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一下天色，红霞布满半边天。
小玲还在家等她。
这个念头，是她唯一救命稻草。
“天快晚了，我得～回去。”
她冲着两人弯弯腰，声音还有点紧张。
“小玲一个人在家，会怕。”
温大夫点点头：
“是该回去，小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
苏酥转身就想走。
“等等。”
叶枫声音不大，她站在原地。
她心跳差点失控。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身，头垂得更低。
叶枫看着她。
“从明天起，忘忧酒楼的后厨，你说了算。”
“所有采买，用料，你来定。钱，首接从账房支。”
“还有，你和那小丫头一起过来。后院还有空房，比你那偏远屋子强。”
一字一句。
让她管后厨？
让她定采买？
让她和小玲搬进这个是非之地？
她猛地抬起头。
“叶老板，这～”
她能说她只会炒菜，不会管人？说她不想住进这个院子？
但求生的本能，让她从那堆砸下来的权力里，只抓住唯一熟悉的一根稻草。
“采买。”
她声音响亮，
“采买的账，怎么走？是先支钱，还是事后找你报？如果遇到难得的时令鲜货，超过预算，又怎么办？”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
温大夫捋胡子的手停在半空，惊讶地看着她。
叶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起了波澜。
他看着她，第一次，不再把她看一个瓷娃娃。
“超过预算，”
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多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也报。”
他挥了挥手，许是有些不耐烦，或是不想再看她那副乱糟糟的样子。
“回去吧。”
苏酥提着裙角，跑得飞快，生怕后面有东西追她。
温大夫看着她的背影，摸着山羊胡，啧啧有声。
“有意思，真有意思。今天吓成这样，走后还不忘问预算。”
他转头看向叶枫，眼里全是揶揄，“你这又是给楼又是给权，你图什么？”
叶枫的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院门口。
许久，他才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只有风能听见。
“她太瘦了。”
☆☆☆
苏酥一路狂奔。
熟悉街道，在她眼里，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她贴着墙根，缩着肩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道影子。
镇西赌坊的方向，一阵阵掀翻屋顶的喧哗和狂吼顺着风刮过来，刮着她的耳膜。
那是景公子在用叶枫的方式，替她“出气”。
可她没有半分快意，只觉得那每一个声音，都是一条条人命在哀嚎。
她跑得更快啦。
左拐，巷子深，等没人，再跑。
终于，远处那个青灰色小院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苏酥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她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放慢脚步。
门没关严，一道瘦小的身影正扒着门框，焦急地探头探脑。
是小玲。
“苏姐！”
李小玲看见她，眼睛明亮，她飞奔过来，一把抓住苏酥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
“你可算回来啦！怎么这么晚？我都要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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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酥的心猛地一暖，又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伸手去摸小玲的头：
“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去酒楼帮忙。”
她转身去井边打水，想用冰凉的井水浇灭心里的火和恐惧。
“哗啦——”
她把一整瓢水从头顶浇下，冰得她一个激灵。
“苏姐。”
李小玲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
苏酥的动作停住。
小玲没有问她为什么眼睛红，也没有问她是不是受欺负。
她只是伸出小小的手，轻轻碰一下苏酥湿透的衣袖。
“苏姐，井水很冰，你全身都凉透啦。”
小丫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天真，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担忧。
她什么都知道。
她再也撑不住，蹲下身，把脸埋在冰冷的臂弯里，肩膀无声地颤抖。
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苏姐，”
小玲也蹲下来，用自己瘦弱的身体，轻轻靠着她。
“你别怕。”
“以后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我们不做那个酱肉，好不好？”
“我再多绣些花样子去卖，也能赚钱。我不想你为钱，被人欺负还不敢说。”
苏酥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死死咬着嘴唇，尝到血的咸腥味。
不知道过多久，她缓缓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水和泪。
她看着小玲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沙哑。
“小玲，你信我。”
“我不会再让人欺负。”
“以后，也绝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
小玲轻声对她说：
“苏姐，你说的我都信，但你先去沐浴换身衣服，一会还要吃饭呢。”
苏酥点点头。
她烧好水，倒入木桶，兑上冷水，简单清洗一下，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晚饭是早就凉透的籼米粥和酱方肉，一碟咸菜。
苏酥端着碗，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拿筷子在碗里一下一下地扒拉。
小玲没劝她，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那份，然后把一小块肉，小心地夹到苏酥碗里。
“苏姐，吃点。”
苏酥眼眶一热，心头闷得发慌。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碗，大口地把冰冷的粥和着咸菜咽下去。
吃完，才有力气。
???
忘忧酒楼。
后院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味。
叶枫还坐在石桌旁，手里把玩着两枚玉石棋子，温大夫在一旁自顾自地倒茶。
“真让她一个黄毛丫头管后厨？万一把你的家底都给采买空了，我看你哭不哭。”
温大夫吹着热气，斜眼看他。
叶枫没抬头，声音平淡：
“空不了。”
他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她比你我想的，都要在意那些银子。”
就在这时，叶七从外面大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赌场里的汗臭味。
“主子，刘东海己经上套，景公子那边正按计划行事，估计今晚就能让他把肠子都悔青。”
叶枫“嗯”一声，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他抬眼，吩咐道：
“后院西厢，让人收拾两间房出来。再去把苏姑娘她们接过来。”
叶七一愣，但没多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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