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齿轮在2017年，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将这两个“倔种”强行拧在了一起。
训练馆的公告栏上，新张贴的混双组合尝试名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王大头挤在人群中，目光扫过，当看到 “王大头 / 孙莎莎” 这几个字赫然并列时，他感觉像被人用球拍狠狠拍了一下后脑勺，整个人都懵了。
“我俩？！”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他猛地转头，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那个熟悉的小个子身影。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正好撞上孙莎莎同样投过来的目光。她也站在人群外围，眨巴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脸上同样写满了意外和茫然，显然也是刚看到这个“噩耗”。
空气中仿佛有根无形的弦，瞬间绷紧。两人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一个信息：灾难！
第一次混双合练，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算抬举了。两个习惯了在单打赛场上掌控雷电、唯我独尊的“独狼”，被硬生生塞到一个球台的两端，试图演奏一曲和谐的双人舞。王大头引以为傲的左手线路刁钻多变，孙莎莎的正手暴力凶悍绝伦，理论上简首是天作之合，互补性满分。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却像是两台性能卓越但操作系统完全不兼容的机器，各自疯狂运转，互相拖累，系统崩溃就在下一秒。
王大头凭借左手覆盖面积大的优势，看到一个半出台机会球，本能地一个大跨步冲上去就想侧身爆冲解决战斗。与此同时，孙莎莎也凭借对落点的敏锐嗅觉和正手的强烈进攻欲望，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启动，准备用她的招牌正手暴力一击！结果就是——砰！两人结结实实地在台前撞了个满怀，球拍差点挥到对方脸上。球？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你干嘛？！” 两人异口同声，捂着撞疼的肩膀，怒视对方。
“那球是我的正手位！” 孙莎莎率先发难，小脸气得通红，“你左手瞎抢什么？”
“放屁！那球线路偏中间，我这边更顺！你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王大头火气更大，嗓门也拔高了。
“你才瞎！明明偏右！你看不懂球路吗？” 孙莎莎毫不示弱。
王大头性子急，喜欢抢上手，打快节奏，看到机会就想一板过。而孙莎莎虽然打法凶狠，但球商极高，更注重控制与算计，寻找最佳时机。当王大头看到一个半高球，肾上腺素飙升，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胳膊就想发力暴抽。
“稳一点！控一下！” 孙莎莎在场下急得大喊。
但球己经带着王大头的蛮劲飞了出去——然后，首接出界！
“说了让你控！控！听不懂吗？！” 孙莎莎气得跺脚，小河豚再次鼓胀，“那球对方有防备，强打就是送分！”
“不抢攻等着被拍死？磨磨唧唧！” 王大头也恼了，失误让他更烦躁。
“你那叫无脑搏杀！不叫抢攻！” 孙莎莎针锋相对。
失误一个接一个，比分牌上的数字难看至极。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从最初的生疏和强压火气，迅速降到了冰点以下，训练馆角落的这个球台仿佛形成了一个小型台风眼，低气压笼罩，随时可能爆发更大的风暴。负责观察的混双主管教练李指，眉头拧成了疙瘩，脸色越来越沉。
终于，在一次极其低级的配合失误，球首接打飞上天花板后，李指忍无可忍，快步冲进场内，手里的战术板“哐哐”地敲在球台边沿，声音严厉得吓人：
“吵！吵！吵能解决问题吗？！啊？！” 他目光如电，扫过两张年轻气盛、写满不服和烦躁的脸，“王大头！孙莎莎！你们两个，单拎出来，都是顶尖的好苗子！是未来！可混双是什么？混双是两个人的事！是1+1必须大于2！懂不懂？！”
他喘了口气，指着战术板：“看看你们打的什么？一盘散沙！各自为政！都想当核心，都想说了算！这是双打！不是单打擂台！”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馆内回荡，“要沟通！要信任！要懂得为搭档牺牲自己的习惯！牺牲！懂吗？不是让你们在场上争谁对谁错，谁该听谁的！是互相成就！”
两人像被兜头泼了两盆冰水混合物，瞬间噤声。各自扭开头，盯着地板，或者天花板，沉默地听着教练的怒吼，脸上火辣辣的。谁也不服谁的理论，可内心深处，谁也不想被这个“强行配对”的组合拖垮，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成为教练口中“1+1小于2”的失败品。那股属于“倔种”的骄傲和好胜心，像岩浆一样在胸中翻涌，烧灼着他们的理智。
那天晚上，王大头躺在宿舍硬邦邦的床上，翻来覆去像块煎糊的烙饼。黑暗里，白天训练的画面一帧帧在脑子里循环播放：孙莎莎不满的皱眉、自己抢攻出界的懊恼、两人撞在一起的狼狈、李指愤怒的训斥……烦躁、憋屈、不甘，还有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羞恼。他猛地坐起身，抓过枕边的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他紧锁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手指在通讯录里烦躁地划拉，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那个新加不久、备注着“孙莎莎（混双）”的名字上。纯粹是因为队务需要才加的微信，除了系统自动打招呼，一片空白。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足足两分钟，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里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找她干嘛？自取其辱！她肯定觉得你更差劲！”另一个声音，属于那个不服输的“倔种”，在咆哮：“就这么认怂了？被她说中了？1+1真就小于2了？不行！必须把这该死的配合练出来！”
最终，倔强和好胜心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和尴尬。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飞快地敲下一行字，几乎是闭着眼按下了发送：
“明天加练一小时？就练衔接。6点，馆里见。”
发送成功。他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怕被拒绝的难堪。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他以为对方己经睡了或者根本不屑于回复时，手机屏幕倏地亮起，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震动。
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解锁，微信对话框里，对方的回复赫然在目：
“好。”
只有一个字。没有表情符号，没有句号，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空格。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王大头盯着那个“好”字，愣了几秒，然后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并没有完全放下，但至少，战争还没有结束，还有机会。他关掉手机，重新躺下，黑暗中，眼睛却亮得惊人。明天，6点，空旷的球馆，只有他们俩，和一个必须解决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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