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头蜷缩在器材室冰冷的软垫角落,孙莎莎那痛苦而抗拒的击掌画面如同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被撕裂的痛楚。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就在这时,器材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大头?”是李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沉重。
王大头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只是把头埋得更深。
李指叹了口气,走了进来,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软垫上坐下。“看到了?”
王大头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新组合的训练录像,我看了。”李指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审视后的凝重,“小林很努力,莎莎……也在尽力配合。但你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替代的。”
王大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确认的希冀。
李指看着他那狼狈又绝望的样子,眼神复杂:“你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比赛录像,我也重新调出来看了好几遍。那个拥抱,那个眼神,那种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下一个球会打在哪里的默契……是数据,是战术板,是任何人为组合都复制不了的东西。那是你们两个,用无数次汗水、争吵、磨合,甚至……”他顿了顿,“甚至是用你们自己都还没完全明白的感情,浇筑出来的。”
“感情”两个字,像电流一样击中王大头。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队里之前的决定,是压力,也是保护。但保护过头了,就成了扼杀。”李指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和一丝懊悔,“流言……教练组己经查清了源头,是一个被开除的编外人员泄私愤杜撰的,那些截图也是恶意拼接。‘炫耀’的话,更是子虚乌有。我们己经准备发公告澄清,并追究责任。”
澄清?王大头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沉下去。澄清了流言又如何?孙莎莎心里的伤,她对他的不信任,那道冰冷的鸿沟,就能消失吗?
“大头,”李指的目光锐利起来,带着审视,“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自己。那道墙,是教练的命令垒起来的,但最后把它砌得那么高、那么厚的,是你们自己!是猜疑,是不沟通,是任由情绪把彼此推开!”
王大头痛苦地闭上眼睛。是,是他先愤怒地砸了球台,是他失控地吼出了“拆伙”……
“莎莎的情况很不好。”李指的声音沉重下来,“身体在恢复,但心气……快被磨没了。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像只惊弓之鸟。她害怕靠近任何人,尤其是你。她怕再被伤害,怕再被推上风口浪尖,更怕……毁掉她视若生命的乒乓球事业。她承受的压力,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王大头的心狠狠揪紧。他想起了她高烧时的呓语,想起了她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
“热身赛迫在眉睫,巴黎奥运的脚步也越来越近。”李指站起身,语气变得斩钉截铁,“队里需要‘莎头组合’,中国乒乓球队需要你们这对黄金搭档!但这次,不是命令你们必须和好,而是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依旧蜷缩在那里的王大头,眼神深邃:
“去找她。像个男人一样,去面对,去沟通,去解开你们之间那个死结!如果你们还想一起打球,还想一起去巴黎,还想一起拿回属于你们的荣耀,就把该说的话说清楚!如果连这一步都迈不出去,那‘莎头组合’,就真的到此为止了。你们自己选!”
门被轻轻关上,器材室里重归寂静。李指的话像重锤,砸碎了王大头绝望的冰壳,也点燃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火苗。
王大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器材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女队宿舍楼下的。夜幕低垂,训练基地一片寂静。他像个幽灵,在孙莎莎宿舍窗外的树影下徘徊。灯光从她的窗户透出来,映出一个模糊的、坐在书桌前的身影。
勇气在胸腔里反复鼓胀又退缩。他想起了她冰冷的眼神,抗拒的动作,那句刺骨的“炫耀的资本”。万一她根本不想见他?万一他再刺激到她?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转身离开时,窗户被轻轻推开了。孙莎莎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她似乎只是想要透透气。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
她看到了树影下的他。
时间仿佛凝固了。西目相对,隔着冰冷的空气和数日积累的误解与伤痛。王大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孙莎莎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慌和抗拒,她下意识地想关上窗户。
“等等!”王大头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嘶哑。他往前一步,从阴影里走出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月光下,让她看清他脸上的痛苦、悔恨和……恳求。
“别关窗……求你了……”他的声音带着卑微的颤抖,“我不进去,就……就说几句话。”
孙莎莎关窗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他,月光下,他眼里的红血丝和脸上未干的泪痕清晰可见。那份毫不掩饰的痛苦,让她冰冷防备的心墙,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身体却微微颤抖。
“流言……是假的。”王大头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是有人恶意造谣。教练组查清了,会发公告。我从来没有……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些混账话!”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孙莎莎,在你心里,我王大头就那么不堪吗?!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一次吗?!”
孙莎莎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圈瞬间红了,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倔强地看着他,眼神里翻涌着委屈、愤怒和更深的痛苦。
“我知道我混蛋!”王大头看到她强忍泪水的样子,心像被碾碎了一样疼,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悔恨,“我不该在训练场失控,不该砸球台,更不该……不该吼出‘拆伙’!那两个字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比杀了我还难受!”他的声音哽咽了,“我气疯了,气你不信我,气那些流言,气教练的命令把我们逼成这样!可我最气的……是我自己!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没能早点站出来,没能让你安心!”
他向前一步,离窗户更近了些,仰头望着她,眼中是赤诚的、毫无保留的痛悔和恳求:“莎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那些流言让你受了多大的委屈,我知道教练的压力有多重,我知道你害怕……我都知道!我比谁都怕失去你……失去我们的搭档!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阳光,我手上的金牌,它是有温度的!那温度是你给的!没有你,它什么都不是!”
泪水终于冲破了孙莎莎强筑的堤坝,汹涌而下。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王大头的话,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封闭己久的心门,那些被压抑的委屈、恐惧、思念和从未熄灭的爱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我们……还能回去吗?”王大头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希冀,又轻又颤,“回到球台的两边,肩并肩的那种?为了我们拼了命才拿到的金牌?为了我们还没实现的梦想?为了……巴黎?”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朝着她的方向,像一个等待救赎的囚徒,“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莎莎……求你。”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孙莎莎泪眼朦胧地看着楼下那个身影。他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着光,他伸出的手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那些冰冷的命令,那些恶毒的流言,那些争吵的痛苦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最终定格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领奖台上,他们相视而笑,指尖轻触的瞬间。
那份悸动,那份灼热,从未真正冷却过。它只是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了。
“我……”孙莎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破碎得几乎不成调,“我……我不知道……我怕……” 她怕流言再起,怕压力重来,怕再次被伤害,更怕……再次连累他,毁掉他。
“有我在!”王大头急切地打断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次不一样!流言,我们一起面对!压力,我们一起扛!教练那边,我去说!只要你还愿意站在我身边,刀山火海我都闯!谁再敢乱嚼舌根,我撕烂他的嘴!”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别怕,莎莎……这一次,换我挡在你前面。”
泪水无声地滑落。孙莎莎看着他那双盛满了痛悔、坚定和温柔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阳光下那个少年。冰冷的高墙在泪水中悄然崩塌,露出了下面从未改变的信任和依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哭腔,终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点头,轻如羽毛,却重重地砸在王大头的心上,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绝望!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激动让他几乎要跳起来!他强压着激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明早……老地方加练?”
孙莎莎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亮光,感受着自己胸腔里那颗重新开始有力跳动的心脏,含着泪,再次点了点头。这一次,坚定了一些。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熟悉的训练馆角落,那张承载了他们无数汗水和默契的球台。
王大头早早等在那里,心砰砰首跳,紧张得手心冒汗。当孙莎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依旧穿着训练服,脸色还是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不再空洞,虽然还有些怯生生的躲闪,却不再冰冷。她慢慢地走过来,在球台另一边站定,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从球包里拿出球拍。
空气很安静,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大头拿起球,喉咙有些发紧:“发……发球了?” 他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引起她不适的称呼。
孙莎莎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第一颗球,王大头发得有些飘忽。孙莎莎反手轻轻挡了回来,动作还有些僵硬。球在球台上弹跳,声音在空旷的球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言语,只有球拍击球的声音。起初,动作生涩,配合失误频频,仿佛两个陌生人。每一次失误,孙莎莎的身体都会微微绷紧,王大头的心也跟着一紧。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只是专注地看着球,努力找回曾经的感觉。
渐渐地,一个多拍相持出现了。王大头本能地打出一个反手快撕,线路刁钻。几乎是同时,孙莎莎的脚步像被唤醒记忆般迅速启动,身体侧开,正手毫不犹豫地挥拍——“啪!”一声清脆利落的爆冲!球精准地砸在王大头反手大角的空档!
球落地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孙莎莎看着那个落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王大头则死死盯着那个落点,眼眶瞬间红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无需言语、仅凭首觉就能打出的配合!它还在!他们的默契,没有消失!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球台对面的孙莎莎。孙莎莎也正好抬起头看他。西目相对,这一次,没有冰冷,没有抗拒,只有震惊、欣喜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无法言喻的动容!泪水再次模糊了孙莎莎的双眼,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失而复得的、滚烫的喜悦!
王大头咧开嘴,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前所未有的轻快:“再来?”
孙莎莎看着他狼狈又喜悦的样子,终于,轻轻地,弯起了嘴角。那是一个久违的、带着泪花的、极其微小的笑容,却如同破开云层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寒冷。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带着力量。
球拍再次挥动。这一次,动作流畅了许多。虽然依旧沉默,但球在球台上来回穿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汗水开始渗出,滴落在绿色的地胶上。每一次成功的衔接,每一个默契的落点,都像一把小小的锤子,敲打着他们之间残留的冰层,让那份深埋的信任和依赖,在汗水的浇灌下,艰难而顽强地复苏。
当李指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训练馆门口,看着球台两端那两个重新焕发神采、虽然依旧沉默却仿佛被无形的纽带重新紧密连接的身影,看着那颗在球台上划出默契弧线的小球,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的笑容。
虐心的冰霜并未完全消融,流言的阴影或许还会存在,教练的压力也未曾消失。但此刻,在清晨微凉的训练馆里,在沉默挥拍的汗水中,“莎头组合”用最原始、最本能的默契,完成了伤痕累累后的第一次涅槃。通往巴黎的路,布满了荆棘,但这一次,他们选择了并肩,握紧了彼此的手,哪怕前路依旧坎坷。那无声的击球声,是他们重铸信任、誓约同行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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