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回和太傅府撕破脸。”
裴景昭带着担忧，忍不住出声。
“京中必有雷霆之怒。”
叶枫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身前的茶杯口沿。
“雷霆？”
他低声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也要看，是先劈到我～”
“还是先点燃，我早就埋好的线。”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
一声轻响，瓷杯口被他用两根手指，捏出一道裂痕。
后院只剩下茉莉花清香。
裴景昭看着杯口裂开的瓷杯，又看看叶枫那张处不惊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线？”
他嗓子有点干，
“你埋什么线？”
叶枫收回那两根修长的手指，之前捏碎的不是坚硬的瓷器，而是一块豆腐。
他慢条斯理地将碎杯推到一旁，给自己换个新杯。
“我娘，还有太傅府，他们急着把我绑上船，自然要做足万全的准备。”
叶枫的声音很平，这会儿在说一件旧事。
“我这两年在南境攒下一些‘罪证’。
“让人悄悄递到御史台，呈到御前。”
裴景昭心里“咯噔”一下。
“私交外敌～这罪名，他们别想逃掉。”
“那你～”
“我在军营时，就给陈先生留一封信。”
叶枫道，
“信里，是我自请卸甲归田的折子，还有我这些年，南境所有布防、钱粮的账目，一笔不落。”
“我告诉他，若是被京中强行召回，就将这两样东西，连同我提前写好的遗书，一并呈上去。”
“他们想用‘罪名’逼我，我就用‘清白’和‘死志’，将他们一军。”
叶枫冷笑一声。
“一个心灰意冷，甘愿赴死以证清白的废人，和一个处心积虑，用姻亲和构陷来拉拢军权的太傅。”
“你猜，皇上会更忌惮哪一个？”
一个只想当赘婿的废人，和一个权势滔天还想染指军权的太傅府。
这种问题，是笨笨都能选对。
裴景昭一屁股坐回石凳上，看着叶枫，眼神复杂。
“你～你连你娘都算计进去了？”
叶枫倒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
“谁让她参和进来。”
屋内沉默许久，裴景昭才消化完这惊天的算计。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
可没过一会儿，他那颗八卦的心又蹦出来，他贼兮兮地凑过去，用胳膊肘捅了捅叶枫。
“行了，京城那帮老狐狸的事，你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挤眉弄眼，
“那眼前这个麻烦呢？你当着全镇人的面，说要入赘～这消息要是传到苏姑娘耳朵里～”
提到苏酥，叶枫那副运筹帷幄、冷硬如铁的将军派头，瞬间就裂开了一条缝。
他端着茶杯，眼神飘，就是不去看裴景昭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她～”
“她什么她？”
裴景昭乐了，学着叶枫刚才的语气，
“你该不会是想说。”
“苏姑娘会不会拿烧火棍把我打出去，我心里没底吧？”
叶枫的脸色黑下来。
裴景昭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正经表情：
“说真的，你那份聘礼～不，是你那份‘嫁妆’，还送不送了？”
“送。”
叶枫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
“哟，这么硬气？”
裴景昭刚想再调侃两句。
叶七的身影，从院门口跑进来，脸上带着焦急。
“主子。”
“如何？”
叶枫立马恢复镇定，声音沉稳。
叶七的目光在裴景昭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叶枫身上，声音压得极低：
“礼单和东西都备齐了。”
“主子，恐怕得快。”
裴景昭心里一紧：
“怎么了？”
“镇上那番动静，己经传遍了。”
叶七的表情有些古怪。
“楼里的小二和厨子们都在议论，说～说主子您要～”
“要当上门女婿。”
裴景昭替他说出来，然后紧张地看向叶枫，
“苏姑娘刚回来。”
“苏姑娘她～听到传言可什么也没说。”
叶七喉结滚动一下，艰难地开口。
叶枫握紧轮椅扶手。
他设想过无数种苏酥知道后的反应，或震惊，或鄙夷，或觉得他是个疯子。
他以为自己都能应对。
然而，叶七接下来的话，狠狠砸碎他所有的镇定。
叶七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火烧眉毛的急切，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一炷香的功夫，然后就出来了。”
“她～她正在后院井边，跟王大娘打听～”
叶七停顿了一下，最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她在打听，去县城最快的马车，要怎么租。”
“跑了！她肯定是要跑了！”
裴景昭第一个跳起来，在原地转两圈。
“你当着全镇人的面，把太傅府的脸按在地上踩，还把她拖下水，说要入赘她家！”
“这是多大的麻烦？这是天塌下来的祸事！”
他指着叶枫道：
“你看你干的好事”。
“换做是我，我也跑！跑得越远越好！”
叶枫的脸色，比面对林忠的逼迫时，还要难看。
那是一种混杂着懊悔、慌乱和无措的神情，裴景昭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那个会留着后手的叶枫，在这一刻，被彻底打回原形。
“她～”
叶枫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这么逼她，她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裴景昭一愣，这会更急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人都要跑啦！你准备的那些地契银票，马上就要变成废纸！”
“主子～”
叶七也急了，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叶枫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慌乱被强行压下。
他猛地转动轮椅，朝向后院的方向。
“走。”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现在？”
裴景昭追问，
“聘礼呢？吹曲仪仗队，媒人呢？什么都没准备啊！”
“不必了。”
叶枫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一点狼狈。
“再不去，人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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