民楼，叶桔橙的家就在那里。此刻，那扇窗户里一片漆黑，想必叶桔橙己经睡着了。
不知道她今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做噩梦。
不知道她明天去学校，又会面临怎样的欺凌。
叶文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作为“过来人”的审视。
她知道叶桔橙未来会经历什么，知道她会遇到文更生，知道她会短暂地拥有过光明，然后又坠入更深的黑暗。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那个最终的悲剧。
可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剥夺叶桔橙遇见光的权利，正在强行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她有权利这样做吗？
叶文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自己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夜色渐渐褪去，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叶文关上窗帘，转身回到床边。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翻开第一页，在上面写下了今天的日期。
然后，她开始仔细地记录自己身体的变化：
“凌晨三点，噩梦惊醒，心悸，胸腔钝痛。”
“关节疼痛加剧，波及手腕、膝盖、脚踝。”
“发现一根白发。”
“睡眠质量极差，整夜多梦。”
写完这些，她合上笔记本，放在枕头底下。
这是她给自己制定的计划，记录下每一天身体的变化，评估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这像是在给自己的生命倒计时，残忍，却也能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时间的紧迫。
她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挣扎交织在一起，让她疲惫不堪，却又无法安睡。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文更生温柔的笑容，一会儿浮现出叶桔橙恐惧的眼神，一会儿又浮现出自己在镜子里那苍老憔悴的模样。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时，叶文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走到镜子前，再次审视着自己。
憔悴依旧，疲惫依旧，那根被拔掉白发的地方，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但她的眼神，却比凌晨时坚定了许多。
不管代价有多沉重，不管未来有多艰难，不管内心有多挣扎，她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文更生，为了那个她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人。
叶文深吸一口气，开始洗漱，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她需要去买一些缓解关节疼痛的药，还需要去学校附近“站岗”，确保叶桔橙和文更生不会再有任何意外的交集。
生活还在继续，她的战斗，也还在继续。
只是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代价”的重量，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也压在她正在加速衰老的身体上。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久，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不会放弃。
因为她知道，在时光的尽头，有她必须要守护的人。
为了他，她甘愿燃烧自己，化作照亮前路的微光，哪怕最终会被黑暗吞噬，也在所不惜。
叶文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间。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吸入肺中，让她精神为之一振。街道上己经有了早起的行人，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路面，早餐店飘出的香气，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只有她，像一个来自未来的幽灵，行走在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时空里，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和未知的未来，孤独地前行。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己经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驱散了最后的黑暗。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的抗争，也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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