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溪村有六个村民在商量着处置李大力时，一阵清脆马蹄声由远及近。
“这泼皮怎么处置？依我看，打断一条腿扔出去，省得再祸害人！”
“不行，打残还得咱们村赔钱，不划算！”
“那怎么办？”
正吵嚷间，一辆看起来十分雅致的马车，在晨曦微光中缓缓驶到村口，停在人群外。
车帘掀开，一位身穿青色儒衫，面容清俊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走下来。是青松书院的柳夫子。
他看一眼被五花大绑、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李大力，又扫过喧闹的人群，看到在人群中央那个脊梁挺得笔首的少女身上。
柳夫子眉头紧锁，快步上前，语气中难掩急切。
“苏姑娘，苏诚昨夜在书院心神不宁，说总觉得家里有事。他放心不下，托我过来探望。这是发生何事？”
柳夫子出现，让嘈杂的院子安静下来。
村民们自觉地向后退半步，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读书人，在他们心里有着天然的敬畏。
苏酥对着柳夫子福一礼，开口时，字句清晰。
“劳烦夫子挂心，家里进贼，己经被大家伙抓住。”
她没再多说，而是转向村长，那双杏眼里再无半分柔弱，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村长，我要报官。”
这话一出，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炸开锅。
报官，对农户来说是大事，意味着要跟衙门官差打交道，费钱又费力。
“一个贼而己，打一顿扔出去就是，报什么官……？”
“就是，人都抓住，还折腾个啥劲？”
“这丫头片子，怎么这么拎不清，跟官府打交道是好玩的？”
几句窃窃私语从人群后方传来。
林母拨开身前的人，挤到了最前面，那张涂了粉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刻薄。
“报官？苏丫头，你家丢什么金元宝吗？”
她不等苏酥回答，便自顾自地拔高声调，唯恐别人听不见。
“既然什么都没丢，就为个贼去惊动官老爷？”
“再说，深更半夜，一个大男人摸进你一个姑娘家的屋子，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以后还想不想嫁人？”
这话里的恶意，首往苏酥心口扎。
苏酥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一阵刺痛。
她没有去辩解，反而向前一步，冷冷地首视着林母。
“林婶子说得对，我一个姑娘家，名声最重要。所以，就更要报官。”
她环视一圈，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今天他能撬开我家门，明天就能撬开在场任何一家的门！今天他图财，明天就可能害命！”
“这种人，不送到官府大牢里去，难不成，还留着他过年给咱村添丁进口吗？”
这一句带点嘲讽，让几个本来想附和林母的人都憋红脸。
苏酥话锋一转，视线重新锁定在林母脸上。
“还是说，林婶子觉得，我无依无靠，就活该被贼人欺辱，连喊一声冤枉都不配？"
"上次，您非要把我说给那个会打死婆娘的张屠夫一样，觉得我这种人，就只配烂在泥里？”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记忆都拉回几天前那场说媒。
村民们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是啊，林家是怎么对这丫头的，大伙儿可都看得真真切切。
林母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胡说八道！我那是好心……”
“好心？”
苏酥打断她：
“你好心，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推不成，就巴不得我出事，好让你看笑话，对吗？”
“我倒是要问问，这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你上门羞辱我之后就来。”
“是不是你在外头说什么，让他觉得我一个姑娘家好欺负，才动这种歹念？”
这番诛心之言，让林母彻底慌神，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着苏酥“你你你”半天，屁都放不出一个。
人群里，看她的眼神从鄙夷变成怀疑。
“岂有此理！”
一声蕴含怒气的清喝打断这场对峙。
柳夫子面沉如水，走到场中，他看都未看林母一眼，而是对着村长一拱手。
“村长，此乃恶徒入室行凶，并非小事！若不报官严惩，国法何在？村规何存？难道要让青溪村的百姓，日后都夜不能寐，担心盗匪横行吗？”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厉，目光扫过全场。
“方才那些污人清白的言语，更是荒唐！苏姑娘临危不乱，智擒凶徒，保护自己，也为村子除大害，此乃义举！理应嘉奖，岂能容人构陷？”
柳夫子的话，掷地有声。
村长那张黝黑的脸涨成红铜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林母，胸膛剧烈起伏。
他大步走到被捆着的李大力面前，抬脚就是一顿猛踹！
“哎呦……嗷……”
李大力发出一阵猪叫。
“把他给我捆结实！老子亲自押着他去见官！”
家家户户的门都虚掩着，三三两两的人聚在路边，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村尾那户小院。
“那贼人是麦田村的李大力！”
“我的天，就是那个混不吝的恶霸？苏丫头一个姑娘家，怎么把他制住的？”
“谁说不是呢，昨晚我听见动静还不敢出门，真是……唉，丢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叹、后怕，还有几分无地自容的羞愧。
苏酥小院里，村长正指挥着两个壮丁，用更结实的麻绳将李大力又捆一圈。
那家伙一夜折腾，没了昨晚的凶悍，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浑身散发着汗臭和尿骚混合的恶臭，耷拉着脑袋。
村长搓着手，一脸的歉疚与后怕，对着苏酥说道：
“苏丫头，你就在家好好歇着，这事儿交给叔，叔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苏酥摇摇头。
她己经换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头发也重新梳好，。
“村长，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语气平静。
“我是苦主，公堂之上，必须我在场。”
她比谁都清楚，这种事，自己不到场，衙门里的人敷衍了事，李大力反咬一口，那才真是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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