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苏晚狼狈躲雨时被飞驰的豪车溅了一身泥水。
>车窗降下,陈默冷冽的视线撞上她湿透的狼狈。
>“拿着。”他抛出一把价值不菲的黑伞。
她握着伞柄,指尖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三天后急诊室相遇,他盯着她胸前名牌:“苏晚?”
她点头递伞:“先生,您的伞。”
他推开伞:“留着,下次下雨用。”
她不知道,陈默三十年不近女色的心防,被这场雨冲塌了第一块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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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下午还是闷得人喘不上气的燥热,临近傍晚,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便沉沉地压了下来,几乎要贴着城市高楼的尖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腥气,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
苏晚结束了一场长达十二个小时的夜班交接,走出医院大门时,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心外科高强度的手术和术后监护,像两块沉重的磨盘,榨干了她的精力。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带着消毒水和淡淡血腥的混合气味,此刻被湿热的空气一裹,更添了几分粘腻的不适。她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角,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疲惫青痕。
刚走到公交站台那简陋的遮雨棚下,酝酿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兜头泼了下来。
不是淅淅沥沥的前奏,而是天河决堤般的倾泻。巨大的雨点砸在站台顶棚的铁皮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瞬间连成一片密集轰鸣的白噪音。站台上零星几个等车的人瞬间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惊呼着往更里面缩。冰冷的雨丝被狂风裹挟着,蛮横地穿过遮雨棚的缝隙,斜刺里打在苏晚的脸上、脖颈里,激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臂弯里装着病例资料和几本厚重医学专著的帆布包,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雨水迅速浸透了她白大褂的肩头,布料颜色变深,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凉意首透骨髓。几缕乌黑的发丝被雨水打湿,狼狈地粘在光洁的额角和苍白细腻的脸颊上。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迅速汇聚的浑浊水流,卷着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淌过。裙摆的下沿己经湿透了,深色的水渍不断向上蔓延,紧紧裹住她纤细的脚踝。站台上昏黄的光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映在她身上,勾勒出一种脆弱又干净的美感,像被暴雨蹂躏却依旧挺立的白玉兰。
就在这时,刺耳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撕裂了雨声的帷幕。
一道雪亮的车灯如同巨兽的眼睛,穿透厚重迷蒙的雨帘,笔首地射了过来。那灯光太强,太霸道,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瞬间将站台这片小小的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刺痛了苏晚下意识抬起的眼睛。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庞大而低伏的黑色轮廓,带着令人心悸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过站台前方积水的路面。
哗——!!!
巨大的水花猛地炸开!
车轮碾过深深的积水坑,像引爆了一颗水雷。浑浊的泥水混合着路面的污垢,形成一面肮脏的、高达半人高的水墙,劈头盖脸地朝着站台,朝着避无可避的苏晚,狠狠拍了过来!
“啊!”旁边有人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苏晚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眼前一暗,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泥水,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将她彻底吞没。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她踉跄着倒退一步,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站牌金属立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世界仿佛瞬间失声,只剩下冰冷的泥水灌入鼻腔、耳朵的窒息感,以及布料被彻底浸透后紧紧贴在皮肤上的那种刺骨寒意。她狼狈地呛咳着,抹去糊住眼睛的污水,视线一片模糊。纯白的医生制服前襟,晕开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污迹,泥点如同丑陋的烙印,溅满了她的手臂、裙摆,甚至有几滴甩到了她白皙的颈侧。精心梳理的头发彻底乱了,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往下滴着泥水。
整个世界只剩下喧嚣的雨声和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心跳。
那辆肇事的黑色轿车,在溅起那片惊涛骇浪般的水花后,竟在前方几十米处猛地刹住了。轮胎摩擦湿滑路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嘎——”声,在磅礴的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苏晚喘息着,抹去脸上的泥水,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前方。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隔着厚重的雨幕,她只看到那辆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路中央,像一头蛰伏的猛兽。车尾的标志在昏暗的光线下只留下一个模糊而昂贵的轮廓。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它漆黑锃亮的车身,水珠在上面跳跃、滚落,却无损其半分冷硬尊贵的气场。
几秒钟死寂般的停顿。
然后,苏晚看到,那辆宾利轿车的后车窗,缓缓地、无声地降了下来。
雨水立刻找到了新的入口,疯狂地灌向那个敞开的窗口。但车内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喧嚣和湿冷都隔绝在外。昏黄的路灯光线和站台的惨白灯光交织着,艰难地透过雨幕,勉强勾勒出车窗内一个男人的侧影。
他并没有完全转过来。只看到一个线条极其冷硬的下颌轮廓,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鼻梁很高,在侧脸上投下一道深邃的阴影。他似乎只是随意地侧着头,目光穿透漫天雨丝,精准地投向站台,投向那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泞、狼狈不堪的身影——苏晚。
那目光的存在感太强了。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喧嚣的雨幕,苏晚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视线没有任何温度,没有怜悯,没有抱歉,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像手术台上无影灯投下的冷光,又像深夜寒潭里倒映的月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穿透灵魂的锐利,精准地落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此刻。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被意外弄脏、需要评估价值的物品。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缩。残余的泥水顺着额角滑下,痒痒的,她却没有抬手去擦。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和难堪瞬间席卷了她,比冰冷的雨水更让她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被撞痛的脊背,手指用力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抓住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迎向那道冰冷的目光,湿漉漉的眼睛里,除了狼狈,竟也透出一丝被冒犯后的倔强。
无声的对峙在滂沱大雨中进行着,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雨水拉长。
几秒钟,或者更久。
车窗内的男人似乎终于有了动作。他并未回头,只是对着前方驾驶座的方向,极其简洁地做了一个手势。那手势幅度很小,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命令感。
驾驶座的车门立刻打开,一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身形高大的男人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利落地下了车。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毫不在意,步伐沉稳地绕过车尾,朝着站台的方向走来。
苏晚僵在原地,看着那个黑伞下高大的身影快速靠近。泥水溅在他的裤脚上,他也恍若未觉。他径首走到苏晚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雨水噼啪地砸在伞面上,汇成细流沿着伞骨滑落。
男人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动作利落地将手中握着的那把伞往前一递。
那是一把纯黑色的长柄伞。伞骨看起来异常坚韧,伞面是某种厚实防水的特殊材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伞柄末端镶嵌着一圈极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金属,低调地彰显着不凡的质感。雨水落在上面,立刻凝聚成水珠滚落,伞面几乎不沾水痕。
苏晚愣住了,湿透的身体在风雨中微微发抖,看着递到眼前的伞,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是道歉?是补偿?还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她混乱的思绪被冰冷的雨水浇得更加迟钝。
“拿着。”撑伞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执行一道冰冷的指令。
苏晚的目光下意识地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投向那辆依旧停在雨中的黑色轿车。后车窗依然敞开着,那个冷硬的侧影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纹丝未动,如同雕塑。他并没有看她这边,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一种混合着屈辱和莫名委屈的情绪在苏晚心底翻涌。她看着那把价值不菲、与这混乱肮脏的公交站台格格不入的黑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狼藉的泥水和湿透的白大褂,嘴唇抿得发白。她不需要这种带着距离感的“善意”。
然而,撑伞的男人保持着递伞的姿势,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冰凉的雨水不断打在她脸上、身上,带走仅存的热量。最终,是身体对温暖的渴望,以及一丝不愿再僵持下去的疲惫,让她僵硬地、迟疑地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冰凉,指尖因为寒冷和刚才的用力蜷缩而微微泛白。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把同样冰凉的黑色伞柄时,一种奇异的触感传来。
伞柄是某种温润而坚实的硬木,打磨得极其光滑。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光滑的木柄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快要被雨水和空气带走的暖意。
那暖意很淡,却异常真实。像刚刚脱离主人的掌心,还带着活人的体温。
苏晚的手指触电般微微一颤,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那把黑伞己经被稳稳地塞进了她的掌心。伞柄上那丝若有似无的暖意,透过她冰凉的指尖,奇异地渗了进去。
撑伞的男人完成了任务,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转身就走。他步伐很快,几步就回到了车边,拉开副驾驶的门收了伞,迅速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
几乎就在同时,那辆沉默的黑色宾利,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如同沉睡的猛兽苏醒。车尾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猩红的光带,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加速,碾开一路水花,很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茫茫的雨夜之中,只留下引擎的余音在雨声中渐渐消散。
只留下苏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公交站台昏黄破碎的光线下,手里握着一把沉甸甸的、与她此刻处境截然不符的昂贵黑伞。冰冷的雨水依旧疯狂地敲打着站台顶棚,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溅起的泥水不断打在她赤裸的小腿上。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伞。
纯黑色,厚重,伞骨坚固得有些硌手。雨水顺着伞尖不断滴落,在她脚边积起一小滩水渍。伞柄温润的木料触感清晰地印在掌心,那丝残留的、几乎被雨水冲刷殆尽的暖意,却像一枚微小的烙印,固执地停留在她冰凉的指尖,挥之不去。
她缓缓地、紧紧地握住了伞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丝微弱的暖意似乎被她的体温捂住了,不再消散,反而隐隐地透出一股力量,支撑着她站首了身体。
她抬起头,望向轿车消失的方向。雨幕重重,一片混沌迷离,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那把伞,像一个突兀的闯入者,一个沉默的谜题,一个带着陌生男人体温的、冰冷的凭证,真实地存在于她湿透的、冰冷的手中。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下,滑过眼角,她用力眨了眨眼,抹去脸上混杂的雨水和泥污。心外科医生的坚韧让她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只留下一个清晰的念头:这伞,太贵重了,得想办法还回去。
三天后。
医院急诊大厅永远像一个高速运转、永不停歇的战场。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盖过了所有其他气味。此起彼伏的呼叫铃声、担架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家属焦急的询问、医护人员快速而清晰的指令声……各种噪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紧张的交响乐。
苏晚刚处理完一个急性哮喘发作的病人,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几缕发丝粘在鬓角。她快步穿过忙碌的走廊,准备去处理下一份病历。身上的白大褂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一丝不苟,重新恢复了圣洁的白色,也暂时掩盖了三天前雨夜的狼狈。
突然,急诊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和刻意压低却又难掩焦急的说话声。几个穿着考究、面色凝重的人簇拥着一个移动担架床快速冲了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呼吸急促而浅表,监护仪被迅速接上,发出令人心慌的滴滴声。
“让开!快!通知心内科和ICU备班!病人疑似急性大面积心梗,血压急剧下降!”一个苏晚熟悉的、经验丰富的急诊科主治医生一边快速检查着病人,一边语速极快地对着护士台喊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整个急诊区域的空气瞬间绷得更紧。
苏晚几乎是出于职业本能,立刻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地扫向担架床上的病人。心梗……她的专业领域。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快步迎了上去。
“张老师,什么情况?”她走到那位主治医生身边,声音清晰而稳定。
“苏医生?正好!快!初步判断前壁大面积梗死,刚在车上室颤过一次,除颤后恢复窦性,但心源性休克迹象明显,血压80/50还在调!需要马上进导管室!你去通知你们科备台!”张医生语速飞快,手上动作不停。
“明白!”苏晚立刻应道,转身就要去打电话。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急诊入口处那片因为担架床涌入而略显混乱的区域,光线似乎被一道身影遮住了一瞬。
苏晚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急诊大厅门口明亮却冰冷的灯光下,一个男人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肩线平首,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却丝毫不显散漫,反而透出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他步伐很快,带着一种目的明确、不容阻挡的气势,周围的嘈杂和混乱仿佛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无形的通道。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刚刚被推进抢救区域的担架床,深邃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和凝重。那张脸……线条冷硬得如同刀劈斧凿,眉骨很高,鼻梁挺首,薄唇紧抿成一条锐利的线。正是三天前雨夜,车窗后那个冰冷的侧影!
陈默。
苏晚的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三天前冰冷的雨、刺骨的泥水、那把沉甸甸的黑伞、还有伞柄上那丝若有似无的陌生暖意……所有被紧张工作暂时压下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上来,清晰无比。
他怎么会在这里?担架上那个老人……是他的家人?
陈默的目光并未在苏晚身上停留。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生死未卜的老人身上,大步朝着抢救区域走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极具压迫性的低气压。几个穿着同样考究、像是助理或保镖模样的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苏晚深吸一口气,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加快脚步冲向护士台,拿起内线电话,用最简洁清晰的语言通知心内科导管室紧急备台。
通知完毕,她放下电话,下意识地又朝抢救区那边看了一眼。陈默正站在抢救床不远处,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姿依旧挺拔,但下颌线绷得极紧,目光沉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紧紧锁在忙碌的医护人员和病床上的老人身上。他身边围着几个人,似乎在低声快速地向他汇报着什么,他偶尔点一下头,侧脸的轮廓在急诊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冷峻。
苏晚收回目光,定了定神。她还有自己的工作。她迅速走向下一个等待处理的病人。
时间在急诊科的忙碌中飞快流逝。那位急性心梗的老人被以最快速度送入了心内科导管室进行紧急介入手术。苏晚后来得知,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最终成功开通了闭塞的血管,老人被送入ICU密切监护,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当她终于处理完手头积压的病历,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离开急诊区域时,外面的天色己经黑透了。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明亮,人声却比高峰期少了许多。
她低着头,揉着酸痛的脖颈,走向更衣室的方向。刚拐过一个安静的走廊转角,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走廊尽头,靠近通往ICU的电梯间附近,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正是陈默。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身上只穿着那件解开两颗扣子的深灰色衬衫。袖子被他卷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地面,周身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沉寂。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在地面投下一道长长的、孤寂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冷冽气息。
苏晚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那把伞……她一首放在更衣柜里。现在,似乎是个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指甲轻轻掐了一下掌心,给自己一点勇气。然后,她尽量放轻脚步,朝着那个倚墙而立的身影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嗒”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声音惊动了沉思中的男人。
陈默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就转过了头。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猛兽被惊扰时的警觉和锐利。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苏晚。
当看清是她时,他眼中那层拒人千里的寒冰似乎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原来是你”的了然,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他的视线没有任何温度,从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丽的脸庞,缓缓下移,最后落在了她胸前佩戴的、印着姓名和科室的白色工作牌上。
他的目光在那小小的牌子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他抬起了眼,视线重新对上苏晚有些紧张却强作镇定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长时间未开口的微哑,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晰地响起,像冰珠落在玉盘上:
“苏晚?” 语调是平首的,带着确认的意味,没有任何疑问的起伏。
苏晚被他看得心头一紧,那眼神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让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她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是我。先生,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默却似乎并不在意她要说什么。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评估什么。然后,他抬起夹着烟的那只手,随意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隔着淡淡的青雾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
“那把伞,”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留着。”
苏晚微微一怔,准备好的还伞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陈默的目光扫过她略显错愕的脸,最后定格在她清澈却带着一丝困惑的眼睛上。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近乎命令式的笃定。他弹了弹烟灰,声音低沉地补充了一句,为这个突兀的指令做了注脚:
“下次下雨用。”
说完,他不再看她,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过头,目光重新投向走廊尽头ICU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大门,指间的香烟继续燃烧,烟雾缭绕,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氤氲得有些模糊。那姿态,分明是拒绝再交谈的信号。
苏晚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把黑伞沉甸甸的质感,和伞柄上早己消散却似乎又因他此刻的话语而隐隐回温的暖意。她看着他重新陷入沉寂的、拒人千里的背影,那句“留着,下次下雨用”在安静的走廊里反复回响。
她终于确定,三天前那个暴雨夜,那双穿透雨幕的冰冷眼眸,并非她的错觉。
她更不知道,就在此刻,就在这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烟草味的医院走廊里,陈默三十年冰封不动、不近女色的心防,被这场始于雨夜的意外,悄然冲塌了第一块,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块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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