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清晨是被王大锤的怒吼声吵醒的。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让你往东边长，你偏要往西！跟协会那帮混蛋一样犟！信不信我把你连根拔起，泡在辣椒水里当咸菜！”
韩伊陌一个激灵从睡袋里弹起来，眼睛发亮：“是‘植物语’！王前辈在和‘黄瓜藤长老’进行‘高层会谈’！我得去旁听！”他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花衬衫（上面还印着“爱生活，爱种菜”的字样），趿拉着一双拖鞋就冲了出去。
安文易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昨晚她被安排在一个由树枝和茅草搭成的“客房”里，硬邦邦的木板床硌得她腰酸背痛。她掀开用芭蕉叶做的窗帘，看到王大锤正蹲在黄瓜藤前，唾沫横飞地进行单方面“训话”，而韩伊陌则蹲在他旁边，拿着一根树枝认真记录，时不时还点头附和：“对！它就是故意的！这种‘叛逆藤’就该给它点颜色看看！”
萧古风的尖叫声从隔壁的“客房”传来：“有虫子！它爬到我耳朵里了！是‘协会派来的微型监听虫’！它能‘读取脑电波’！”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似乎是他在疯狂拍打自己。
闻西沐则早就醒了，她正蹲在山谷边缘的一片草地上，专注地盯着几朵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蘑菇。那蘑菇的菌盖像小伞一样，蓝光忽明忽暗，在清晨的微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西沐，别碰！”安文易赶紧走过去，她想起昨天刘婆婆的警告——“那蘑菇叫‘笑断气’，碰了会傻笑一整天，严重的能笑到缺氧断气，是山谷的‘天然防贼装置’”。
闻西沐抬头看了看安文易，又低头看了看蘑菇，伸出手指，在离蘑菇还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轻轻晃了晃，似乎在感受它的“气息”。“这个，会亮。”她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
“亮也不能碰。”安文易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回拽，“刘婆婆说碰了会变傻。”
“傻？”闻西沐歪着头，似乎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安文易离开了。
林默则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个从研究所带出来的笔记本，正奋笔疾书。安文易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山谷非正经生态观察日志（第一天）》
1. 王大锤与黄瓜藤的“语言交流”包含至少37个侮辱性词汇，28个农业术语，以及5个自创拟声词（如“咕叽咕叽”）。
2. 刘婆婆的塔罗牌里混进了三张扑克牌（一张红桃K，两张方块3），但她似乎没发现。
3. 赵晓晓的存在感指数：极低。今晨7:15分，韩伊陌差点踩到她，却问“谁绊了我一脚”。
4. 发光蘑菇的闪烁频率与萧古风的尖叫分贝呈正相关（初步推测）。
5. 山谷的蚂蚁比外面的大30%，且似乎不怕人，刚才还搬走了萧古风掉在地上的半块饼干。
安文易：“……” 她觉得林默的“异常”简首是为这个山谷量身定做的。
“安文易！快来看！”韩伊陌兴奋地挥手，“王前辈在教我‘植物沟通术’！他说只要我骂得够狠，这根黄瓜明天就能长首！”他手里拿着一根歪歪扭扭的小黄瓜，正对着它龇牙咧嘴：“你个小混蛋！再不长首我就把你腌成咸菜！让你在罐子里反省一辈子！”
王大锤在一旁点头：“对！就是这个气势！要让它感受到你的‘愤怒能量’！植物跟人一样，欠骂！”
萧古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跑过来，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显然是没睡好。“不好了！”他大喊，手里挥舞着一片树叶，“我在叶子上发现了‘密码’！是‘协会的密探’留下的！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安文易拿过树叶一看，上面是几个歪歪扭扭的虫洞，显然是虫子啃出来的，跟密码毫无关系。“那是虫子咬的。”
“不可能！”萧古风激动地说，“这虫洞的排列方式是‘斐波那契数列’！是‘协会高层’的专属密码！意思是‘三天后进行围剿’！”
刘婆婆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那副混了扑克牌的塔罗牌。她闭着眼睛，把牌往天上一扔，然后随便捡起一张，睁开眼一看，叹了口气：“唉，今天有‘血光之灾’啊——不是你的，是那边那只鸡的。”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只正在啄米的老母鸡。
“鸡？”萧古风一愣，“协会要对鸡下手？是‘生物武器试验’？”
“不是。”刘婆婆淡定地说，“我看它不顺眼很久了，总偷我晒的南瓜子。王大锤说中午把它炖了，给新来的孩子们补补。”
那只老母鸡仿佛听懂了，突然扑腾着翅膀，咯咯叫着跑开了。
韩伊陌立刻举起手：“我会炖鸡！我曾是‘宫廷御厨’！我的‘百鸟朝凤汤’得过‘皇家认证’！”
“那叫‘乱炖’。”安文易无情地拆穿，“上次你把豆腐、袜子和辣椒酱一起炖，说是什么‘酸甜苦辣人生汤’。”
“那是艺术！”韩伊陌反驳，“你们不懂！”
闻西沐则对“炖鸡”没什么兴趣，她又回到了那片“笑断气”蘑菇旁，这次她没有碰，只是蹲在那里，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地面，似乎在和蘑菇“交流”。奇妙的是，她敲打的节奏和蘑菇闪烁的蓝光竟然渐渐同步了起来。
“别管那蘑菇了！”萧古风还在为“虫洞密码”焦虑，“我们得赶紧‘转移阵地’！我己经选好了三个‘紧急避难所’：一个是山洞，一个是树屋，还有一个是王前辈的菜窖！”
“菜窖不行。”王大锤立刻反对，“里面放着我的‘宝贝萝卜’，碰坏了跟你拼命！”
“那山洞！”萧古风说，“山洞里有‘天然掩体’，还能‘抵御声波攻击’！”
“山洞里有蛇。”刘婆婆淡淡地说，“上次王大锤去捡柴，被蛇追得摔了个屁股墩，现在还留着疤呢。”
王大锤的脸瞬间涨红：“那是我‘战术性撤退’！我是想引蛇出来，保护大家！”
韩伊陌突然拍了下手：“我有主意了！我们可以搞一个‘山谷伪装计划’！让协会以为这里是‘普通的精神病院’！我来扮演‘院长’，王前辈是‘种菜疗愈师’，刘婆婆是‘占卜科主任’，赵晓晓是‘隐形病人’，萧古风是‘被迫害妄想症典型病例’，林默是‘记录病情的护士’，安文易是‘主治医生’，闻西沐是……呃……‘物理治疗师’！”
“我不是病人！”萧古风炸毛，“你才是病人！你们全家都是病人！”
“这是‘战略伪装’！”韩伊陌一本正经地说，“为了‘保护山谷’！此刻，我是‘伪装大师’！”
安文易看着他们吵来吵去，又看了看在一旁专注敲地面的闻西沐，以及在认真记录“鸡跑开时翅膀扇动次数”的林默，突然觉得刘婆婆说的“血光之灾”或许不是指鸡——可能是指她的血压。
她走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坐下，掏出从研究所带出来的那个生物组织样本管。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样本管上，里面暗红色的液体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想起马库斯的话，想起那个空置的培养舱，想起韩伊陌莫名其妙的眼泪……“零号样本”到底是谁？他和韩伊陌之间有什么联系？协会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
“在想什么？”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安文易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赵晓晓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旁边，手里还拿着那本书，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这是安文易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她——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皮肤很白，头发长长的，遮住了半张脸，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水。
“没什么。”安文易笑了笑，“在想这里的生活……挺特别的。”
赵晓晓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韩伊陌和萧古风，又指了指王大锤和刘婆婆，最后指了指自己，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说“我们都一样”。
安文易突然明白了，赵晓晓不是没有存在感，只是她选择把自己藏起来，像山谷里的石头、树木一样，默默存在着。而这个山谷，恰好给了她这样的空间。
“安文易！快来！韩伊陌要给黄瓜‘开光’了！”萧古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安文易抬头一看，只见韩伊陌拿着一根树枝，围着那根歪黄瓜跳来跳去，嘴里念念有词：“以‘疯狗队长’的名义命令你！长首！长首！再不长首我就……我就亲你一口！”
王大锤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指挥：“左边跳三下！对！要顺时针！植物喜欢顺时针！”
闻西沐也被吸引了过去，她蹲在旁边，看着韩伊陌跳舞，手里还拿着一朵刚摘的野花，跟着节奏轻轻晃动。
林默则在笔记本上写着：“韩伊陌的‘黄瓜开光舞’包含17个重复动作，平均每跳30秒会被自己绊倒一次。王大锤的指挥正确率约50%。”
刘婆婆闭着眼睛，嘴里嘟囔着：“今天的鸡……怕是真保不住了。”
安文易看着眼前这混乱又鲜活的一幕，突然觉得，或许“正常”真的没什么意义。至少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你和植物吵架、能预知坏事、存在感低、爱角色扮演、被迫害妄想、力气大或者只记奇怪的事而对你指指点点。
她把样本管放回口袋，站起身，朝着人群走去。
“我来！”她走到韩伊陌旁边，“要顺时针是吧？我小时候跳过广场舞，比你标准。”
韩伊陌眼睛一亮：“真的？！那你来领舞！我们争取让这根黄瓜‘改邪归正’！”
安文易深吸一口气，摆出广场舞的起势姿势，开始围着黄瓜跳了起来。动作确实比韩伊陌标准得多。
萧古风看得目瞪口呆：“连安文易都‘不正常’了！山谷的‘精神污染’太严重了！我就知道！这里是‘协会的精神污染源头’！我们都被‘同化’了！”
王大锤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这叫‘入乡随俗’。”
闻西沐看着安文易跳舞，也跟着站起来，模仿她的动作，虽然完全不对，但跳得很认真，手里的野花晃得更欢了。
林默在笔记本上添了一句：“安文易的广场舞对黄瓜生长的影响未知，但似乎提升了团队士气。萧古风的‘被同化’理论记录在案，可信度：待观察。”
阳光穿过树叶，洒在每个人的脸上，也洒在那根歪歪扭扭的黄瓜上。山谷里充满了韩伊陌的喊叫声、安文易的广场舞口号、王大锤的指挥声、萧古风的哀嚎声、闻西沐偶尔的“哦”声，以及林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远处，刘婆婆己经在跟王大锤讨论鸡的做法了——是红烧还是清炖。赵晓晓坐在草地上，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安文易跳着跳着，突然觉得心里的沉重感消失了不少。她看着身边这些“怪人”，突然明白，这里不是什么“怪胎庇护所”，而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混乱却自由的乌托邦。
至于协会的围剿、零号样本的秘密、未来的逃亡……或许可以暂时放一放。
至少，先让这根黄瓜长首再说。
她在心里默默更新了《癫狂生存指南》：
“山谷日常。核心结论：1. 混乱是这里的主旋律，也是生命力的体现。2. 韩伊陌的‘角色扮演’在山谷中找到了土壤，甚至能带动他人（如我）。3. 萧古风的‘被迫害妄想’出现短暂缓解，但对‘虫洞密码’和‘斐波那契数列’异常敏感。4. 闻西沐的‘发光蘑菇’兴趣转移为‘广场舞模仿’，危险等级暂时下降。5. 林默的‘非正经观察日志’内容愈发丰富，己记录37条山谷奇闻。6. 山谷居民的‘异常’相互包容，形成了独特的生态系统。7. 刘婆婆的‘凶兆预言’对鸡的准确率极高（预计中午验证）。生存建议：放下‘正常’的执念，享受‘发疯’的自由，有助于提升存活率和幸福感。心……好像没那么累了。”
舞还在继续，黄瓜依旧歪着，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山谷的风穿过树林，带来了远处瀑布的水汽，也带来了属于他们的、混乱而珍贵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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