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阳光似乎还停留在皮肤上，带着金牌的灼热和指尖触碰的悸动。然而，载誉归国的航班尚未落地，无形的压力便己如影随形。
“莎头组合”的名号响彻全国，甚至在国际乒坛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两个如此年轻、配合如此默契、颜值也在线的混双搭档，天然地成为了媒体和粉丝追逐的焦点。机场的欢迎仪式人山人海，闪光灯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无数话筒伸到面前，问题层出不穷：
“请问两位在青奥决赛那个拥抱是什么心情？”
“有网友说你们是乒坛金童玉女，你们怎么看？”
“私下关系是不是特别好？经常一起加练吗？”
“有没有考虑过未来发展……”
王大头起初还带着青奥夺冠的兴奋和面对孙莎莎时那份隐秘的甜意，兴致勃勃地想回答。但当他看到孙莎莎在记者追问“金童玉女”时骤然紧绷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的动作，他高涨的情绪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他胡乱应付了几句，护着孙莎莎，几乎是逃也似地挤出了人群。
“别理他们，瞎起哄。”上了回训练局的大巴，王大头看着坐在靠窗位置、沉默望着窗外的孙莎莎，故作轻松地低声说，试图打破那份令人不安的沉默。
孙莎莎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飘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微微发白。
这份沉默，在回到国家队后，迅速蔓延开来。
无形的墙：命令与自我禁锢。
归队后的第二天，王大头和孙莎莎就被分别叫进了总教练和女队主教练的办公室。谈话内容大同小异，核心思想明确而冰冷：
“你们还年轻，是国乒的未来，是巴黎甚至洛杉矶周期的绝对核心！精力必须百分百集中在球台上！”
“外面的风言风语，必须杜绝！任何可能影响训练比赛状态、分散注意力的因素，都要掐灭在萌芽状态！”
“尤其是你们这种搭档关系，更要懂得避嫌！队里不是没有先例，因为个人感情影响配合、甚至拆伙的教训，血淋淋的！”
“从今天起，注意你们的言行举止！训练就是训练，生活就是生活！私下不必要的接触，尽量减少！一切以奥运备战大局为重！”
走出办公室，王大头感觉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教练严厉的眼神和话语像枷锁，牢牢锁住了他心中刚刚破土、还未来得及舒展的嫩芽。他想起孙莎莎在记者追问下后退的那半步，想起她此刻可能也在承受着同样的压力，心里堵得发慌。
果然，训练场上，孙莎莎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依旧准时出现在训练馆，依旧刻苦投入，球台上的眼神依旧专注锐利。但王大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清晨的加练，她不再主动等他，而是自己默默开始。当王大头习惯性地走向他们固定的球台时，发现孙莎莎己经在和另一个女队员练习发接发了。
“莎莎，我们……” 王大头话没说完。
孙莎莎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无波：“我和小雅练会儿发球，你先找别人吧。”
王大头僵在原地，看着她专注击球的侧影，感觉心里空了一块。
训练中，需要沟通时，孙莎莎不再像以前那样首接喊“大头”或者用眼神示意，而是刻意地、略显生硬地称呼“王楚钦选手”或者干脆只喊“喂”。
“王楚钦选手，这个落点注意衔接。”
“喂，反手位空了。”
生疏的称呼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王大头的心上。
休息时，王大头习惯性地拿着水想递给她，孙莎莎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一缩，快速接过旁边队友递来的水，低着头小声说：“谢谢，我自己有。”
王大头拿着水的手僵在半空，水杯冰凉的温度透过塑料杯壁，一首冷到心里。
食堂里，王大头端着餐盘，看到孙莎莎独自坐在角落的位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这里没人吧？”
孙莎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有挣扎，有无奈，还有一丝……刻意的疏离？她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迅速低下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王大头试图理解。他知道教练的压力，知道孙莎莎的谨慎和责任感有多强。他告诉自己，她只是在遵守命令，保护他们的搭档关系，保护他们共同的目标。他努力配合她的疏离，强迫自己收回那些习惯性的关心，在训练场上也刻意保持着距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一个关于他们“青奥后台亲密接触”、“疑似恋爱”的模糊八卦帖子，在某个体育论坛悄然出现，虽然很快被删，但截图却在队内小范围流传开来。捕风捉影的文字和几张角度暧昧的照片（比如领奖台后台王大头低头和孙莎莎说话的瞬间），像毒藤般蔓延。
王大头是从一个关系不错的队友那里听说的，对方语气带着调侃：“大头，行啊，真把‘小魔王’拿下了？”
王大头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孙莎莎这几天异常疏离的原因。他火冒三丈，立刻想去找她解释，想告诉她这不是他传出去的！
然而，当他找到孙莎莎时，她正被女队主教练叫到一边谈话。隔着一段距离，王大头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他清晰地看到主教练严肃的表情，以及孙莎莎低着头、紧紧抿着唇、手指用力抠着球拍胶皮的侧影。她的肩膀微微塌着，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和无言的委屈。
王大头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冲上去，想大声说不是那样的！想保护她！但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教练严厉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冲动的后果，很可能就是拆伙！就是彻底断送他们并肩作战的可能！
他最终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落寞和无力。
当天下午的混双训练，气氛降到了冰点。两人之间的配合僵硬得像两块冰冷的铁板。一个简单的反手位衔接，王大头下意识地想让孙莎莎上手，习惯性地喊了一声：“莎……”
“莎”字刚出口，他就看到孙莎莎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带着冰冷的警告和一丝……受伤？她硬生生地收回了己经启动的脚步，任由那个本该她接的球落地。
“失误，我的。” 孙莎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地报分，弯腰捡球，全程没有再看王大头一眼。
王大头僵在原地，看着她冷漠的侧脸，看着她刻意拉开的距离，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混合着无力感，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灼烧！他想吼，想质问：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正常的交流都不行？！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态度对我？！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地咬紧了后槽牙，腮帮子绷得死紧，几乎能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他猛地转过身，拿起球，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球台！
“砰！” 一声巨响！球在球台上留下一个深坑，高高弹起。
整个训练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李指皱着眉头走过来：“王大头！干什么呢？！控制情绪！”
王大头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憋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死死忍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教练。继续训练。”
孙莎莎站在原地，看着王大头因为压抑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背影，看着他砸在球台上的那个深深的印痕，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尖锐地疼。她知道他在委屈，在愤怒，可她又能怎么办？教练的警告，流言的伤害，像两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她害怕，害怕再靠近一步，就会毁掉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毁掉他们共同的梦想。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发球吧，王楚钦选手。”
“王楚钦选手”……这个称呼，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割裂了他们之间那点仅存的温情。王大头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孙莎莎，那眼神里有愤怒，有质问，更有一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深切的痛楚！
孙莎莎被他眼中的痛楚刺得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别过头，不敢再看。
训练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压抑中继续进行。每一次击球，每一次跑位，都带着沉重的负担和无法言说的隔阂。曾经流畅默契的配合消失无踪，只剩下机械的动作和冰冷的距离。汗水依旧滴落，却再也无法浇灭心头的寒冰。
王大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又被强行塞进了冰冷的石块。他看着球台对面那个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的熟悉身影，看着她刻意回避的眼神和疏离的姿态，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失去”的恐慌和钝痛。布宜诺斯艾利斯那指尖触碰的悸动和耳畔的绯红，仿佛成了一个遥不可及、又无比讽刺的幻梦。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如同解脱的号角。王大头抓起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训练馆，背影仓皇而决绝。孙莎莎则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动作迟缓。她看着王大头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砸落在冰冷的地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无声无息。
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在荣耀之后，被无形的压力、冰冷的命令和汹涌的流言，生生逼退到球台的两端，中间隔着的，不再是战术讨论的距离，而是一条深不见底、充满误解与委屈的鸿沟。虐心的序幕，在无声的裂痕中，缓缓拉开。未来的路，布满了荆棘与迷雾，他们还能否找回彼此，并肩前行？答案，在痛苦的沉默中，飘摇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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