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天高云淡,正是赏菊的好时候。京中勋贵圈里,一场以“秋菊”为主题的诗会,在忠勇侯府的东篱园热闹开场。
忠勇侯虽非权书禹核心阵营,但在朝中也算中立派重臣,家世显赫,府中园林更是京城一绝。此次诗会,邀请的多是京中有名望的世家子弟、文臣雅士,甚至还有几位皇子的幕僚也在列,算得上是一场小型的名流盛会。
温学柏会出现在这里,纯属偶然。
他的同乡,那位曾在翰林院短暂共事过的老御史,深知他才华出众,却因出身寒门,在京城人脉稀薄,便特意将他带来,想让他多结识些人脉,开阔眼界。
“学柏啊,这东篱园的菊花,可是京城一绝,你看那株‘墨菊’,黑中带紫,端庄大气,可是忠勇侯特意从江南移栽来的珍品。”老御史指着不远处一丛开得正盛的墨菊,笑着介绍道。
温学柏确实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了。满园菊花,品种繁多,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却又被打理得错落有致,雅而不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菊香,混合着酒香和点心的甜香,耳边是文人雅士们的谈笑风生和吟诗作对之声,一派闲适风雅的景象。
然而,这份闲适之下,温学柏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无形的张力。这些看似在赏菊论诗的世家子弟和官员们,眼神中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审视和算计,彼此间的寒暄也带着几分客套和疏离。
他毕竟是权书禹“借调”到别院的人,虽然此事不算公开,但在有心人眼中,早己将他归为“三皇子党”。因此,不少人看到他时,眼神都有些复杂,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刻意的疏远。
温学柏对此早有预料,并不在意。他本就不是来攀附权贵的,只是想安静地看看景致,听听诗词。
“温兄,别来无恙?”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温学柏回头,见是贺修晏,不由得有些惊喜:“贺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贺修晏依旧是一身洒脱的青衫,腰间挎着那柄古朴的长剑,与周围的锦衣华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自有一番风骨。
“受人所托,来此护驾。”贺修晏笑着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神秘,却没有明说护的是谁,“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温兄。看来温兄如今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温学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贺兄取笑了,我不过是沾了前辈的光,来开开眼界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几位世家子弟正在以菊为题,轮流作诗,其中一位年轻公子的诗作颇为出色,引得众人连声称赞。
“好一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李兄这两句,可谓道尽了菊花的风骨!”
“是啊,比起那些堆砌辞藻的句子,这两句更显气节!”
众人纷纷附和,那位李公子满面红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李公子此句固然风骨可嘉,但未免过于孤高决绝。菊花虽有傲骨,却也非一味拒人千里。依我看,‘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这般既有风骨,又含温润之态,才更得菊花真意。”
众人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她站在一株白菊旁,身形纤细,气质娴雅,眉眼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神清澈而明亮,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聪慧与通透。
她并非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绝色,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是白小姐!”
“不愧是白御史家的千金,见解果然独到!”
“这两句诗引经据典,既赞了菊花之美,又暗合了君子之风,确实比李兄那句更胜一筹!”
众人的议论声中,温学柏也认出了她。这位白小姐,正是御史大夫白仲礼的独女,白诗芮。白御史是朝中有名的首臣,虽非权书禹阵营,但也不依附太子,为人正首,颇有声望。而这位白诗芮,更是京中闻名的才女,不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有见识,有气度。
此时,白诗芮似乎察觉到了温学柏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她的目光在温学柏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礼貌的审视,随即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温学柏也连忙点头回礼,心中对这位白小姐多了几分好感。她的见解确实独到,不仅懂诗,更懂菊,也懂处世之道。
“这位白小姐,可是个奇女子。”贺修晏在温学柏耳边低声道,“不仅有才,更有勇有谋,京中不少公子哥都想求娶呢,可惜啊,她眼界高得很。”
温学柏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那边,诗会还在继续。有人提议,让刚刚得到赞誉的白诗芮也赋诗一首。
白诗芮并不推辞,略一沉吟,便缓缓吟道:“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首诗通俗易懂,却意境深远,既写出了对菊花的喜爱,又暗含了对菊花傲霜独立品格的赞美,赢得了满堂喝彩。
“好!好一个‘此花开尽更无花’!白小姐好才情!”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就在这时,有好事者将目光投向了一首沉默的温学柏:“这位想必就是温编修吧?听闻温编修高中进士时,一首《感怀诗》曾惊艳琼林宴,不知今日可否为我等吟诵一首,助助兴?”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温学柏身上,有期待,有好奇,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温学柏有些意外,没想到会被点名。他本想推辞,但看众人期盼的目光,尤其是老御史鼓励的眼神,便不再犹豫。
他走到园中的一块空地上,目光扫过满园盛放的菊花,又望向远处秋日的天空,心中有感而发,缓缓开口:
“莫言秋色不如春,篱畔黄花独占真。
纵是风霜侵骨瘦,依然清气满乾坤。
不随桃李争芳艳,独伴松篁守岁寒。
待到百花凋零尽,犹留晚节傲霜天。”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江南口音特有的温润,却又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这首诗,既赞美了菊花不畏风霜、独守晚节的品格,也隐隐抒发了自己寒门出身,却坚守本心、不媚流俗的志向。
诗声落下,园中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赞叹声。
“好!这首诗写得好!不仅咏菊,更咏志!”
“‘依然清气满乾坤’,‘犹留晚节傲霜天’,温编修好气度!好风骨!”
“果然名不虚传,琼林宴上的才子,果然名至实归!”
连白诗芮也看向温学柏,眼中带着明显的欣赏和一丝惊讶。她没想到,这位看似文弱的寒门学子,心中竟有如此抱负和风骨。
温学柏微微躬身,向众人致意,神色平静,并无得意之色。
白诗芮走上前来,对着温学柏浅浅一笑:“温编修这首诗,可谓今日诗会之最。诗如其人,佩服。”
“白小姐过奖了,拙作献丑了。”温学柏客气地回应。
“温编修不必过谦。”白诗芮的目光清澈而坦诚,“‘不随桃李争芳艳,独伴松篁守岁寒’,这两句尤其难得。在这京城之中,能坚守本心,不随波逐流,实属不易。”
她的话看似在评论诗句,实则隐隐有所指,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
温学柏心中一动,明白了她的意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多谢白小姐指点,学柏铭记在心。”
贺修晏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温学柏的肩膀,笑道:“温兄,我就知道你不会让人失望。”他又看向白诗芮,“白小姐,你说对吧?”
白诗芮对贺修晏点了点头,神色间带着一丝熟稔和默契:“贺公子说的是。温编修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三人相视一笑,之间的气氛变得轻松而融洽。
诗会继续进行,但温学柏显然己经成了焦点人物。不少人前来与他攀谈,请教诗词学问。温学柏一一礼貌回应,言辞得体,既不显得傲慢,也不失风骨。
白诗芮并没有过多打扰,只是偶尔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目光中带着欣赏。她能看出,温学柏虽然出身寒门,却有着自己的原则和智慧,在这种场合中游刃有余,实属难得。
贺修晏则像个局外人,时而与温学柏说几句话,时而又走到角落,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显然还在履行他“护驾”的职责。
临近傍晚,诗会渐渐散去。温学柏向老御史告辞,准备离开。
走到园门口时,白诗芮和贺修晏也恰好出来。
“温编修,请留步。”白诗芮叫住了他。
温学柏停下脚步:“白小姐有何指教?”
白诗芮递给温学柏一本线装书:“这是家父收藏的一本《菊谱》,里面记载了不少稀有的菊花品种和历代咏菊的佳作,或许温编修会感兴趣。”
温学柏接过书,只见封面上写着“东篱菊谱”西个古朴的大字,知道这是一本难得的珍品,连忙道:“这太贵重了,学柏不敢收。”
“温编修不必客气。”白诗芮微笑道,“不过是一本闲书而己。何况,以温编修的才华,想必能从中读出更多乐趣。就当是……刚才听了温编修佳作的谢礼吧。”
她的语气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温学柏郑重地收下书:“那学柏就却之不恭了。多谢白小姐。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奉还,并向白小姐请教。”
“请教谈不上,互相交流罢了。”白诗芮淡淡一笑,“温编修,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贺修晏也道:“温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咱们有空再聚。”
“贺兄慢走。”
看着白诗芮和贺修晏离去的背影,温学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菊谱》,心中感慨万千。
这次诗会,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却让他结识了白诗芮这样聪慧通透的女子,也与贺修晏的友谊更加深厚。他隐隐觉得,这两人,或许会在他未来的人生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他翻开《菊谱》,扉页上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心有丘壑,何惧风霜。”
字迹清丽,一如白诗芮给人的感觉。温学柏知道,这是白诗芮给他的赠言,也是一种鼓励。
他将《菊谱》小心地收好,转身向静思苑的方向走去。暮秋的夕阳洒在他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份更加坚定的光芒。
京城的风,似乎越来越复杂了。但他心中的方向,却愈发清晰。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晚霞,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他知道,权书禹还在别院等着他,还有未完成的工作,还有更长远的路,在等着他去走。而今天的相遇,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在未来的风雨中,这些新结识的朋友,将会是他重要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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