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着一地尸骸。
浓郁血腥气，死死扼住每个人喉咙。
裴云昭死死盯着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又看看轮椅上那个男人，他这会脑子成一团浆糊。
叶林，京城叶家那个三年前就己战死的人？
他还活着。
就跪在叶枫面前，称他～主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酥因疼痛而喘息。
叶枫目光从叶林身上挪开，死死锁在苏酥那条不断淌血的腿上。
轮椅的扶手在他掌下发出呻吟。
木头快要被他捏碎。
他喉结滚动，声音却是从骨头缝里碾出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意。
“还跪着做什么？”
“起来。”
叶林闻言，没有半分迟疑，起身，收剑，静立在一旁。
那股屠戮过后未散的煞气，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
“温大夫！”
叶枫吼声撕裂夜空，带着他没感觉到的惊惶。
“快过来！给她治伤！”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魂都吼回来。
温大夫一个激灵，冲到车边，只看一眼。
那伤口流很多血。
“药箱！快！叶七，快给我拿药箱！剪刀！烈酒！金疮药！”
温大夫喊得声嘶力竭。
叶七白着脸，疯一样冲向后车。
车厢里，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脑胀。
苏酥靠着车壁，冷汗将她头发弄湿，惨白脸颊上贴着几缕头发。
她看着温大夫哆哆嗦嗦地举起一把铮亮的剪刀，要剪她被血浸透的裙裤。
“我来。”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狠劲。
温大夫愣住了。
苏酥没理他，伸手夺过剪刀。
“咔嚓——”
“咔嚓——”
布料撕裂的声音，干脆利落。
她对自己下手，比对敌人还狠，眼睛都不眨一下。
反正血都流了，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裙子。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那道匕首留下的伤口，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叶枫呼吸，在那一刻停住了。
他视线落在那道伤口上。
那把匕首，不是扎在苏酥腿上，而是正插在他的心脏里，一寸寸地拧。
“要～要用烈酒清创，你忍着点。”温大夫的声音都在发紧。
苏酥点点头，甚至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来吧。”
她转头，看向叶枫。
“清洗伤口而己，我不怕疼的，总比被人一刀砍掉脑袋强。”
叶枫没有说话。
他的凤眸里，风暴正在聚集，黑得能吞噬一切。
烈酒浇上伤口那一瞬间。
“……！”
苏酥身体弯着腰，跟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一样。
压抑到极致那个闷哼声，从她咬烂的唇间溢出。
她整个人汗珠混着泪水，滚滚而下。
疼。
他娘的，真疼！
她死死盯着叶枫，发现那个男人的脸色比她还难看。
哼。
她这可是舍身救夫，天大的功劳呐。
叶枫放在扶手上的手，指骨根根凸起。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一个想要扑过去的动作，却被体内那该死的药力死死锁在轮椅上。
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种无力感，比刚才那一百多个杀手更让他感到绝望。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持，在她的痛苦面前，碎得一文不值。
车外，裴景昭终于从震惊中找回神智，他走到叶林身边，压着嗓子。
“叶林？你～”
“裴公子。”
叶林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半分人情味。
“有些事，看见了，就得烂在肚子里。否则，会死人。”
裴景昭被这句话里的杀气冻得一个哆嗦，悻悻地闭上嘴。
车厢里，温大夫终于用纱布将伤口层层包好。
“万幸，没伤到筋骨。失血太多，绝不能沾水，更不能再有颠簸！”
温大夫擦着汗，看着苏酥毫无血色的脸，急切地补充。
“必须找个地方，让她静养！至少十天！”
苏酥疼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朦胧中，一只微凉手覆上她的额头。
那只手，带着一点颤抖。
“蠢货。”
她听见叶枫的声音，沙哑，低沉。
苏酥费力睁开眼，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忽然笑了，声音轻飘飘哒。
“现在骂我，不觉晚啦。”
“叶枫，我救你，你就欠我一条命啦。”
“这辈子，你都得听我的。”
许久，叶枫移开目光，看向车外那片尸山血海。
那片刻的温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酷。
“叶林。”
“属下在。”
“半刻钟，处理干净。”
叶枫的声音平得没有波澜。
“我们不能在此地停留，即刻启程，去青澜府。”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温大夫第一个跳起来：“万万不可！苏丫头的伤势再受颠簸，会让她腿伤上加伤！”
裴景昭也急了：“叶兄，温大夫说得对……”
“对方既然动手，就不会只有这一波。”
叶枫打断他们，目光跟刀子一样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留在这里，就是等着他们组织好第二波、第三波，来给我们所有人收尸。”
是啊，这个道理，谁不懂？
“可是苏丫头她……”
“我没事。”
苏酥虚弱地开口，打断，温大夫的担忧。
她看着叶枫冷硬如铁的侧脸，忽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在用他最冷酷的方式，保护所有人。
最危险的选择，往往才是唯一的生路。
“走吧。”
苏酥闭上眼，节省着最后一点力气，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我没事哒。”
叶枫深深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默默转动轮椅。
将车厢的空间让出来大半，好让她能躺得更舒展一些。
车轮，再次碾过黑暗。
马车在官道上继续颠簸前行。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草药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安又心悸的味道。
苏酥躺在厚厚的软垫上，这是叶七从后面马车里搬来的。
她发起了低烧，伤口的剧痛和药力让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意识像是漂浮在水面上，忽上忽下。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现代，看到自己的尸体被火化。
她又梦到在青溪村，回到那个小小的家里。
她看见她娘在院子里缝补衣服。
看到她爹在教弟弟读书，那小子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念着她听不懂的之乎者也。
阳光很好，暖洋洋的，一切都那么安宁。
忽然，画面一转。
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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